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尖停顿，纸破了一个小洞。
明明买的最厚的纸。
黎佑珉合起草稿本，轻轻放入包内，迅速收起相机，撑起伞向前走。
比肩之时，黎佑珉垂着脑袋，看路。
桓崇叫住她，“这两天没看见你。”
“我住的地方偏僻，你自然看不见。”黎佑珉驻足，提起脚腕用鞋底碾地上的石子，“玩的怎么样？”
桓崇淡淡地勾起唇角，“厉怡婧，你玩的开心吗？”
黎佑珉转身，看见厉怡婧站在伞下，她收起攻击性，没下午茶那天那么紧张，惬意舒展，“好久不见。”
厉怡婧瞪圆眼睛，一脸惊讶，拍拍脑门：“好、好久不见——你怎么在这里？”
天呐，传说中的黎佑珉，桓崇亲口承认的女朋友，出现在法国里昂的豪华山庄并且抓包了她和桓崇雨中散步。
……她可不想被当小三！
反应迅速，厉怡婧陪笑：“桓哥哥说他需要一份文件，我刚好有法签，过来玩顺便送文件。”
黎佑珉“哦”了一声，对她的解释没兴趣，左耳朵进都不进，点点头：“行，有什么需要跟我说，照顾不周。”
照顾不周？？？
厉怡婧捂嘴，这是黎佑珉的豪华山庄？？？不像啊，黎佑珉不是还贷款读书吗？圈中消息不会有错，怎么突然变有钱。她看向她的桓哥哥，桓哥哥目光不错地盯着黎佑珉。
“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脚步轻快，带着愉悦，黎佑珉对客人表现地恰到好处，完全不似厉怡婧当日对她的冷嘲热讽，大度包容，毫无芥蒂。
她听了[Song]的话，过去就当过去了。
厉怡婧没她那么好过。她的确是来送文件的，桓崇没告诉她什么，就这么水灵灵地产生误会……她焦躁地扯了扯桓崇：“桓哥哥，Venamin会不会误会我呀，她明唔明？”
黎佑珉越走越远，背影逐渐变成一个圆点。
“我之前因为闻家的事情对Venamin态度不好，啊啊啊啊怎么办呀，我三观很正的，我们晚上散步她肯定吃醋！你早说！我送完文件、我立马就走。”厉怡婧埋怨，带着哭腔，“她会不会说我坏话……”
黎佑珉生气吃醋最好，可看上去她很平静。
意外之中的意外，桓崇被挫到。他把伞扔给厉怡婧，咬牙切齿：“你别说话，自己回去。”
厉怡婧跺着脚：“喂！”
虽然她害怕，但她还是有大小姐脾气的，猛地被抛下心里不好受，拿出手机噼里啪啦发泄情绪。
两步并作三步，地上湿滑，桓崇跑起来，走错两遍路，眼前模糊，他揉掉挂在睫毛上的水，才找到在灯下坐着的黎佑珉。
雨水淋湿，衬衫紧贴着身体，桓崇向后顺发，狼狈不堪，养尊处优的调调全无，一身戾气。
路灯发黄，褐色的大伞立于土地，罩住一片区域，黎佑珉淡淡地坐在小凳上，观察树叶摇摆的弧度。
“你刚都看见了。”桓崇撑着树干，挤进空间，抹掉下巴上的水痕，“我叫厉怡婧来——”
黎佑珉没抬眼，出声阻止：“和我有什么关系。”
坚硬的态度，桓崇被伤到。“怎么没关系？她发了ig动态，所有人都以为我和她……”说到这里，他停下来喘口气，“你是不是要解释一下？”
桓崇递上台阶，他自以为完美的台阶。
黎佑珉专心采风，听到“解释”二字冷笑，“解释我和你分手了吗？拜托，刚开始做情人，情人用不着分手，无名无份，我不给自己贴金。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录完视频，她按下快门，富士xt5的色调她很喜欢。脑袋逐渐浮现一场以植物为主题的烟花盛宴。
富有生命力的绿色、生命力枯萎的黄色、坚韧不拔的抗衡挣扎……
桓崇打了个寒颤，不可思议：“你把我当闻哲了？”
“嗡”的一声，好似地雷爆开，他激动、拔高音调，眼眸按着怒火，不甘地盯着他的猎物。
闻哲是什么人——把黎佑珉耍了的人。一个为了躲避婚姻拿女人当挡箭牌、不顾黎佑珉名誉和情绪的坏人。
桓崇不屑和他相提并论。
可黎佑珉说：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闻哲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了，记者发布会扣黎佑珉一脑袋，事后追到工作室求和。
这些桓崇都知道、都看见。
黎佑珉偏头：“没有。”
一声否定撕开混沌，桓崇抓住希望，他真心地笑了，抿起唇，唇角翘起。
“那我们……”
“我们已经毫无关系，工作我会好好做。你带着你的女朋友好好玩玩，山庄不止这点地方，想打高尔夫吗？我给你们安排。”
“……”
艰涩晦暗，桓崇抹了把脸，寒风凛冽，伺机钻进他的骨头，融入他的血肉，他好冷，“那天我是气你的。”
“过去的事情，让他过去吧。”黎佑珉若有若无地叹气，“我们都是成年人，殊途，我想你知道。”
桓崇强撑着，准备了一肚子的话，黎佑珉突然改变话锋，他拧起眉毛，凶道：“殊途？我会在意你有没有钱吗？我会在意身世背景吗？黎佑珉，我对你是真的！你就算不上班躺家里，我也能养你一辈子！十辈子！”
“所以你根本不尊重我。”黎佑珉拍拍手，得出结论，“我跟你不合适，做情人做女朋友都不合适。”
桓崇无奈，双手按住她的肩膀，禁锢着她，看着她平静的眼底：“你怎么突然变了……”
因为你不像他。
黎佑珉张了张口，没有说话。
桓崇内心哀嚎，他疯狂地说：“我尊重你，我支持你的工作你的梦想。因为卢卡斯吗？你喜欢山庄？我可以买我可以买，那天我说的是气话！”
“可我真真正正看见厉怡婧在你身边了，我不后悔——我不后悔说‘可以’。”黎佑珉心头滴血，“那日你高调接我，给了我面子，可你今天带她，狠狠打在我脸上。我不是你们豪门的笑料。”
听黎佑珉这样讲，桓崇满眼充血，兴奋起来。他抱着黎佑珉，见她不挣扎，便抱得更紧，“你在意的对吗？她真是来送文件的，我让她给你道歉。”
厉怡婧不欠她什么，黎佑珉知道。
宋培彦才不会这样。
讨厌，真的讨厌，她彻底将二人分开，痛恨为了一时快乐看错眼的自己。
桓崇浑身湿透，她推开他，明明发抖的男人纹丝不动。黎佑珉轻声说：“你先松手。”
桓崇贪恋，怕一松手黎佑珉跑调。
“桓哥哥，你先松手。”
“好。”桓崇放开她，双眼发红。
黎佑珉脱下外套，递给他，“你穿。”
她怕他感冒发烧，桓崇的状态令人担忧费解。客人不能在这里生病，礼数。
桓崇摇头，微笑：“天气冷，你穿。”
他的心一阵一阵发凉，远比他身体更凉，不自觉地问：“我们和好了是吗？”
黎佑珉没有接话，一手撑开外套，一手抓住桓崇的胳膊，替他穿好。
这是一件长款风衣，女款穿在桓崇身上有点诙谐的搞笑。
雨越下越大，似有不停之意。黎佑珉忘了眼天，没什么情绪地说：“我回去了。”
“那我——”
只有一把伞，衣服都给了。
黎佑珉点头：“一起吧。”
桓崇没听出她的勉强，笑着撑起伞，搀住黎佑珉，“地上很滑，小心摔倒。”
“今天有什么收获？”
黎佑珉惜字如金：“画面。”
“其实不着急，我们集团的工作氛围很愉悦的，很轻松，你慢慢创作。”
“我还有别的商业活动。”
言外之意：不是为了你的集团。
桓崇笑了笑，一言不发，陪她走着，到岔路口时拿不定主意。
“走右边。”黎佑珉皱鼻，恹恹的，“你路痴吗？”
桓崇把她的话当作关心：“偶尔，偶尔。”
走出这片树林，澄亮澄亮的光打在眼前，有些刺眼。
卢卡斯站在门口，瞧见黎佑珉穿着单薄的衣服外套不知所踪——哦在那个男人身上，火气腾腾。
厉怡婧也在门口，看见他们打着同一把伞，桓崇身上挂着女士外套，沉沉地松了一口气。
“柚子妹妹，你怎么答应我的！”卢卡斯率先发难，“史密斯婆婆煮了姜汤，怕你体寒。”
黎佑珉打喷嚏，对法国人煮姜汤有些意外，“你还知道这个？”
放下包，她摆了摆手，“我不用，你给客人准备些。”
客人，嗯。
卢卡斯一扫阴霾，高兴了，客气地说：“二位随我来。”
桓崇看了眼黎佑珉。
黎佑珉打哈欠：“去吧。”
“那你一会来？”桓崇不放心，又想起承诺的道歉，“厉怡婧一会跟你道歉。”
黎佑珉不爱强人所难，她知道这些千金高傲有腔调，“我知道她的心意，不必要她道歉。”
桓崇心说，你好体贴。
那你知不知道我的心意？
卢卡斯很会处理人际关系，厉怡婧话多，和他聊得像多年未见的老友。桓崇洗过澡才下来，本以为会看见黎佑珉，结果没有。
直至喝完姜汤，黎佑珉也没有出现。
他不知黎佑珉住哪间房，焦灼不安。
卢卡斯点了点桌面：“我送过姜汤，她没事，你别打扰她。”
一语成谶，黎佑珉当晚高烧不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