小乞丐“啧”了一下，往宋甜醋那边靠了靠。
屋里人见那小姑娘进来了，露出嫌弃的表情，给小女孩指了小乞丐住的那片空地，小女孩听话地走过去了。
小乞丐道:“她比我还脏啊。不会是从土匪窝里逃出来的吧？”
宋甜醋道:“是。”
宋甜醋捏起一片花瓣，一抹白色灵力汇聚到他指尖，花瓣变成了一个馒头。
小乞丐扬起讨好的笑脸，伸手去拿馒头。
那个馒头白白胖胖的，一屋子馒头香，勾得小女孩直咽口水。
她实在太饿了，前日从山崖回去以后，土匪就没有给她吃过任何东西。
馒头进了小乞丐的嘴，一口就没了一半。
小乞丐吧唧吧唧嘴，馒头好像更香了。
小女孩双脚不受控制地朝宋甜醋移，等她回神，她已拉着宋甜醋的袖子眼巴巴地等他变馒头了。
小乞丐抬手赶人：“去去去，你谁啊？拉着我兄弟干啥？”
小女孩捏着衣角，头埋得低低的：“我是苏簌簌。我好饿，哥哥，你能不能给我点吃的。”
宋甜醋捏起一片花瓣：“你好像不该叫我哥哥。”
苏簌簌哭着喊：“叔叔！”
宋甜醋掰手指算：“按年龄算的话，我比你大六百……”
苏簌簌直勾勾盯着他指尖的花瓣，盼着这花瓣变成一个香喷喷的馒头。
“别算了。”小乞丐打断道，“你就给人家小姑娘变点吃的，让她赶快走。”
灵力汇聚，宋甜醋又变出一个馒头，给了苏簌簌。
躲在另一边的村民也想上前，却没有那么厚的脸皮。毕竟宋甜醋前两日说要借宿时，他们没有一个人愿意留他。
黄昏时雨势小了，宋甜醋取出油纸伞，走入雨中。
小乞丐叫他道：“哎，西边的土匪没了，你是不是要去东边抓鬼啊？”
鬼怪常在夜见出没，要抓鬼也往往是在夜里。小乞丐觉得，像宋甜醋这种仙长千里迢迢来到小村，自然是来救村里人的。土匪除了，接下来自然就是要抓鬼了。
宋甜醋对他行了一礼：“不抓鬼，我要走了。”
小乞丐忙爬起来：“真走啊？不抓鬼？”
“不抓。”
小乞丐抄起自己的全部家当：“要出村，带我一个。”
宋甜醋低眸：“你想跟就跟着，不过，如果半路发生什么事，我不会管。”
“好好好。”小乞丐连连应着，钻到宋甜醋伞下。
苏簌簌见这两人都走了，村民都嫌弃她，她也不愿融入他们，便跟在两人身后。
东边是一片树林，林间有一条小路，路边生着枯树，枝桠上挂着不少白绫。
苏簌簌怯生生地问：“叔叔，是不是有人在这里上吊？”
宋甜醋没搭话。
小乞丐替他接了话，滔滔不绝道：“妹妹，你是不知道，以前这是有个人上吊，不过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嗯……有十几年了吧？我也是听说的。”
苏簌簌等着他接下来的话，向前两步，拉住宋甜醋的衣角。
小乞丐：“那会儿咱们这还没现在这么难过，有个姑娘看上了个男人，可是那男人没看上她呀，在男人娶亲那天，那女的就在这树林里上吊了。”
苏簌簌瞪着大眼睛：“就这样？”
小乞丐道：“对啊，就这样。后来那女的就成了鬼，树林里全是白绫，要从林子里出村的人全部都被吊死了。不过怪的就是，外乡人进村的时候，没一个看到过这些白绫的。”
苏簌簌拉拉宋甜醋：“叔叔，我猜，这个姐姐喜欢的人就是个外乡人。然后那个哥哥娶的，就是这个村子里的人。”
小乞丐惊讶于苏簌簌的聪慧：“你怎么知道的？”
苏簌簌骄傲地抬起下巴：“我猜的。叔叔，对不对？”
小乞丐：“那你还猜到什么了？”
苏簌簌道：“变成鬼的话她不一定能认得清人，所以有外乡人来她就会以为是她喜欢的人来了，而有村里人要出去，她就以为是出嫁的。”
小乞丐摆摆手，又点点自己的脑门：“怎么可能？死了只是变成鬼，脑子又不会坏，人还能傻了不成。”
宋甜醋将伞往苏簌簌和小乞丐那边偏了偏，平静无波的眼睛望向丛林深处。
林中有凄厉的叫声，时近时远。近时能听出是个哭泣的女子，远时只听见呜呜一片，林间皆是回声。
苏簌簌还在跟小乞丐争：“万一她死的时候磕到了脑袋，变成鬼才傻了呢？”
小乞丐道：“之前不都说了，那女的是吊死的。”
“那……那……”苏簌簌没话说了。说不过，苏簌簌就一直拉宋甜醋，想让宋甜醋理理她。
宋甜醋轻声道：“可能，这姑娘本身就不大聪明。”
苏簌簌马上将他的话传给小乞丐：“对，可能她本来就不聪明。或者，嗯，她被刺激了变傻了。”
小乞丐对着宋甜醋道：“哎，你跟谁是兄弟？怎么帮她说话呢？”
他又指着苏簌簌：“还有你，一个干馒头就把你收买了，他能有我熟悉？他说什么你信什么？”
苏簌簌道：“叔叔长得好看。再说，他会法术，你又不会。我要跟着他。”
小乞丐双手抱胸：“行吧行吧，随便你们。不过你可不能丢下我，这林子的事还是我告诉你的呢。”
宋甜醋：“我说了，你想跟就跟着，如果半路发生什么事，我不会管。”
“我死了你也不管？”
“不管。”
小乞丐道：“哎，你这算什么兄弟？哪有人会看着兄弟死了都不管的？”
宋甜醋看向小乞丐：“我是独子，没有兄弟。”
此时小乞丐才察觉出宋甜醋的问题，后退几步，不敢靠近。
苏簌簌一脸疑惑：“怎么了？”
小乞丐惊恐道：“妹妹，听我一句劝，别跟着他。”
林间呜呜声或近或远，他们已经在林子正中央了，无论是往前还是往后，小乞丐都无法走出去。
小乞丐对上宋甜醋浅色的瞳孔，那瞳孔静如死水，看他时如同看一棵无生命的树。
他们住在一起三天了，三天里宋甜醋的眼神一直如此，无论是有人嫌弃地骂他，还是有人舔着个脸来讨好他，都是如此。
这人太冷漠了。
小乞丐退了几步，耳侧便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尖叫。他吓得腿一软，又回到宋甜醋伞下。
小乞丐心有余悸，可仍不太敢信宋甜醋：“哎，你为什么要杀那些土匪？”
宋甜醋诚实道：“我爹说，如果跟别人结了仇，那就要将对方的人全部处理干净，那些不起眼的小东西若有一天来报复，是会很麻烦的。谁也不知道他们会成长为什么样的人。”
他无感情的眼睛看向小乞丐：“我爹还说，没关系的陌路人不要管他们的死活，这些人往往会给我添很多麻烦。”
小乞丐艰难的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此时苏簌簌拉了拉宋甜醋的衣角，指着一处：“那里有人。”
林中果然有一白影子在黑暗中飘，在他们的位置，只能看见在影子的后面，有一条长长的白绫。
宋甜醋祭出长弓，以灵力为箭，一箭贯穿那白影。
油纸伞离手，悠悠飘在宋甜醋正上方。
三人走近，箭已被拔下扔在地上，箭头上没有血，可银色的箭头黑了一块。
苏簌簌拾起箭，还给宋甜醋。
苏簌簌一仰头，呼吸一窒：“叔……叔叔，你的伞上……”
小乞丐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宋甜醋的伞上，趴着一个女人。
女人身着白衣，手持白绫，趴在宋甜醋伞上，像一只白色的蜘蛛。
小乞丐一把推开宋甜醋，拔腿就跑。
那女人已在宋甜醋伞上趴了许久，终于等到有人离开了无恙伞的范围。
女人猛扑上去，白绫一甩，正好束在小乞丐的脖子上，再用力一拉，将小乞丐的脖颈拉断，白绫的另一头挂在树上，女人松开手，小乞丐就是一副在树上吊死的模样。
苏簌簌往宋甜醋身后躲了躲。
女人对宋甜醋发出恐吓的怪叫，宋甜醋转了转回到手中的白色油纸伞，继续沿路出山。
苏簌簌死死抓着宋甜醋的衣角，宋甜醋走到哪她就跟到哪。
女人左等右等等不到再有一个人从伞下出来，腿上一用力，如青蛙一般跳到宋甜醋伞上。
宋甜醋接着走。
苏簌簌以为宋甜醋没看见，提醒他：“叔叔，有人……不，有鬼在你伞上。”
宋甜醋：“没事，她没有重量。”
苏簌簌全身颤得厉害：“它会不会杀了我们？”
宋甜醋：“不会。”
宋甜醋说不会，苏簌簌也便信了，拉着他的衣角跟着他走。
往前走了一段，伞上的人跳到两人前方，拦在前面。
宋甜醋越过她，看着林子后面那座桥。
过了桥，就算出了这片林，女鬼就不能跟着他们了。
宋甜醋搭箭拉弦，箭尖对准拦在他前面的女人。
苏簌簌小声地：“叔叔，你的箭好像对她没用。前一次我看见你打中她了，可是箭头上都没沾到血，她也没受伤。”
宋甜醋将弓和箭收了，道：“我的箭，为什么对她没用？”
一阵死一般的沉默后，宋甜醋握紧拳头，自问自答：“我的法力不够。”
苏簌簌害怕地抱紧他。
宋甜醋将伞横在身前，慢慢将无恙伞上那一幅水墨的烟雨江南一点一点埋进竹制的伞骨里。
这伞，还真是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