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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十一、鸿别燕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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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生今日特来请罪。”

苏沉璧端正地跪于下首,垂眸凝视着蜀褥之上繁复的绣纹,语调沉稳而平静。

“不必如此,千山之事我已有所耳闻,终究不是你一人所能改变的。”骆玄微微一惊,放下了手中的书册侧目看了过来,却见苏沉璧良久也无起身之意,他唯有轻叹一声,起身关上了半开的窗户,又向暖炉内添了些火,“罢了,你且说说缘由吧。”

“未察其真意在先,未救其性命在后。”苏沉璧轻声道,“学生原以为若无他人相助,千山自会放弃计划,却不曾想到他早在试探我之前便已写下了绝命书……”

“千山的绝命书,我也已见过了。”骆玄缓缓地开口,打断了他的话语,“其上言,此次计划失利致使宣明身陷囹圄,千山代凌雪阁主导此计划自然难辞其咎,故而营救之事皆是他一人所为,其间过失与他人无关。”

苏沉璧一时默然。

“凌雪阁也好为师也罢,既然我们已相信了千山的这般说辞,便不会再信其他。”骆玄说到了此处,原本肃然的语气也转而柔和了几分,“无需自责。”

“先生宽宏,学生自觉愧疚。但今日前来,仍有另一事相求。”苏沉璧阖上眼深吸了一口气,仍是不曾起身,反是恭敬一拜,道,“此事……或有逾礼,但学生恳请先生权衡一二。”

“与宣明有关?”

“先生明察。”

骆玄不自觉地向着他的方向微微倾身,却又似乎并不急于知晓,只关切道:“他现下如何了?”

“……病情反复,经脉也伤得重,只怕日后再难执剑。”苏沉璧低着头不辨神色,只是声音再次沉了沉,“狼牙在城中布下的人手盯着各处药房,太过扎眼的药物,学生也不敢妄去取用。此外,城墙左近一应密道沟渠近日均被安贼着人监视,人……我们也送不出去,遑论请屠狼会帮忙。”

“我明白了,你想说的事为师自会答应。”骆玄摇了摇头,起身行至苏沉璧身前,略微弯下腰低声道,“原本备给颜兄的脱身物事确实仍旧可用,若要送人出城,‘金阙’手中亦有门路——话已说到这份上,你若再不起身,莫不是还要为师来请了?”

“学生不敢。”苏沉璧闻言连忙也站起身来,垂首长揖着勉力笑道,“谢过先生通融。”

“‘金阙’在洛阳做了多年的生意,虽然心性谨慎自保难舍名利,未必可堪大用,但替我们在城内外送些东西,在各市坊间的联络点传些消息,还是可靠的。”骆玄颔首,不再继续这一话题,长舒一口气问道,“你与清濯同在永泰坊,他近来如何?”

“大理寺中的缺近来又有人补了缺职,顾师兄因此也稍稍清闲了些。性情么……”说到此处,苏沉璧倒是不觉轻轻地笑了笑,“老样子,见了他家中的那只猫儿,倒比平日在衙门里更殷勤些。”

“也是,他素来比老夫还要看得开。”骆玄引他入座之后,沉吟片刻忽而问道,“依你所言,近来有不少人入仕补缺?”

“自然是被迫无奈。”苏沉璧入座后稍作思索,便向骆玄列出了洛阳官署中近日的补缺要职之人,末了又道,“安禄山朝中仍有不少要职如大理寺卿等暂无人领受,他们对各方士子的胁迫残害,只怕依然不会停止——先生,或许您也需留意应付他们。”

骆玄好似又是权衡了许久,颇有几分无奈地笑了起来,似是意有所指:“沉璧,只是提防并不足够,你我近日过密的来往,日后少不得都会成了把柄。”

苏沉璧立时便会了意,不过略做思忖后心下便已有了一番计划,只是他开口之时,仍旧免不了几分犹疑:“或许……学生可择日作势劝您投效安禄山,如此,近日学生频往玉成书院之事便可解释为设法与您亲近,您只需要借着讲学之时在人前严词拒绝便可。”

“这又岂是一句‘严词拒绝’可以令安贼信服的?不做到恩断义绝的那一步,他们都不会打消疑心。”骆玄轻轻摇了摇头,看向苏沉璧的目光终归于柔和,再开口时又多了几不可察的些许歉意,“届时你少不得要被那些口舌之辈议论。”

“不妨事,先生既已愿意冒险搭救宣明,学生又如何能不为您排忧解难?还请先生早做安排。”苏沉璧垂眸默然半晌,终究是从容地笑了笑,好似当真全然不在意一般,“此后学生传递情报时仍可与先生偶尔通信往来,若是学生不幸……先生也不会被牵连。”

“洛阳城中的各处内线想必你已牢记心中,与他们的联络之法,我亦会备一份交与你。”骆玄见他已有决断,自然也不会再多言,只平静地安排起了此后情报交接之事,“你我今日的安排到时也需知会清濯,他虽是平日里没个正形儿,到得此时却也算可靠。”

“学生谨记。”

“沉璧,宣明此事,便算作是为师最后帮你一次,此后不论何等变故,你必须依照大局作决。”

“……是。”苏沉璧垂眸应声,一字一句皆是坚定,“学生往日多有优柔寡断之处,蒙先生不弃,此后定不负所托。”

——

玉成书院中的二人言至幽微处时,洛阳郊野的村落古宅之中,亦另有一番交涉。

彼时晴日初照,经冬的雪莹莹地化去了些许。寒水于檐下倚着斑驳的墙微微仰首,正见枝头缀着的冰雪之间,抽出了一叶嫩黄的新芽。

宅院紧闭的木门也是在这时被轻轻推开。

“你们在路上为何耽搁了如此之久?”寒水瞥见来人,立即举步上前,低声问道,“潼关一带有变故?”

江听澜一颔首,却似乎是在斟酌些什么,并未开口。倒是紧随其后反手关上院门的霜天很是自然地应答道:“是,与‘空山凝云’被截去的情报有关。”

“怎么说?”

“简而言之,如今镇守潼关的哥舒翰将军身边,有狼牙的内线。此人挑拨哥舒翰上书告户部尚书安思顺暗中通敌、怀有贰心,时间……大约正是我们将叛徒带回阁中审问之时。”

“安思顺本是安禄山族中兄弟,此前也曾多次警示过陛下安禄山将叛。本是位肱股之臣,可惜了。”

“因此我们东行之时,便受命潜入潼关诛杀此内线,以绝后患。”

寒水神色沉沉地听罢,却是舒展开几分:“既然内线已除,想必也不算辜负了‘空山凝云’的牺牲。”

“若‘空山凝云’按计划带回与内线相关的情报,此事原本不会发生。”江听澜侧耳听着二人的话语,忽而叹了口气幽幽地接过了话。她在长歌门中修习过数年,看待朝政自然也别有一番想法,“寒水,你想得太简单了——经此一事,朝中少不得有人不满此等株连诬告,与哥舒翰素来不睦的杨国忠也必然更加顾忌。潼关……恐生变于内。”

霜天与寒水听罢,不由得齐齐蹙眉。

“至于我们,只怕也有迫在眉睫之事——安禄山正可以安思顺之死为借口,煽动手下诸胡搜寻扑杀李唐皇族。”

“不妙啊……”寒水摇了摇头。

霜天四顾一番,生出了几分疑虑:“对了,今日为何只见你一人?千山呢?”

“……一言难尽。”寒水的目光闪了闪,“刺杀出了意外,狼牙军中三位长老皆在城中,如今城内外联络几乎中断,屠狼会亦是屡遭追杀无暇他顾。洛阳城的出入禁令前日方才结束,城中的密道沟渠却已大多被暗中填平,此事详情还需等城内的消息,但大致……我是知道的。”

“说说吧。”良久,霜天见江听澜神色渐转沉冷,唯恐她再节外生枝,便拉着她在院中石凳入座,又转头看向了寒水。

“刺杀失败后身陷囹圄的那名长歌弟子我以前曾远远见过几面,其代号名为‘秋声’,不知真名为何,模样神态……和当年的‘皓月’有几分相似……”

……

顾清濯提笔写罢“千山月落,秋声齐喑”一句时,西沉的金轮已然尽数没入群山之后,唯余残存的霞光有如锦缎般铺展于西方天际。

白爪的黑猫轻盈跃上案头,对着那未干的墨迹俯身凝视了半晌,方才舔了舔爪子,懒懒地“喵”了一声。

“踏雪乖,别碰这个。”方才尚在出神的顾清濯如梦方醒地将猫抱下了案桌,轻轻顺了顺它的毛,“一会儿便给你做晚膳。”

他小心地放下了猫,重又直起身来,思绪回到了案桌前。片刻的思索过后,顾清濯以传信所用的藏字之法缓缓将纸上的字迹隐去,又取来镇纸压好了纸张。

正思索着该如何帮住骆玄将这消息传入城中各处的联络点时,顾清濯便听得宅院的大门被不紧不慢地叩响。

他很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声,趋步行至庭中门前,打开了宅门,朗笑道:“沉璧,果真是你——进来吧,我正要备晚膳,不如一并用了再回去。”

“顾师兄。”苏沉璧亦是礼貌地微笑颔首,步入院中,低声又道,“先生应允了,我来看看宣明。”

“方才散值回来后去堀室看了看,他神智清明了些,别担心。”顾清濯仔细地将宅门闩好,跟上了苏沉璧的脚步压下声音安慰道,“先生既已答应,宣明……算是得救了。待他回到后方安顿下来,便能寻个比我们靠谱的郎中慢慢调理了。”

“近来诸事烦扰,或许是我多虑了。”苏沉璧细细斟酌了一番,也觉此事既有骆玄与“金阙”参与便当是无虞,倒是近日的诸多变故确实惹得自己思虑太过。

“走吧,去看看宣明。”顾清濯笑了笑,抱起循声跟来院中的踏雪,径自向前走去了,“这一别后,可就真的不知他日战乱平定后相见,是何等光景了……”

苏沉璧微微仰首,正见一轮弯月影影绰绰地钩于东方天际,天穹下的洛阳城中,稀稀落落的灯火次第亮起。

再过数日,林宣明便可远离这征伐喧嚣之地,灵武也好江南也罢,天地这般寥廓,皆是栖身之处。

只不知他日再有机会相见,他们是堂上客?是阶下囚?

——秋声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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