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赶至，皆是长舒了一口气，只见在火符的微光中，那面若鬼煞的李玉，正薄唇一勾，一丝嘲讽般的浅笑在他脸上惊掠而过。

如玉一股怒意冲上心头，愤道：“为什么笑？说！刚刚是不是你在捣鬼！“

那李玉却嗤笑道：“我笑，自然是因为你们好笑！”

如风道：“不是他，方才那恶灵，五行属火，是道门中人”

如玉闻此道：“难道真如他所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听他这样问，如风神色一时间竟然也黯淡了三分，只沉道：“此事必有蹊跷”

那李玉见此，却又阴笑道：“就凭你们这群别人指东不敢往西的蠢货，就别煞费苦心去钻研了，蠢死算了！”

那如玉见此，士可忍孰不可忍，锃地一声长剑出鞘，剑尖便抵在了那李玉喉咙上，道：“说！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那李玉却只嘴角轻蔑一笑，也不恼也不怒，懒懒散散撇过了头去。

如风沉道：“此时不是治他的时候，他的事，待回去禀告宗主，再做定夺”

如玉见此，才压着火，长剑铮地一声入鞘。

而直到此时，那团袭击的火煞也未再现身。

若离道：“看你消声如此之久，必是方才损耗过度，你飘荡四十余年，如今残魄中封存的力量，恐怕也在流失吧，你若再不走，便将灰飞烟灭。念在你我同道之情，我不想将你赶尽杀绝，你何不弃了这仇怨，往生而去”

“虚伪至极！”

“哈哈哈哈，你可真是在你这些徒子徒孙面前唱得一出好戏。难道你这么快就忘了那一百七十三条人命？”

“乱箭穿心而死！”

“乱箭穿心而死！”

“你可知道，我看着他们在我面前一个个倒下，是做何感想？更枉我尊你敬你那么多年，竟被你坑害至斯！不将你千刀万剐，难消我心头之恨！”

如风喊道：“你胡说！长云一门惨案，明明是无妄宗恶徒所为，十四年前，宗主为了报此大仇，已经血洗了无妄宗！”

“是吗，那他可真是一个仁至义尽的好兄长啊！”

除了若离，门中众弟子无一不是愕然。

“你是公孙芜？”

“师叔祖？”

这时，众弟子纷纷碎语道，一个个只能面面相觑，显然，这个混乱的局面，出乎他们所有的意料。

“公孙极，今日你就血债血偿吧！”话音刚落，只见一团隐伏在岩壁之上的黑煞，一跃而起，朝若离冲将而去。

洞中晦暗，罩得那黑煞仿若隐形。

只见若离瞬间在空气中凝结出一围冰锥阵，将一行人圈在阵内。冰锥密布，只要一探查到敌人的气息，必定围而攻之。

若离道：“我并不是你要找的人，还望阁下今日放我们平安离开，当年之事，若有隐情，我等必定不会置之不理！”

那黑煞却道：“公孙极，怎么，你自己都快入戏了吗？你那一身臭气，我又岂能认错！”

这时如玉惊吼道：“这是怎么回事？若离你看！”

只见突然之间，若离的冰锥阵，竟然霎时间蒸腾作了满洞缭绕的水汽。

洞中一时间湿热难耐，更教人火气冲腾，如玉喊道：“我不管你是谁，可你眼神这样差，说的话又怎能作数，你快放了我们，不然今日就等着伏诛吧”

那黑煞道：“哪里来的毛头小儿，大言不惭！“转而便运化真火于无形，蒸汽酝散而开，直要将他们群人像蒸馒头一样烹熟。

一众人莫不是衣衫湿透，苦不堪言。

若离一个捻诀，冰火相格，只见那些云雾水汽终于渐渐凝结成水滴，转眼化雨落下。

然而，视线方才清明，猝不及防间，那阵黑煞从正前方直击而来，至眼前，却仿佛一件夜行衣一般撕裂开，从中喷出一股血红的岩浆。

若离凝神屏息，大喝一声：“结！”

只听得一阵脆玉冰晶般的声响，一围巨大的冰墙，瞬间在空中凝结而起，将众人与那岩浆格拒而开。

冰与火相撞而上，发出蒸汽消融的剧烈声响。

惊魂未定间，只见那些喷将而来火红的岩浆，也一并被身前这围巨大的冰墙吞噬而入，就像千年寒冰中，绽开的一丛丛烈焰红花，光华夺目。

众人相望，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如玉欢呼道：“不愧是门主，好样的！”

正此时，却只见冰墙那端，那团黑煞似乎怒化了人形。

“没那么容易！！”

闷哼一声，紧接着，便见那公孙芜一个掌推，在一股剧烈凝结的火红色真气之下，那围冰墙瞬间碎裂作一块块冰屑，轰然塌下。

若离一个惊觉：“退后！”双臂朝两侧一展，便左右分拨开门人，自己则勉力御风退后。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公孙芜那掌真气似若有穿云灌海之力，朝着若离直逼而去。

只听得那岩壁上轰然一声裂石声响起，紧接着便是柔软身体沉沉坠地的声音。

若离摔伏在地上，闷哼一声，喉间一热，一口暗血便喷将了上来。方啐了一口血出来，公孙芜那只大手却猛然一擒而上，直扼了他的喉咙，将他一把提起，抵在了身后的岩壁上，恨道：“哼！你也有今天”

“若离！！”

如玉一声咆哮，正要冲将上去，却被如风一把格在了身后。

“这里还轮不到你！”

如风说这话时，神色凛然，说着便持符而起。

此时公孙芜手中握着的脖颈是那样脆弱，脆弱到令他发狂，他仰天长啸道：“公孙极，今日，就用你来祭我长门在天之灵！”

就在这时，一道暗影，忽然从公孙芜身下裂土而出，一道金光符文霎时缠上他那条扼喉的手臂，那符文立即金光四溢，金光穿透公孙芜那条臂膀，从四面八方射裂开来。

“啊！！！”

公孙芜一声哀嚎，丢了若离，化作一团黑煞朝洞顶游蹿而去。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如玉往身侧瞟了一眼，想要确认什么，转而却更加难以置信，只见如玉正一手持符，一手捻诀，僵在他身侧，呆若木鸡。

如玉愕然道：“如，如风，我还以为是你。。。”

如风心道，我也以为应该是我。。。

转而却听到前方岩壁下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抱歉公孙芜，我不能让你伤他！”

公孙芜惊道：“白陌？是你！”

白茉将昏过去的若离放在怀中，摸过脉息，才定定沉住了气，道：“你还能听出我的声音，看来还没完全老糊涂！你再来看看他是谁！”

噬魂戈壁，修罗鬼狱，公孙芜已经和白茉打过两次交道，每一次对她都颇为信服，听他这样说，便游荡了下来，却只堪堪看了一眼，便吓得再现了真身。

“这这这。。。怎么会这样！“

“这气味，我远远就闻到。。。”

转而或许是他自己也觉得辩驳不下去，便极为羞耻地住了嘴。

如玉这个时候冲了过去，喝道：“你这个糊涂鬼，还是早早往生吧！”说着那碧霞剑便铮地一声出了鞘来。

“如玉，公孙芜就交给我吧”

白茉制止道。

见白茉这么说，如玉忙问道：“白先生，他真的是公孙芜？！我们的。。。师叔。。。祖吗。。。“

如玉说这话时，悻悻地瞟了一眼身旁已经化作人形的公孙芜，语气变化极为微妙。

白茉道：“说来话长”

正说这话时，只见公孙芜悄没声息地化了一团黑煞，正欲撤走。

“公孙芜？我先前同你说的结契，你考虑得怎么样？”白茉鸿蒙之眼一开，其中一道金符便朝那公孙芜贴去，公孙芜被定在原地，无处可逃。

“诸位，若离在我这里无碍，我想和公孙芜单独说上几句。“白茉朝着如玉一行颔首道。

那如玉此时正盯着白茉那只流光溢彩的金瞳，听她这么说，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

一旁立着的如风此时轻切了一声，转眼便被如玉硬推着出了洞口：“走吧走吧走吧”

余下一行人，见此也都左顾右盼见，出了洞去。

白茉见人群散去，方道：“今日所犯之错，也不全在你，你的灵魂已经开始被残魄中的恶煞侵蚀，我相信你自己也有所察觉，很快，你将会连自己是谁也记不起来，直到灰飞烟灭，若再不挽救，恐怕你是没有机会等到大仇得报的那一天了”

公孙芜转过身来，道：“如今普天之下，怕是没几个人能动得了他，如若我与你结契，你真能帮我杀了他？”

白茉道：“很可惜，我只能救你，却无法杀他”

公孙芜冷哼一声，道：“那你这是自寻死路，我公孙芜的怨煞种下去，你终有一天，难逃被反噬的命运！”

白茉望向怀中的若离，温声道：“人固有一死”

公孙芜拂袖道：“那我凭什么和你结契，我要的，是看着他死，至于我能不能活，那不重要”

白茉道：“你若不活着，如何能等到那一天？”

公孙芜沉吟道：“你懂什么，我怕死，可我更怕活着却看不到他受裁的那一天！”

白茉道：“我懂，可若是人人都有裁决他人的权利，那这世界岂不是乱了套，他若该死，自有天道制裁“

公孙芜哈哈大笑起来，道：“天道！你好歹活了这么多世，何以还这般幼稚如小儿！你难道竟还没看穿，强者制裁弱者，便是这亘古天道，只要你足够强大，足够卑劣，足够狂妄，杀人的权利何止是手到擒来，便是你想下放给谁，就下放给谁！只要足够强大，人人都是天道主宰者！”

白茉神色黯然道：“那这样的世界，你喜欢吗？”

公孙芜闻之哑然，他当然是恨透了这样的世界，那个蛮横，虚伪，妄自尊大的人，毁了他的一切，却浇不熄纠缠他永世的仇怨。

白茉戾声道：“既不喜欢，为何又要簇拥？”

公孙芜一怔，道：“那你呢？你难道真的相信这天道能如你所愿？”

白茉沉声道：“我不信，但我打赌，一定会有那么一天的”

公孙芜转头望向白茉，问出了那个他直至今日也未能想通的问题：“可你呢，你这么吃力不讨好，一世世恶煞蚀心而亡，究竟又有什么好处？”

白茉道：“我说了，这是一个赌约，既然如今这天道仍然是强者的游戏，那便只有去赢，去证明自己所选的路，才有机会逆天而为”

公孙芜目光朝向远方，轻切了一声，半晌，却是温驯的蹲下身来，道：“这可是你自找的，我倒要看看，你究竟如何收场！“

白茉见此莞尔，道：“那你便好好活着，等到那一天吧”

说实话，此时的白茉心中也无比彷徨，日前她才觉得人有极限，做不到的，便是做不到。

算了，就当是先镇住公孙芜吧。

倏尔，结契已成，公孙芜残魄中的那股浓煞，结成契印，落于那道金光符文，合入流芳契，封入了白茉左眼之中。

如此，公孙芜残魄中恶煞已清，此时白茉身前的他，便和一般灵力低微的飘灵没有分别，只不过，没有黑煞的侵扰，他的纯魂此后就能保住了，待到他愿望实现的那一天，契中怨煞消散，他就会往生而去，抑或是等到那股怨煞和它的寄主白茉齐齐殒身的那一天，他的清魂也将飞往奈何。不管如何，他终算得到了救赎。

这时，洞门外突然响起稀稀拉拉几声议论。

只见如玉和一众弟子围成一团，其中一个弟子道：“你们说，门主醒过来，若是发现自己躺在白先生怀里，会不会再昏过去？”

另一个朝洞内望了望，道：“你说他们到底在里面干什么，要不要进去看看门主？”

此时众人都朝如玉看了过来，正等着他做决定，却只见如玉低头沉思了片刻，道：“你们觉不觉得？白先生看起来像个女。。。”

这时，只见一围清修道士，仿佛立马忘记了他们在讨论的话题，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如玉但觉满天云散，抚胸长舒了一口气，排除了自己这些天被邪念缠身的可能。

这时，如风从远处走了过来，气定神闲清了清嗓子，一群人立马做了鸟兽散。

如玉道：“看样子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如风斜瞥着他，道：“知道了又如何？他是男是女，与我何干？与你何干？”

如玉心中苦道：真是若离亲传。。。

一群人在洞外叽叽喳喳，却一点也没想到，这洞门天然扩音，他们在外面说了什么，洞中听得不能说明白无误，只能说更加清晰。白茉在公孙芜的注视下略微显得有些尴尬，只能朝着他微微一笑。

只见公孙芜立时弹开了三丈远，哆哆嗦嗦，语无伦次道：“你，你你你，你这一世，怎怎怎，么竟是女身？”

显然，这是被红莲吓出的后遗症。

白茉尴尬而礼貌性地扶额一笑，心道：这很明显的好吧，也只有你们这群没见识的清修道士，才会认不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