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梦以为薛尔缨起身是想要去拦着周唐，没想到他竟是直直地挡在自己面前。

“你做什么，”常梦面色凝重，额头上的青筋抽动着，表达着他的不满，“我记得这可不是你的作风。你该拦的是周唐——让开！”

薛尔缨：“有够凶的，我为什么要拦他？”

见他依旧阻拦自己，常梦压低声音：“当初是你想方设法去报复一二哥，你忘了你有多恨他伤害你的朋友吗？现在周唐还想回头，你就这么看着他让你的努力白费？你可真是有够大度的！”

因为身高的关系，薛尔缨低着头看他，眼中没什么感情在：“希望你别搞错了，我只是帮周唐做他想做的，仅此而已，并且一直都是这么做的。不好意思，常梦，我们之间的合作不得不停止了。”

常梦瞪着他，被气得说不出话。当初他提出和薛尔缨联手的时候就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只是他以为把姬一二接到家里就再无后患了——常梦看向姬一二离去的背影，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姬一二会主动走向周唐那边。

这个男人的的手段也不见得多么干净。

“哥！”常梦叫住将要出门的姬一二，眼眸微闪，像是想通了什么，“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吧。”

他冷声道：“如果你是想回去找章笙他们，我劝你放弃这个念头。你工作室所谓的伙伴也不是对你全盘托出的。我知道很多他们隐瞒你的事，包括他们真正的身份，一群不堪之人、国际逃犯！”

最后四个字蹦出之后，在场的周、薛二人都流露出惊讶的神情。

“所以，哥......”常梦赌以姬一二的性子，宁可委屈自己也不会再与周唐纠缠，只有可能是惦记着工作室这一条后路。只要让姬一二知道他实际上无处可去，权衡利弊之下，还是只能回来。

果然，姬一二的脚步停住了。

常梦睁大眼睛，暗喜自己赌对了。他张开口，准备给姬一二一个台阶，好让他退回自己身边。

但姬一二只是回头，轻描淡写说道：“谢谢你告诉我，但......那又如何呢？”

“......”常梦顿时像是被捏住嗓子，发不出一个音来。

也许是姬一二太信任他的团队，根本不相信自己的话；也许是他经历了自己对他的欺瞒，所谓真诚也不再重要。现在这番话说出来倒像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显得滑稽可笑。

常梦眼里闪烁的光暗淡下去，低下头，才慢慢说出几个字，更像是喃喃自语：“无论如何，我都留不住你吗。”

他带着颤抖的字句落入一旁看戏的薛尔缨耳中，似乎变成了几句玩笑话，惹得他讥笑几声，看了眼周唐，后者没有理会，戏谑的视线又透过他看向姬一二。姬一二没有直接离开，而是迈步回来，一只手覆上常梦的头。待他抬头，那只冰凉的手又抚到他的脸颊。

“哥......我错了。你别不要我。”常梦眼里噙着泪水。这张平日里写满了孤傲与乖戾的脸，如今多么悲怆，同摇尾乞怜的犬类一般。

姬一二哭笑不得：“怎么倒像是我欺负了你一样。”

常梦说：“我太喜欢你了，可你从来都不选择我，和蓝哥哥也是，和景苑也是，现在......”

“我要走了，小梦。”姬一二收回手，“再见。”

“好好过你的生活。”

······

夜色漫漫，霓虹交错，姬一二赤脚走在沙滩上，任海风吹起他额间的碎发。刚才他们驱车离开常梦的住宅，薛尔缨临时有事，或者别的什么原因，刚下山就匆匆和他们分手，打车走了。他们停车的地方临近海滨，姬一二一时兴起，想到海边散散步。在常梦家待了数月，现在能闲适、无所顾虑地吹着海风，也算是难得的享受。

分明蓝津泽没有放弃找他，却能在此刻觉得心安，姬一二想：也许是因为周唐在，我还真是个恶劣的人呢。不禁自嘲几句。

他轻快地哼着小调，随即又停下，转过身来对着身后跟着他的周唐，一边后退一边说道：“周唐，谢谢你。”

周唐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头回应。两人的步子没有停下，在沙滩上留下一串足迹，只是前者的脚印总会被后者一一覆盖罢了。

姬一二转过身去，自言自语起来：“我现在算是自由了吧。嗯，连空气都变得清甜起来。看来比起山林，我还是更爱海啊——阿嚏。”他小小地打了个喷嚏，周唐说：“回车上去吧，这里吹风会着凉的。”

“不要。”姬一二任性道，“我要一直走，走到海里去。直到海水没过我的肩膀，那时候，我就会化成一条人鱼，先回头向你告别，再一头扎进海里，回我的家去了。”

他双目注视着地平线，仿佛真的做着那样的打算。

突然，姬一二上身一暖，才发现是周唐把他的外套搭在了自己身上。那是一件驼色大衣，带着周唐的温度，和他的味道——干净的气息。周唐以前也会用淡香，遇见自己之后就再也不用了。毕竟，他身上总会染上自己的味道。

姬一二突然想到：我以前香水是不是用得太重了？

现在的周唐仅着一件羊毛开衫和里面看上去就单薄的衬衣，在这个初冬的夜晚，哪怕海风带来了稍许温暖，怕也是会觉着冷。姬一二眯眼一笑，抓住他的手臂贴上去，道：“来，靠在一起就不冷了。”

周唐挑了下眉，似乎是对姬一二的举动感到惊讶。他轻声说：“早些回去吧。”

“回去？回哪里，我并没有家啊——”他眼里满是笑，“哦，对，深海是我的家。”

周唐说：“你知道，我的家除了我，没有别人在。如果你愿意、我希望你愿意......”

姬一二说：“我啊，本就没有什么亲人。唯一的哥哥现在也离我而去，我不明白，他怎么会和薛尔缨是一路人呢？他怎么会和薛二站在一边，来对付我呢？周唐，你告诉我吧，你知道原因吧。”

他将虚挽着周唐的手松开，停下脚步，就那么站在沙滩上：“薛二那么坏，想方设法让我受罪，我不喜欢他。但他说的是对的，他总是真心对你——他说你应该离我远些，你该听他的话。我是这样一个人，冷了会来依你，烦了就甩开你。我比他更坏！”

他脸上的笑没有消失，却没什么温度，语速也更快了些：“你也坏，你怎么现在要做出这么一副恳求的样子。你想要我去你身边，所以做出那些事情，好让我无路可走——我现在确实无路可走了，只能和你回家。”

姬一二语调都高了几分：“但我偏不让你如愿。周唐，你走吧！”

周唐静静听他说完这些。他和姬一二面对面站着，没有气恼，看着眼前人的双眼，说：“你知道我不会走。”

姬一二的笑容消失了，他觉得此刻应该流泪，因为他又愤怒、又委屈；崩溃也好、大叫也好，但他内心已经被苦涩占据了大部分，别的什么也感受不到。他像是撒气一般，想要把周唐狠狠甩在身后，于是转身想走。

但他刚刚转过身去，还不等迈开步子，就觉得脑袋发晕，双手刺痛得难受。一般是渴肤症发作的征兆。不知是周唐看出了异样，还是恰好碰巧，下一秒，他的手臂就被拉住，整个人又转回去，扑倒在周唐身上，又被他一把扛起。

周唐扛着他朝车子走去：“跟我回家，我带你回家。”

意外地，姬一二没有挣扎，只在片刻沉默后小声说道：“对不起......周唐。我相信你没那么做，只是我在迁怒你......对不起。”

周唐轻声回应他：“我知道。”

两人回到车上，周唐开着车，姬一二坐在副驾驶，看着窗外发呆。一路上没有交流，车子里安静得只有暖气吹拂的声音。

上次他开车送姬一二回原绪的山庄的时候，两人也是这般沉默。周唐的右手轻触中控台，想要放首音乐，来打破车内令人紧张的气氛——迟疑片刻又收回了手。

车里的音乐都是过去的了。

当车子行驶到一条没有路灯的道路上，周唐试探地提起了话题：“维鸟这边的沙滩还是没什么人来，这条路上一辆车都没见过，安静得很。你记得这条路吗，我们以前总爱停在这路边，一起喝饮料看天空，不喝酒，只喝茶，或者别的什么。”

等了一会儿，见姬一二没有回应，周唐便自己把话题接了下去：“那段时间在这儿能看到好多星星呢，现在已经看不到几颗了。新普就是这样，再过几年就全看不见了，有些可惜。”说完，周唐的手暗暗用力握了下方向盘，懊悔自己偏偏说这些悲观的话出来。

“周唐，”姬一二终于开口，缓缓说道，“常梦的事，是我的错。”

周唐问：“为什么这么说？”

姬一二说：“你知道，常梦是景苑的弟弟。但我不是在和景苑交往后才认识的他，早在我最初到小泽家里的那年，就和他有了交集。”

他偏头看向周唐，自嘲式地勾了下唇角：“说起来，是我招惹的他才对。”

作者有话要说：我终于学会怎么看营养液是谁送的了！

非常感谢“凌寒深冬”、“”（为什么你的名字不显示捏？）送出的营养液。

我会继续更新下去，如果大家喜欢这个故事，请多多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