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当东西也没多体面,至少比求人强,梁佑没有意见。
他身上没钱,秦槊的几块碎银早在路上换了食物,勉强撑到这里,两人已是穷困潦倒。
“我们就这样去?”
被梁佑提醒,秦槊也意识到两人形象问题,他素来爱干净,这些天即使风餐露宿,也没像现在满身泥污。
再看梁佑,一个哥儿,头发蓬乱粘着草,衣襟被扯散开,像是被人凌虐过一般。
而那个施暴人就是自己……
秦槊有些心虚,打老婆可不是大丈夫所为,可转念一想,被老婆暴打也没多光彩。
“从镇上过来时不是有条小河?我们去那里洗洗,这么热的天,一会儿就晒干了。”
看看升高的日头,梁佑点点头。
清河镇不近也不算远,他们就是从那里打听到秦岭村,现在要去,倒是不用问路。
两个都是要面子的人,出门时下意识往周围看了看,路上也刻意避着人走。
老屋位置偏,周围没什么邻居,贴边走,也就遇到几个孩童。
去镇上的路只有一条,出了村子才发现,人都在路两边的田地里劳作呢。
“哎哟,萍儿他爹,你看那两人,从咱们村里出来的,没见过啊。”
正在拔草的中年女人一抬头,就见两个生面孔朝这边走来。
“这是干什么去了,身上脏成这样?”
旁边的男人闻言也看了过去,待看清两人穿着,忙呵斥还在张望的女人,
“快别瞅了,他们身上的衣服样式,跟县城里那些老爷们穿的一样,可别惹上麻烦。”
村长秦康也在田里忙着,听到有人议论,眯眼望过去,就见两个身材挺拔的年轻人路过,便对看新鲜的村民道,
“咱们村的将军辞官返乡,途中出了点意外,小公子和夫郎先一步回来,昨天到得晚,知道的人不多。”
村民一听是将军家的公子,都来了兴趣,忍不住跟村长打听,
“大将军要回乡养老吗?还以为他留在盛京,在那里扎根了呢。”
“您说其中一位是哥儿?可看上去明明是两个男人啊!”
“虽然穿着不错,就是这邋遢样子,比咱们泥腿子还不讲究呢?”
“他们昨晚住谁家?不会就是将军家废弃的老屋子吧?村长,你这样招待人家可不行啊!”
秦康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想起昨天傍晚,这两人寻到他门上时的场面。
年轻男子自称秦槊,乃征北将军秦武之子,进门后就没往前多走一步的人,是他夫郎,名唤梁佑。
秦康当时跟村民一个反应,若不是对方看过来时,眉心那颗醒目的红色孕痣,还真看不出这是位哥儿。
秦武,是他们秦岭村的村民,原名秦大壮,世代佃农,家境贫寒,服徭役离家,功成名就接走父母。
多年后,送父母尸骨回乡安葬,就再也不曾回来过,即使如此,他也是村里最出人头地的儿郎。
现在有人自称是其儿子,还说将军辞官返乡,他当然要让对方出示符传等身份证明。
“身份证明之物,都在我父母那里,等他们来了,即使没有这些,村长也该认得家父。”
秦槊虽风尘仆仆有些狼狈,仍不失贵气,面对他一乡野老儿,也表现得有礼有节。
秦康闻言,又仔细打量他一番,“小公子跟将军年少时长得颇像,既然如此,老朽自不会为难。”
他看二人两手空空,再想想将军家老宅现状,犹疑道,
“你叔父早年搬去县城,村里的老屋年久失修,现在天色已晚,不如你夫夫先在我家住一宿,明天再做打算?”
一直没说话的哥儿,不待他夫君回应,直接出言拒绝,
“村长爷爷,您还是带我们去老屋吧,年轻人在哪里都可以凑合。”
这哥儿一看就对“年久失修”没理解,不过对方这样说了,他也曾出言收留,倒不怕落人口舌。
“公子称我一声康伯就好,我跟你家公是同龄人,往后大家在一个村里生活,有你们开枝散叶,是我秦岭村的福气啊。”
他看这哥儿倒也亲和,便夸了夸,哪知他翻脸比翻书还快,脸色唰地冷了下来,
“那康伯往后多劳心,给咱秦公子介绍几个能生的,让他给秦岭村赚福气。”
罢了,他一个乡里老农,猜不透这些富家公子的心思,还是帮着准备枕席,送人过去吧。
秦康摇摇头,杵了下手里的锄头,神色肃然,叮嘱这些村民,
“将军就算辞了官,也跟咱们不一样,休要背后论人长短,招惹麻烦。”
梁佑和秦槊顶着一众人的打量,故作旁若无人,实则加快脚步往镇上赶。
乡村土路坑洼不平,雨后积水泥泞,饿得前胸贴后背的两人走得异常辛苦。
紧赶慢赶,终于看到银带似的小河,便撒丫子往河边跑。
梁佑边跑边脱衣服,待到河边已经脱得光溜溜,反正四下无人,就算有人,也是辣得别人眼睛。
跟在他后面的秦槊,看着对方宽衣解带,转眼已是白花花,赤条条,不可置信地瞪大眼。
前面那人可是个哥儿,还是他的夫郎,竟然光天化日之下赤身裸体,成何体统!
“梁佑!穿上你的衣服!”秦槊侧过头去,喊得咬牙切齿。
梁佑转头看他,还奇怪他那是什么作态,忽地想起,这身体是个哥儿。
正想把手上的衣服披上,又猛地停下,他要是这么做了,不就承认自己不是男人吗?
“老子要你管!”说着把衣服往水里一抛,人也扑了进去。
从成亲到现在,也算有些时日,两人真正说上话也就这两天。
秦槊发现,他处处拿对方没辙。
见他不听自己的,秦槊只能气闷地往远处走了些,宽衣之后小心翼翼下河,河水不深,往里走才到胸腹间。
梁佑见他如此,跟斗胜了的公鸡似的,乐得在水里钻进钻出。
待把头发洗干净,发现衣服漂到秦槊旁边,便游过去追。
见他过来,秦槊想再往远处挪,不过他明显不会游泳,只在水里行走。
还跟他来男女有别那一套?梁佑心里不爽,便大开嘲讽,
“扭扭捏捏,像个姑娘。”
秦槊被挑衅,转身欲战,哪知脚下一滑,人就栽进水里,任他怎么扑腾,就是站不起来。
梁佑一看不好,再不爽这家伙,也不能看着他被淹死,赶快过去救人。
快速绕到秦槊身后,捞着对方胸口把人带了起来,见他喘不上气,还帮着拍了拍后背。
“谢谢……”秦槊终于倒过气来,停止呛咳。
“你站稳,我松手了。”梁佑看他没事,准备离开,还贴心提醒了一句。
秦槊闻言,才意识到他竟然靠在梁佑怀里,对方一条胳膊揽着自己胸膛,一手抚在他后背上。
肌肤相贴,触感光滑细腻,梁佑瓷白肌肤挂着水珠,在阳光下亮得人眼花,就是几处青紫,有些碍眼。
心脏漏掉一拍,让他蓦然惊醒过来,想到自己为什么会溺水,以及这个娇弱的姿势,立刻上手推人。
梁佑提醒完就往后退,却见秦槊再次栽倒,还伸手向自己求助,忙上前把人接住,忍不住吐槽,
“不会游泳就不要乱动,赶快洗洗上去。”
一掌推空的秦槊,被梁佑接个满怀,又因紧张,攀着对方肩膀紧紧抱住。
秦槊闭了闭眼,暗道,今天真是丢人丢大了,不过,这个姿势倒是比刚才强了些。
他比梁佑高了两三指,借着水的浮力又踮高些,倒显得怀里之人多了份哥儿的柔弱。
就在他想把人推开之际,腰侧一麻,竟是被捏了一下,接着听到梁佑如同登徒子般的笑言,
“没想到你还挺有料,啧啧,这肌肉练得不错。”
梁佑夸得真心实意,甚至还有些羡慕。
秦槊肤色比他略深,肌理分明,却不夸张,打架时留下的印子虽多,却不明显,不像他,挨几下就看着很惨。
他以前练格斗打篮球,身材也是一等一的好,不像现在空有身高,却跟白斩鸡似的。
两人下巴互垫着对方的肩膀,他轻侧头,说话时气息喷在秦槊耳边,肉眼可见对方耳朵充血通红。
“不是?!你耳朵红什么呢!”
就算多个生孩子功能,也是男人身体,碰一下怎么了?对方这方反应,定是把他划出男人行列!
梁佑本就对此事耿耿于怀,猛地推人,因为有气,手上还狠狠掐了一把。
“嗷!”
秦槊疼地吸了口冷气,却没被推开,两次滑倒,让他下意识把人抱得更紧,
“你一个哥儿对我动手动脚,语出调戏,还有脸说我!”
梁佑正想动手把人甩开,闻言登时气笑了,
“你是黄花大姑娘吗?我碰你一下,说句话就是调气,你怎么不说我救了你,你死死抱着我不放呢?”
秦槊确实理亏,他试着站稳,慢慢放开抓着的人,但是嘴上不认输,
“我要是黄花大姑娘,会怕你一哥儿吗?”
梁佑一把拽住他胳膊,眼睛危险地眯起,“你什么意思?骂我不行?!”
秦槊看他竟然计较这个,忍俊不禁,“你一哥儿行不行重要吗,又用不着。”
“你特么说什么?你看我用不用得着!”梁佑瞬间点炸,抓着人就要来硬的。
他这意图再明白不过,秦槊只觉荒谬,但他身在水中,也难免紧张。
干脆紧紧把人抱住不撒手,任他再强也无计可施,也免了自己滑倒。
“啊!!!!!流氓!”
“变态啊!!!!!”
尖锐高亢的女声接连响起,让抱在一起的两人一顿,同时望向上方。
就见两个挎着篮子的女人,正飞快向远处跑去。
两人转回头,面面相觑,方惊觉他们赤着身体抱在一起,在外人眼里多么惊世骇俗。
“滚滚滚,赶快洗完衣服走人。”梁佑拍开他箍着自己的胳膊。
他一个大直男,就算想试行不行,也不会对着秦槊来,肯定是被这混蛋气懵了。
秦槊心有余悸,哥儿娶妻的不是没有,因为极难孕育子嗣,所以极少,但是,哥儿对着男人硬来的,他还从没听说过。
再观梁佑,被人瞧了此番光景,却面不改色,跟没事人一样,他忍不住问道,
“你在梁家也这样?难不成他们看你长得像男孩,就把你当成男子养?
不对,就算当成男子养,你的行为也太过放浪形骸,简直没有廉耻之心。”
梁佑翻了个白眼扑进水里,去追再次飘远的衣服,顺便把秦槊的也给带回来。
随手把衣服甩他身上,不耐烦地道,
“没有你惹事生非搞提亲,老子还打算娶个老婆生崽子呢,反正这亲事也是你一时儿戏,等拿了身份证明,我们就去和离。”
说完,不理石化的秦槊,抓着自己衣服随便揉搓一下,见没了泥巴,拧干后就往岸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