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说完，辰时已经过半。郑和光拿出一本册子，翻看了两眼，就在院中道：“今日上午我先与你等讲解灵气修炼的基础。待到午时去城中与云楼之人互相看过，下午再说剑法。”

他一挥手，院外便飞来四个蒲团，聂焕三人并排而坐，郑和光坐在他们面前不到一丈远的地方。他将那册子虚虚一松，这册浮在他面前的薄薄的书籍便无风自动，哗哗地翻了数页，然后停住。

他又扫过一眼，继续道：“那么，首先你们要晓得修行的几种境界。第一重境界：宿疾并销，身轻心畅，是为炼气。炼气境又称锻体境，此境界是要引气入体，使天地灵气运转于体内，打通人体经脉的灵气运转之道路。这个过程需要随着灵气吸入，排出人体污秽杂质。并且对于初初踏上修行一途的人来说，有易筋伐髓之功效。是修仙道途中的基石境界。”

他看面前的三人并无疑惑之处，于是接到：“第二重境界：超越常限，色返童颜。形悦心安，通灵彻视，是为筑基。顾名思义，筑基境界也是基础境界，与炼气境界不同在于——炼气境界只将外界灵气引入体内进行周天运转，但不能长久留存。而筑基境界则要开辟丹田灵府，使得被引入的灵气在丹田之中储存凝练。如果说炼气境的修者，实质上也只是经脉强健的寻常人，那筑基境修者才算是真正地踏入了仙途。以寿数为例，筑基境的修者可活一百五十至二百岁。”

“第三重境界，谓之金丹。”他指了指自己：“也就是我所在的境界。”

“金丹境界，游诸名山，飞行自在。虽说金丹境于大部分修者而言已算是中等境界，但若只看修行境界划分，仍然是初等境界。”他解释道：“因为金丹境的修行与筑基境实则没有大不同，只是筑基修者将丹田灵气不断巩固锻炼，最后结丹。不过耗时久远而已，如若天资不佳，或修行不足，那么筑基境的修士在元寿耗尽之时也未必能结丹。”

他举例说明：“譬如我和吴泾，还有你们在周国见过的邵通。我们三人都是金丹境，但为何外貌模样相去甚远？”

“是因为郑仙长与吴仙长尚且年轻便入了金丹境，而邵仙长寿元将尽时才入此境吗？”丁一回答道。

“正是如此。”郑和光点头。他又补充道：“将炼气与筑基包括入内，金丹境寿数五百。”

“那郑师叔今年寿数几何啊？”柯莳冷不丁发问。

郑和光回道：“三百九十有二。”

柯莳和丁一都愣住了，好在聂焕向来是表情寡淡，波澜不惊的模样也不显得她突兀。三百九十二的金丹圆满，她心不在焉地想，还算不错，只是比云楼那人就差得远了。

郑和光拍了拍手，示意他们回神，然后又说道：“第四重境界：灵神交融，以结元婴，元婴境界，寿元千载。迈入元婴境界，便是进入了中境界。中境界不但要修行天资与努力并存，还要修炼神魂，扩展识海，将神识融于体内灵气，结出道婴。结婴之后，灵气自生，运转不息。更可借天地自然之势来运转法门，譬如那云楼的谢知意便是如此。”

郑和光讲到此处，神色暗淡了些，聂焕便问道：“那第五重境界呢？”

“第五重乃是化神境界，炼婴为神，变通自在。化神境界乃是修炼神识，使元婴壮大，最后形成神识化身的境界。修到此境界，其灵力可移山平海，其神识可探人心。万隐皆现，无所遁形。”郑和光顿了顿道：“虽然化神境界仍算是中境界，但是修到此境界已是少之又少，难之又难。倘使五百修仙者能有一人结婴，那化神便是从结婴者中十里挑一。”

柯莳发问道：“为何修到元婴是五百挑一，而十个元婴就有一人化神呢？”

郑和光闻言苦笑一声：“那自然是因为能修到元婴的修行者，都是天资机遇与努力并存的，这些人晋升化神境自然概率大些。”

“所以论起来，对于大部分修仙者来说，还是入元婴境更难？”

“倒也没错。”郑和光自陈道：“我十七岁筑基，三十五金丹，至今三百五十七年，仍是金丹境。”

柯莳许是察觉到他话中的落魄，绞了绞手指又问：“那化神之后呢？”

“化神之后便是分神。”

“化神与分神的区别是什么呢？”

“所谓化神，乃是将元婴修成神识化身。而分神，则是化虚为实。化神境界的分/身只是神识虚影，虚影使用道门法术，其力量自减。而分神则是将神识虚影修为实体，其修为神识，皆与本体无异。分神境界要求修仙者能分出三个化身才算境界稳固。”

郑和光又说道：“其实分神境已经触到上境门槛了，以虚化实，几合本源之意。”

“再之后，”他面前的书又自动翻了几页：“再之后三境，曰混元，曰合道，曰天人。”然后他将面前的书一合，就站了起来。

“啊？然后呢？”柯莳和丁一齐声问道。

“然后我便不知了。”郑和光坦诚摇头：“三种上境界离我辈太远，寻常典籍鲜有记载。就是有，也只有寥寥数语。我尚不明了，如何教你们啊？”

混元者，元气未分，混沌为一。诸道错乱，阴阳颠倒。聂焕在心中默念道，此境界者最为凶险，由生入死，死而复生。混元境界可开辟天地，自许规则，而道理规则紊乱，便可使修者轻易之间魂飞魄散。混元道法不一，因为自古以来，便无此境界者境遇相同的，是以混元境的功法也几乎没有存世。

合道还虚，归于本源。合道境界者，其心其行合乎天道，举手投足自成天地。合道境界修者开辟界外世界，其中万物演化，皆与常世无异。

至于天人境，其传说太过久远，聂焕也只是曾经猜测过此境界者最后会与天道合一罢了。

“那仙人呢?”柯莳又问：“这之后是不是就会变成仙人了？”

郑和光被她问住，然后摇头说道：“也许天人境就是仙人了，又或许仙人不存在。”

“诶......”

“好了，知晓了这些境界之后，我来讲讲灵根，周天运转和炼气阶的入门要领。”

郑和光又坐回蒲团之上：“天地万物之间有各种各样的气，我们将之分为生气，灵气以及种类繁多的杂气三大类。生气乃是赋予活物生命的本源之气，灵气则是使万物生智的灵智之气。至于杂气，生灵死亡之后腐败逸散之气，又或是花朵盛开，吸引蜂蝶之气我们都称之为杂气。杂气于修炼无益，甚至有害。”

“而我们修炼时吸收的气，便是天地灵气。只有灵气才能够使道法运转自如。”

“生气不行吗？”丁一问。

“生气无灵，道法不通。”郑和光摇头，看向聂焕：“聂焕，我见你沉默不言，心中有无疑惑啊？”

冷不丁地被点名，聂焕只好提了一个问题：“弟子在想，有无事物并无灵气，只有生气。没有生气只有灵气？”

他听见这个问题，然后思忖片刻道：“也是有的。例如太岁，此物乃是难得的天材地宝，但无论经历多少年月，也不能生出灵智。但其内含生生不息之气，食用者可延年益寿，便是修者生机绝断，也可靠它续命。而且将太岁割开之后，它仍然能够不断生长。”

“至于只有灵气而少生气者，常见如螟蛉，朝生暮死，又或者如秋蝉，如蝴蝶。这些生灵都是因为虽有灵气却少有生气，所以寿命极短。而更罕见的，只在修仙界可以看到的便是各种器灵了。比如剑灵，某些宝剑名剑本就由稀世之宝打造而成，虽无生气，却含有天地之灵。久经岁月之后，便生灵智。甚至有剑灵噬主的前例。”

“弟子受教了。”聂焕拱手一礼。

郑和光见她回神，便继续讲解道：“扯远了，话说回来。人之所以能吸收灵气，全靠灵根。灵根存在于我们的识海之中。”他伸手点了点自己的脑袋。

“倘若你们修到筑基，便可内视，看见自己的识海之中有一光点，这便是灵根。”他将手放下，又道：“灵根的运转依赖于脑中的经络，修道者以口鼻呼吸天地之气，而灵根则滤掉杂气与生气，将灵气自脑中的经络传输至身体其他部位。自头顶到脚底又复至头顶再呼出，这便是一个周天。”

“当然，待到你们能够顺利运行十个周天，便可开辟丹田，将灵气储存下来，这便是筑基了。”郑和光说着，双手置于丹田处，作子午手决。

他讲解道：“用左手虎口处，握住右手拇指外的四根手指，左手拇指掐住右手无名指根处，此为子位。而右手虎口需抱住左手拇指，右手拇指向内按住右手中指顶部，此为午位。双手相合，拇指与虎口相接成太极状，此手决称之为子午印。”

于是三人便跟着他的模样盘坐在蒲团上，双手结印，腰背坐直，闭眼深吸缓呼。按照郑和光的说法慢慢感受从口鼻之中进出的万物之气，寻找那一丝使人神智清明的灵气。

丁一早已入了炼气阶，此时轻车熟路地开始引入灵气行周天运转。聂焕也花了半刻钟不到，就成功将灵气引入灵根之中，开始缓慢地修行。但是柯莳坐了一个时辰，也没领悟到要诀，她坐在垫子上只觉得屁/股都坐酸了。郑和光见她慢慢躁动起来，便道：“先休息一阵，等一刻钟再继续。”

他看了聂焕两眼，心中颇为惊奇。聂焕感受到他的视线，只眼观鼻、鼻观心装作不知。为了不给柯莳压力，郑和光出了院子，放着这三个小孩子自己一起玩。

柯莳皱了皱鼻子说道：“我什么也没感觉到啊。丁一丁一，引气入体是什么感觉啊？”

丁一挠了挠自己的卷发，然后不确定道：“就有点，冰冰凉凉的？我说不大上来，反正感觉脑子里面很清醒。”

柯莳闻言有点迷糊，她又转过头问聂焕：“聂焕你成功了吗？”

聂焕点点头，丁一瞪大眼睛看着她，不由自主地伸手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看见小伙伴们都已经迈出了第一步，柯莳更加沮丧了。她走到庭院角落的池塘边，蹲下来看着里面游来游去的锦鲤，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丁一安慰道：“柯莳你不要心急，我第一次引气入体花了三个月呢。”

柯莳闻言，脸皱得更厉害了，她嘀咕道：“三个月、三个月我早就在云楼了，说不定我这么笨，云楼也不要我。聂焕怎么一下子就能行呢？”

因为听说三个月太笨，不会被云楼要的丁一，颇受打击地一同蹲在池边，木木地伸手去逗弄锦鲤。

聂焕看她这个样子，也想说点什么安慰她。她记得她上辈子、哦，她上辈子半刻钟也没用到，那没事了。聂焕看见柯莳蹲在水边，脑袋上顶了个大大的丸子发型，突然记起来自己为了引气入体准备的东西，没想到倒是在这里用上了。

“柯莳。”她拍了拍柯莳脑袋。

“嗯？叫你不要拍我脑袋，会长不高的！”柯莳立马跳起来。

聂焕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锦囊，然后从里面拿出一颗小指大的药丸，然后对她道：“张嘴。”

“什么啊？”柯莳问道。

“你闭上眼睛张嘴就好了。”

“哦、啊——————”柯莳把嘴张得大大的，像是大夫看舌苔一样，聂焕甚至能看见她的小舌垂在喉咙前。

聂焕于是将那粒药丸放到柯莳的舌尖，然后道：“不可吞咽，也不要吐出来。”

“哦——啊！这什么味道好恶心！”柯莳闭着眼睛，张牙舞爪地虚挠起来。

“是薄荷丸。”聂焕摁住她然后道：“你现在静坐下来，感受气从口腔中流动的感觉，灵气的感觉大体也相似，只是你要仔细体会。”

柯莳瘪着嘴，紧眯着眼皮乖乖坐下，结印坐直。

郑和光回来的时候便发现柯莳已经引气成功，甚至运转了一个周天了，聂焕也坐在蒲团上努力地运行第一个周天。只有丁一木木然地跪在垫子上，好似受了什么打击。郑和光想安慰他一番，最后也没找出什么说辞，只能拍拍他的肩膀道：“想开点......”

柯莳不愧是被两个宗门抢夺的天才，只一个上午已能够运行两个周天了。这意味着她已经进入炼气二层。倒是聂焕还在第一个周天苦苦挣扎，一半都还没运行完毕。

待到他们准备去城中见谢知意时，丁一问道：“郑师叔，为何同样是引气入体，之后周天运转却有快慢之分呢？”

郑和光回答道：“这便是由灵根和经脉纯净程度来决定的了。打个比方，天地灵气如同汪洋大海，人的身体如同海边的池塘，要将海水引入池中，便得有水渠。灵根便是水渠，有些水渠天生宽阔些，引水便要快些。而有些水渠不但窄小，其中还有颇多砂石阻碍，引水便要慢些。人的灵根或多或少含有杂质，与灵根同为一个系统的经脉也是如此。灵根宽阔杂质少，引入天地灵气的效率便高。经脉开阔杂质少，周天运转的速度便快。反之亦然。”

“那么灵根和经脉不能拓展和祛除杂质吗？”柯莳仰头问。

郑和光笑了笑：“倒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世间的方法大多只作用于经脉，灵根杂质难以除去。”

“这是为何？”

“因为危险。”聂焕接过话头：“灵根依附于脑内经络，倘若对灵根进行杂质清除，稍有不慎便会出大祸。轻则痴傻疯癫，重则毙命。”

郑和光点头道：“是这个道理，而且经脉之中可以清除的杂质也多数是后天积累的。灵根杂质则大部分是先天的，先天杂质祛除无异与从身上割肉，比之后天，困难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