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势起身的柳娇看向萧珉,眼里盈着浅浅的笑意,:“就是知道四表哥性子好,又这般宽和,我才记着呢,免得哪一日在外人面前失了礼数。”
这话里一内一外的亲近,只听得萧珉笑着将手里的折扇收拢在手心砸了砸。
随后萧珉想起来什么似的,使劲将笑意压了回去。
他佯装生气的看向柳娇,:“前些日子我差人送了帖子邀表妹踏青。”
“表妹明明都应了,可那日我左等右等却未见表妹,满心欢喜的空等一场。”
“那几日先生布置的课业实在是难了些......”
柳娇粉面微红,开口解释道,:“我不若四表哥你那般聪慧,只得加倍用功补拙,不得已才托人向表哥请罪。”
说着说着,柳娇看向萧珉时原本亮晶晶的眼神慢慢黯淡了下来。
她垂下眼,轻声道,:“几日未见,今日好不容易见着四表哥,却不想表哥原来是来问罪的......”
这般楚楚可怜的神色简直瞧得人心都要碎了,更遑论根本就没生气的萧珉?
他上前一步,急急的道,:“哪个是来问罪的?
“我不过是惦记着那鸣涧峰春日里的光景一绝。”
“晨起仙谷处是轻雾萦绕、堆青叠绿,等晚霞落下时又是阴紫阳红、金光粼粼。”
“沿路都是越溪桃,风一吹,花便落了满溪......”
“这样好的韶光春信,偏偏错过了表妹,岂不可惜。”
这话听得柳娇抿着唇笑了笑。
她顺着台阶接过话,:“却是好风景,不然也不会叫表哥连话都说反了。”
看着柳娇含笑的模样,萧珉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他垂眸看着柳娇,认真道,:“表妹错过这般风景甚是可惜,但这风景错过表妹却更是遗憾。”
“这世上再美的风景却无人欣赏,岂非辜负?”
话音落地,这四周都仿佛静了下来。
柳娇微微错开了眼神,:“四表哥惯会说笑,这世上的风景,哪里有错过人会遗憾的道理。”
不等萧珉再说话,柳娇又像是有些羞恼的道,:“若是表哥再说些不着调的笑话,我就不理表哥了。”
萧珉的眼神黯了黯,随后就‘哗啦’一下打开了折扇。
他一边笑着给柳娇摇扇,一边道,:“好,好,都是表哥的不是,表妹你大人有大量,可不能与我计较。”
气氛忽的轻松了起来。
萧珉看着柳娇,温声道,:“过几日暑气渐浓,正是闷热伤身的时候,如今表哥特意寻了处消暑的好地方......”
觑着柳娇的神色,萧珉又飞快的补充道,:“这一来一回是费些时候,可往年表妹你苦夏却不敢多用冰鉴,每每夏日都消瘦许多......”
“学堂那里表妹尽可放心,到时我去与先生说。”
“对了,不单单表妹,还有伯母,到时候也一同去消暑散心?”
看着萧珉期待的神色,柳娇略一犹豫,轻声道,:“......表哥,可否让我同婶娘商量一番。”
“好,好,应当的。”
萧珉笑着应着,手里的扇子越发的殷勤了,:“表妹且放心,这一路上表哥都叫人收拾打点妥当了。”
“劳烦表哥费心了。”
萧珉摆摆手,:“不妨事,不妨事。”
今日在北园耽搁的久了,又说了会儿话,柳娇很快就告辞离开了。
萧珉站在园中,看着那道离去的身影。
“公子。”
刚刚一直悄悄站在一侧的岁合上前一步。
他看了眼那道渐行渐远的倩影,笑着对萧珉拱了拱手,:“奴才恭喜公子得偿所愿。”
“哪儿那么容易呢。”
萧珉嘴上说着不容易,脸上却不见半点忧愁。
他含笑回头望了望绥安堂的方向。
“啧,我那好二哥最是端正,成日里冷清清的哪里识得这美人香的妙趣?”
“更何况他即便是要娶亲,娶的也必得是世家大妇。”
转过脸,萧珉看向柳娇离去的方向,: “可怜我这花容玉貌,娇滴滴的小表妹眼里只有一个好哥哥。“
摇了摇手中的扇子,萧珉笑道,:“我这是心疼她呢。”
“便是曲意迎合,攀附献媚,也该换个知道暖热的好哥哥不是?”
......
落桐院
见着柳娇回来,王氏便将桌上的白瓷盅打开,伸手舀了汤添进小碗。
“早知道要耽搁这么久,你就该用了早膳再去。”
“过会儿就到用午膳的时候了,不好多用点心,且喝些莲子百合汤先垫垫。”
“好,多谢婶娘。”
柳娇净了手就坐在桌旁。
接过汤,她低头闻了闻,:“好香啊。”
抬头看向王氏时,柳娇笑的眼睛都弯了,:“我就知道,婶娘最心疼我了。”
“婶娘真好。”
“我说什么来着?”王氏笑着对端了槐花蜜进来的松萝道,:“我就说今日的汤不用加糖了。”
“你们姑娘的嘴甜的像加了蜜。”
松萝笑着将蜜糖放在桌上,:“那不正好,能甜双份的?”
柳娇倒真往汤里又添了蜜,等尝了一口,她笑着连连点头,:“真甜。”
这回就连松月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等喝了半盏汤,柳娇垂着眼,手里的勺子无意识的搅了搅汤却没继续吃。
这一幕落在王氏眼里,她不免担心,:“怎么了?可是刚刚遇到了什么事?”
“原不是什么大事。”
柳娇摇摇头,:“回来的路上遇见四表哥,他邀我去外头消暑。”
四表哥?
如今萧府又未分家,这宅院里柳娇的表哥多,王氏想了想,反应了过来,:“可是萧珉萧公子?”
柳娇点了点,:“是。”
闻言王氏皱了皱眉。
这府里年轻的一辈,萧晦是头一个。
他的父亲是如今兰陵萧氏的家主,母亲是皇室的长公主,不仅生来金尊玉贵,他自己更是毓秀天眷,宛若积松翠玉,完美的叫旁人自惭形秽。
而府里除过萧晦,最特殊就是萧珉了。
即便是她们这些知客园里的人知道,这位四公子最得老夫人疼爱,说是心肝肉都不为过。
柳娇放下了手里的汤勺,:“四表哥最得萧老夫人喜爱,这些年,里里外外哪有不顺心的事?”
“上次踏青失约,虽然事出有因,却已经落了四表哥的面子。”
“这次他再开口,我倒不好再推拒......”
王氏看着满脸愁容的柳娇,想了想,却问道,:“娇娇,你如今,是怎么想的?”
她怎么想?
柳娇垂下眼,:“四公子虽说待我和气,只他最和气,却也最是怜香惜玉。”
“如今他院里姐姐妹妹就像这知崖亭里的花一样多。”
“人多,是非便更多。”
“眼下他贪新鲜,肯放软身段允我许多,眼前瞧着很好。”
“可他到底多情,来日若瞧见了其他更美更好的,左不过又有了新鲜的主意。”
“到时待我的十分好变成三分好,我却是十分的恼恨,必定要生出许多的事端来。”
说起萧珉时,柳娇零零散散说了许多,又很冷静的分析利弊。
而提起萧晦时,柳娇却顿了许久。
片刻后,她只喃喃自语般的说了一句,:“若是表哥,若是表哥......不试一试,我总是不肯甘心的。”
若像从前还在锦州,对着这般死心眼又贴上去不肯罢休的柳娇,王氏心里只怕会嫌恶她十分没规矩又实在丢脸。
那必得关着人,好生劝解管教,想方设法的叫柳娇打消这个念头。
可现在......
王氏瞧着柳娇的模样,点点头:“婶娘明白了。”
回过神的柳娇脸有些红,:“婶娘,我,我就是...”
王氏伸手摸了摸柳娇的头。
她唤着柳娇的乳名,笑的慈爱,:“芽儿可比婶娘勇敢的多。”
“世事无常,人生在世,千金难得一愿意。”
“就像芽儿说的,总得试一试。”
“我相信我们芽儿自有分寸。”
“婶娘。”
柳娇蹭着王氏的手,:“婶娘,我明白的。”
“婶娘放心,表哥是个端方的君子,即便是不喜我,待我也能有几分体面的。”
听着柳娇的话,王氏眼里带着笑。
她取了帕子擦了擦柳娇眼角的泪,却见松月匆匆进来,:“大娘子,姑娘,于管家来了。”
伸手理了理柳娇的鬓边,王氏坐直了身子,:“请进来。”
不一会儿的功夫,松萝就引着一行人走了进来。
这行人打头的是穿着蓝褐色缎袍,眉毛细长的中年妇女,她身后跟着几分捧着东西丫鬟。
一进来,于管家就对着王氏和柳娇见礼。
起身后,于管家就利索的道明了来意,:“前些日子世子爷出府的时候路过绵州。”
“绵州的素月锦和香料最是有名,便专门带了些回府上。”
“这会儿正往府里各房送。”
说着,于管家就又看了看右侧丫鬟奉上了东西,:“这些都是送来给表姑娘的。”
听见这些东西都是萧晦带回来专程送来的,柳娇的眼神倏地亮了。
只她强忍欣喜,克制的含笑看向于管家,:“劳烦于管家了。”
见柳娇欣喜于色,于管家那两道细长的眉毛也笑的愈发舒展了。
又客气几句,待送了于管家出去,王氏一回头,就见柳娇已经笑的眉眼弯弯的打开了一个描金红漆盒。
王氏也好奇的看了看盒子里头,却见里面是浅灰色闪着细碎光点的香片。
“清心降真香。”
王氏瞧着这香名,还在闺中时,她便在《明香录》上读过这香的记载。
“得诸香和之则特美,最是藏气安神,扶正祛邪,清肝养智的清灵妙香。”
倒真是巧了,正合她们娇娇用。
很快,缕缕香气就飘散在了屋里。
须臾间,又往院外逸散。
这香气醇甜却不腻,香而清远。
只到了善椿院,东厢屋里却裹满了玫瑰馥郁的香气。
“啪——!”
陈蓉阴着脸将手里的葡纹玲珑银珠丢在了桌上。
原本一早就得了玫瑰清露,陈蓉正高兴呢,不想却听旁边的落桐院有了动静。
这会儿丫鬟回话,说是于管家奉命专门往落桐院送世子带回府的东西。
见陈蓉的脸色实在难看,坐在一旁的温从霜摆了摆手,小丫鬟连忙低着头退出了屋。
“蓉妹妹,且消消气。”
温从霜将茶盏往陈蓉的身侧推了推,开口劝慰道,:“柳姑娘到底和萧氏宗族沾着亲故。”
“她是这府里的表姑娘,府上的人情顾着她也说的过去。”
“什么宗亲?“
温从霜轻声劝慰却叫陈蓉心中越来气。
她气的嚷嚷道,:“不过是一个破落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