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
黄歧抓过灵丹，冰冷的指尖触碰到掌心的温热，酥酥麻麻。
左芜一心系与许如归，注意力全在她身上，自然没在意黄歧，田耕怀逍遥懒散，缓缓走来，也是先关心许如归。
没有人会在意她。
可现在有了。
黄歧用手在脸上牵扯出一抹笑，对着许如归。
这是她自认为很好看的“笑”，是她昨日里反反复复训练过的，手指早已形成肌肉记忆。
因着有旁人在，黄歧简单“笑”一下，又迅速变成无情冷面。
“嘁，你以为我只准备这一盒药？”田耕怀看起来有些不屑，他斜眼瞟着许如归，又慢悠悠拿出一盒丹药，对黄歧说：“黄歧，这是我专门给你准备的另外一份。”
“什么叫你专门给她准备的？这明明也有我的功劳，那仙草还是我亲自采摘的呢。”左芜放开许如归，转眼与田耕怀拌起嘴来。
黄歧有些受宠若惊，不知不觉中，她冷硬的脸庞仿佛变得柔和，常年波澜不惊的眉眼稍弯。
她没有推辞田耕怀的药，而是直接拿走，语气里充满感激，“多谢二位。”
左芜也算是热心肠，在知道许如归和黄歧都一同陷入危险后，尽自己所能，与田耕怀一起采草制药，也没忘记给黄歧准备。
虽然总是不理解黄歧为什么总是面无表情着，但她见到黄歧的“笑”后，多多少少也能理解许如归口中的“难言之隐”。
“我还有要事......先行一步......告辞。”黄歧向三人抱拳，然后径直离开。
黄歧走远后，左芜看着她的背影，小声嘟囔着：“黄歧还真是奇怪啊。”
许如归拍拍左芜的脑袋，说：“还好吧，她心志坚定着，比我提前好久先离开幻境呢。”
“是吗？她那么厉害啊？”左芜想起下午翻看《论妖谱》时，对桃梦妖的描述，身上立即起鸡皮疙瘩，免不了浑身一抖，好像自己经历过般，“那妖怪对我来说简直是天敌，我太容易被调动情绪了。”
“小鬼，你是怎么破开幻境的？”田耕怀弯腰随手摘下一根野草叼在嘴中，看起来像街头混混，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是这样......”
三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慢慢向寝殿走去。
*
“你说有个法力高深的人能破除你的梦境？”吴时雨翘着二郎腿靠在摇椅上，手里把玩这青瓷茶杯。
林听意乖巧的坐在旁边，用力点头，思考一阵后，又摇摇头。
“也不算是破除梦境，就是......就是......”林听意说到一半卡壳，她实在不知如何形容，只能长篇大论的将所有事情经过，讲述给吴时雨听。
吴时雨耐心的听着，最后了然于心。
“我知道了。”吴时雨放下茶杯，指尖在桌面来回打着节拍，气音虚弱，重复一遍林听意表达的意思，“你是说，有人走进你所布置的梦境里，然后教你学习修炼，而你在现实生活中还真的学会一点？”
吴时雨看一眼林听意，柔情似水的桃花眼里满是狐疑，她说：“小意，你莫不是来寻我开心的？”
“不是不是。”林听意面对吴时雨的怀疑，一双小手在面前都快摇出残影，表达着否定的意思。
她十分认真，灵动天真如黑葡萄般的眼睛望着吴时雨，满是真情，林听意恳切的说：“吴师叔，我真没骗你。”
说完，她捧起旁边的茶壶，给吴时雨沏上一杯小茶。
见她真诚无比的样子，吴时雨将信将疑信她几分。
吴时雨拿起茶杯，轻呷一口，美丽诱人的桃花眼微眯，细细思考着，似是自言自语，又似与林听意交流，声线莫名变得暗沉，音调也低下去。
“那会是谁呢......”
“原来不是吴师叔你吗？”林听意胳膊搭在桌上，双手扶住自己的脸，脸颊两侧的肉被推在一起，显得倒有些许娇甜可爱。
“我？”吴时雨像是听到好笑的事，两指捻着的茶杯被她伸到眼前，她仔细去看茶杯上印有的诗词，漫不经心的回答：“你为什么会觉得是我特意去梦里教你啊？”
林听意像是早有所预谋，答得飞快。
她说：“我以为是师叔见我许久不来上课，心疼我跟不上进度，专门来教我的呢。
再说了，师叔你对我那么好，偷偷潜入我梦里来好心教我也未尝不可啊。
而且师叔你法力高深，区区控梦术对于您来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林听意说的头头是道有条不紊，几句话简简单单夸赞吴时雨，逗得她极乐。
吴时雨放下茶杯，伸手捏捏林听意光滑圆润的小脸蛋，眉眼含笑的，娓娓道来说：“那我没这么做，岂不是让你失望了？”
“那也没有。”
“毕竟师叔日理万机，没空来教我也是情有可原呀。”
林听意向吴时雨呆呆笑着，赶紧起身埋进吴时雨怀里。
吴时雨立即放下二郎腿，将双腿岔开，把林听意抱进怀里。
九岁的小姑娘连骨带肉轻得很，浑身上下瘦的可怜，还好有宽大的道袍能遮去瘦弱的不足，否则看起来就像路边细长的树枝一样，仿佛轻轻一动就会断成两半。
吴时雨一遍遍抚摸着林听意背后的长发，轻声喃喃，“那你想要师叔帮你做什么呢？”
她也不傻，林听意每次嘴甜的时候都是有求于人。
林听意抬起头，笑嘻嘻的说：“我想入梦的时候让师叔帮我追查一下，那位入梦的仙人到底是谁。”
“哈。”吴时雨一手打在林听意的背上，力度轻柔，打起来没任何痛感，“你入梦的时候我就不用睡觉了？”
“嘻嘻，师叔你不是早就修成仙身了吗？应该也不需要像我一样睡觉吧。”
“啧，真是拿你没办法。”
吴时雨侧头，看窗外景色渐暗，把林听意从身上放下，伸个懒腰，柔声说：“走吧，去看看那几个小家伙。”
“小家伙”指的则是蔓蔓和小怜小芳。
两妖一精还在前厅里，小怜自从被绑后就再也没有被放下来，小芳和蔓蔓在讨论着如何打扮小怜。
“我觉得他应该要让他有个眼珠子。”
“可是我们桃夭是没有这个的呀，我们的眼睛全是原身的花瓣。”
“但是没有眼珠的话看起来就不像人了呀，我们的目的难道不是让他看起来像人类？”
“说得也对......”
吴时雨和林听意的到来打断了蔓蔓和小芳的对话，蔓蔓见到林听意过来，赶紧化作原型攀在她手臂上。
吴时雨先走一步，看到被打扮后的小怜，吴时雨差点笑得肚子痛，林听意看到也乐开花。
小怜本就白皙的脸庞被糊上几层面粉，绿色的叶眉被墨汁染成黑色，脸颊上还擦着不知什么花的红色花粉，一大片一大片铺在额头和苹果肌上，弄得香气扑鼻。
因为桃妖的眼睛是花瓣，没有瞳仁，所以小怜的眼睛看起来毫无神采，仿佛被人折磨至极。
也算是被折磨至极了，他那么多分身幻影全被许如归刺死，妖力还未完全恢复，再加上吴时雨的控妖丹，限制全身修为，要不然也不会被蔓蔓和小芳捆起来受辱。
“你、你笑什么？！”
小怜额前几缕碎发遮住视线，可他依然能看到吴时雨笑得就差在地上打滚的模样，他能接受小芳和蔓蔓的耻笑，独独不能接受那个限制自己的人笑他。
“谁笑了？我可没笑啊。”吴时雨立即收笑，只是嘴角绷不住的上扬。
小怜觉得自身被侮辱，转头，好像一身傲气，不去直视吴时雨。
吴时雨深呼吸几口气，忍住想笑的情绪，她一手掐着小怜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
小怜被掰过头，想放下几句狠话，可看到吴时雨那温温柔柔的桃花眼，又将到嘴边的话咽下去。
吴时雨开口，嗓音轻声低迷，有一种魔力在小怜耳边萦绕着。
“她们说得对，有眼珠以后会好很多。”
小怜差点沉浸在吴时雨的温柔乡里，直到双眼被吴时雨的掌心覆盖，他才想逃似的挣扎。
小怜觉得眼里冰冰凉着，像是被塞进什么东西，可是有没有排异感，眼上的温热散去，察觉到吴时雨将掌心移开，他才缓缓的，小心翼翼的睁开眼，感觉没什么区别。
小芳离得近，看到小怜的眼睛变得像人类一样，满是惊讶，抓着他的肩膀疯狂摇晃着，她语气激动的说：“怜哥怜哥，你有眼珠子啦。”
“师叔，你就这么把在东海寻来的夜明珠嵌进他眼睛了？”林听意吃惊的捂嘴。
还记得几年前，吴时雨觅死觅活要去东海龙宫找夜明珠，还打劫林听意威胁林澜来帮忙，最终历经千辛万苦才找到那么两枚。
就这么给这只小妖了？
“就当让他替我保管吧。”吴时雨拍拍手，将手上的面粉拍散，白色的面粉在空中飞扬着，她看起来毫不在意，说：“当我想要的时候再挖回来不久好了？”
“走吧小意，去找进你梦里的德高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