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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女子颂(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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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之间,台下炸开一声惊呼:“如儿,你死得真冤啊!”

只见前方人群中一约莫三十余岁的女子,突然跪地膝行至台下,捶胸顿首哀嚎道。

台上那苏夫人立时眼里一股杀气朝着那咆哮的女人射去,怒斥道:“你这贱婢,在这里鬼嚎个什么?!”她朝自己左右立着的家仆使了个眼神,便见两个彪形大汉冲下台去,一左一右将那女子从地上钳了起来。

只见那女子被架了起来,看起来根本再没有半分力气反抗,垂丧着头,任由那两个壮汉将她像块破布一样拖了出去丢在一旁。

那女子在一旁毫无生气的,绝望地啜泣着,引来近前的围观者们纷纷指点。

“诸位,实在抱歉,宅门小事,叫大家笑话了”

开口的,正是苏家家主,只见他连瞟一眼那被丢出去的女子,都不屑,话落复又在苏夫人一旁落座观礼。

听到这句话,那个在一旁啜泣的女子却变了一个人般,猛地站了起来,双目圆睁,炯炯有神,朝着台上的苏家家主道:“哼!小事?你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鬼,你们根本就不配做人!”

此言一出,只见那苏氏夫妇,慌忙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喝道:“你这疯妇,休要在这里胡乱攀咬,我苏氏满门节烈,世人无不交头称赞,小心我告你诽谤之罪!”

只见那女子突然变了个脸,就连声音,也比方才阴翳了不少,失心疯般邪魅狂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也不过是说明你们一丘之貉,蛇鼠一窝,沆瀣一气罢了!再多的沽名钓誉,也改变不了你们那张丑陋至极的嘴脸!”

这时候,土墙之下,人群中有声音窃窃私语道:“这女子,不正是几年前被苏府打发人牙字卖了出来的邢姨娘吗,这么说来,她今天,是来给自己台上那死去的女儿喊冤的,这可有好戏看了”

“女儿都这么大了,还将人打发了卖走,这苏府,可当真是不讲情面”

那如玉听到这里,道:“看来这苏家,当真是个书香门第,就连一个贱妾,说话也跟个酸秀才一样,不过,哼!真是可惜了,当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只见方才那窃窃私语的一群人小心翼翼循着这声往身后土墙上望去,一时间吓得竟然作了年兽散。

如玉不解道:“怎么?我有这么吓人么?”

如玉完全没有察觉出来,吓跑那群人的,不是他,而是他说的那句话,话里带的那个人。

这时,一阵冲天的狠戾之声从台上传来。

只见那姨娘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冲到了台上,掏出一把银光锃亮的匕首,嚎了一声:“拿命来!”便朝着那座上的苏家家主刺去。

倏尔之间,身侧若离一个喝令:“走!”转眼便如一道清风般,瞬移至那台上,一个拂袖,将那女子手中堪堪挨上的苏家家主腹壁之上的匕首击落在地。反手便是一个捻诀,一张黄色符文,便朝着那惨厉异常,表情狰狞的女子贴了过去,只见一股黑煞从她身上骤然窜走,随之那女子猛的变得异常平静,紧接着就厥了过去。

此时,如风,如玉二人也落到了台前。

如风见此,沉道:“那东西跑得倒是挺快”

若离却沉沉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再看如玉,此时却在那祭台上的棺椁周围,优哉游哉的,这里嗅一嗅,那里摸一摸,仿佛一点也不在乎另外两人在说什么似的。

如风见此,满脸鄙夷和嫌弃,道:“你不要在那里丢人现眼!”

却只见如玉不但听若罔闻,反而一掌,将那棺盖推开了一道缝。

脸上,顿时浮现一种终于水落石出的欣喜雀跃,同时嫌弃地伸手掩了掩鼻。

棺椁用的是上好的楠木,造得严丝合缝,里面光线暗淡。但也根本不妨碍他得出结论,方才他一登台,便闻到了一股极难闻的味道,那味道,越靠近这棺椁,便愈浓厚,直到他推开这棺材盖,那股冲人眼目的味道瞬时散出,再加上那尸体口鼻间没有擦拭干净的结了痂的黑血,如玉料想,这女子,十有八九,根本就不是吞金而亡,而是中毒。

他正想再借些光进一步证实自己的想法时,谁知那棺盖之上,沉沉八只大手拍了下来,叫他再推不开分毫。

他眼中一沉,道:“让开!!”便一发力,继续去推棺盖,只见那两排手也齐齐攒着劲,硬不肯叫他轻易得手。

只见那苏家家主此时开口,温声道:“这几位行者,怕是有什么误会,不如进我苏府,喝几盏茶,消消燥热”

如玉愤道:“你睁开你的狗眼瞧瞧,我如玉,是缺你们那几盏茶钱的人么,你今日若是招了你所犯之罪,我就饶你不死!”

那苏家家主却是个临危不乱的,冷哼了一声,道:“笑话,且不说我何罪之有,就凭你个无名修士,能奈我何?”

如玉此时正卯足了劲儿和八个壮汉暗暗较劲,突然,他一个坏笑,冷不丁松手将法力撤了回来,引得那几个壮汉纷纷一个不稳,向前直扑而去,他便趁机,一掌击碎了那棺木。那棺材板应声裂开,只见一具浑身发黑,气味难闻的尸体,顿时曝于光下,引得台下一片愕然惊呼声炸开。

如玉拍拍手道:“哼!这下你可没话说了吧?”

那苏家家主一个拍案起身,道:“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于是,台上八个硬汉,台下一围家丁,瞬间朝如玉围将了上去。

如玉道法五行属性为金,修习剑术,然而,奈何彼时才入无情宗三年,天资又实在有限,学了这几年,剑法精要全无领会。

不过此时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只见他那把金光闪闪的碧霞剑已经出了鞘来,正想着该怎么突围,此时,空气中一阵冰针破空的声响传来。

只见无形无影间,那群人,就立时应着难以察觉的窸窣针音,像木头一样,轰然倒地。

如玉忍不住喝彩道:“若离,好样的!”

那些人无一例外,都中了若离的冰针。那冰针封了他们的神庭穴,不到半个时辰冰针融化,他们是断然不会再醒来的。

若离五行命格在水,便善着御水之术,方才那一招,便是瞬间凝水汽为冰,制人于无知无觉之中,妙极诡极。

白茉在土墙上观及于此,便断定,这场面,交给他们,应是十拿九稳。

纵使今天又将有一个怨灵要灰飞烟灭于此处了,不过,转念一想,那又与她何干呢。

打定主意,便轻点落地,沿着土墙根下,转身回程了。

台上,那苏家家主想来也不是个没有见识的,听他唤了一声若离,便心中顿时起了三分敬畏,望向了眼前的少年,道:“既如此,今日便到此为止,无幸请三位尊者喝一杯清茶,实在有撼”然后一拂袖,转身就要进苏宅去。

那台上夫妇人此时却道:“打不过就要跑了?苏常,你将我绞死的时候,可威风得很,看来你也不过是个吃软怕硬的缩头乌龟嘛!”

此话一出,众人愕然,台前靠得近的人,纷纷都像见了鬼般,霎时间往后退出几丈远。现在,围观者们当然都知道,那正开口说话的苏夫人,已然是被刚刚逃走的恶灵又附了身。

不过,此刻这些人退散开来,或是在畏惧那苏夫人体内的恶灵。

又或,是想要离台上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苏常远一些。

只见那苏常头脑倒是清醒得很,止了步回过头来,却一点也没有寻常人看到恶灵那般的惊慌模样,朝着那苏夫人沉声喝道:“休要装神弄鬼,你这样的恶灵,我不知道灭了多少,何况今日还有修士高手在场,你好大的胆!”

那如玉见这厚脸皮的,居然拿他们狐假虎威,便朝他喊道:“老东西,你不要想多了,你自己造下的孽,今日,便由你自己尝尝苦果吧,可别带上我们”

那苏家家主却是一笑,道:“哈哈哈,修道之人,遇灵除灵,护卫苍生。我可知道,哪怕是袖手旁观,便也算你们破戒,是要逐出师门的!”

如玉本只想逞几句强,实在没想到这老头居然能懂这么多道上的规矩,便气不打一出来。嫉恶如仇似他,便是扭了头,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了。

“怎么办,若离?”如风道。

若离问:“寻到牧羊人气息没有?”

所谓牧羊人,就是道门中专门给修鬼术者和恶灵之间搭桥牵线的掮客,他们往往还同时特别擅长操纵恶灵。

只见如风手中捻诀,一道道暗符便从远处四面八方的土里面朝着他穿行而来,到那台下时突然破土而出,汇聚到他手中。他指诀一个变换,便见那些符咒,齐齐在他掌心化作灰烬。

显然,如风的五行命格便属土,擅长土遁之法。

只见他眼中微微失落,望向一旁的若离,摇了摇头,叹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寻常的恶灵不可能轻易附身到人身上,这恶灵背后,必定有牧羊人。可一般操纵恶灵的牧羊人,身上多少会带着一些恶灵的气息,逃不过我灵符的追踪,这到底是。。。”

若离道:“今日先按下,后面再说”

如风明白,若离这话的意思,是今日这场闹剧,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

在他们方才商量对策之时,那被恶灵附身的苏夫人和苏常之间唇枪舌剑不停。很显然,那恶灵要的,并不仅仅是杀死苏常而已,否则,找个月黑风高的偏僻角落,不是来得更容易,他要的,想必更是在今天这样的场合下,亲手撕下苏家那张虚伪的假面。

目下,那恶灵已经将那苏家加之于他的罪孽,全然都公之于众了。

虽然说一面之词不足为信,可只消看苏常那张发绿变黑的脸,台下民众便几乎笃定,那恶灵借苏夫人的口说出来的这些话,十有八九都是真的。

一番听下来,大家都知道,原来这恶灵生前竟然就是那个与那苏二小姐私定终身的穷秀才。因为苏二小姐许婚的袁家,是同通州府尹曾世祺都有密交的,那苏常担心攀亲不成,反而酿成祸端。后来竟在自家私宅中,绑了那书生,一条绳,绞死了。那绞死的书生冤魂不散,直到那苏常夫妇,最后竟然丧心病狂,见那袁家公子殁了,为了趁机挣个节烈门楣,名利双收,竟然下毒害死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将她说成成殉夫的烈女。那恶灵这才一念之下,发誓要血刃仇敌。

“这就是你们人人称颂的节烈门楣!”只见那被恶灵附身的苏夫人此时猛地站了起来朝台下喝道。

不过,虽然她身体是立了起来,但头和手足照旧瘫软无力的虚悬着,就像是被什么吊在空中的提线木偶一般,令她看起来更加诡异。

她既而缓缓抬起一只手,指着那苏常,冷笑道:“苏常,你就是披着人皮的野兽黄狼,一只见不得光的阴沟老鼠!活该人人喊打才是!”

只见那苏常忍受着谩骂,被愤怒激红了眼,仿佛要是他能张口,此时此刻,便要将那恶灵生吞活剥了。

“你这个阴鬼,给我去死!”

只见他目光阴翳扫视间,一个转身,拔了身侧护卫手中的佩剑,一道寒光便朝那苏夫人刺去。

人群中惊愕声激荡而开。

说时迟,只见如玉眼疾手快挥剑一个格挡,一个旋挑,那寒光剑便重重被击落了出去,插在了台上。

“苏常,那可是你的夫人!”如玉愤道,同时攒了劲反手一掌,硬是将那苏常击出数丈之远,倒在了祭台远侧。

正这时,如风手中一道符咒朝那苏夫人骤然贴去,只见那恶灵闷哼一声,便扭曲哀嚎着,被强行从苏夫人身上剥离了下来。

与此同时,若离一个捻诀,空气中便瞬间凝集了三支指头粗的冰箭,在他身前停滞片刻,便破空而去,直奔着去取那恶灵性命。

如玉知道,这普天之下,凡是和若离对上过招的,无论是鬼是人,还从来没有可以逃开过他这一击的。他心中惋惜这鬼实在是情有可原,可也知道事情即将尘埃落定。

就在众人都以为那恶灵即将伏诛之时,一阵风旋即刮来。那风似挟运化之力,瞬息之间,便集结成了一个漩涡,格在那三支冰刃箭与恶灵之间。

那漩涡风阵之后,一个脆玉般的声音顿时响起,朝那恶灵喝道:“还不快走!”

听到这声音,只见那恶灵化作一股黑煞,往天上一窜而去,旋即就逃之夭夭了。

话方落下,只见若离那三支冰刃箭,竟被那股强大的风力搅成了一阵细碎的冰晶粉屑,吸入了那风洞之中。

旁观众人无不惊愕。

其中不知该做何感想,嘴巴张得最大的,要数如玉,只见他结结巴巴道:“你,你,不是刚刚那个。。。”

如风道:“你到底是什么人?!竟然。。。”

显然,如风的关注点完全不同,他关注的,是眼前这个少年究竟是如何做到一个瞬间,便凝结出了那样一个势若吞海饮浪的风阵,就连若离的冰刃箭,也似乎不堪一击。。。

白茉止诀收了风阵,道:“抱歉,只是,他不该,就这么灰飞烟灭。。。”

如玉听得心中举双手双脚赞同他。饶是他已经做了无情宗弟子两三年,可现在仍旧习惯不了真正的冷血无情。眼下,看到有人居然敢忤逆若离,还有本事跟他对着干,简直快要对这白衣少年崇拜到天上去了。

再回过头来看若离,如玉倒是希望,这么大的挑衅,能够让他在若离脸上看到一点皱痕,然而并没有。。。

只听得若离冷冷道了一句:“无碍,技不如人而已”,便拂袖转身。

饶是如此清冷,可紧接着,这次似乎真的让如玉在若离脸上看到了些许不一样的反应。只见若离在那和白茉擦肩而过的短短一瞬,目光竟不易察觉地在白茉那只收诀的手上停留了片刻,如玉不自觉望去,却并未发现什么不一样。

若离话毕便御气而去,雾眼深沉。

如玉本想冲上去和白茉再聊上几句,见如风也乘气而起了,便无奈只能按捺下内心的冲动,追了上去。

白茉也不知道,这一幕究竟是怎么就这样发生了,可它就是这般鬼斧神差地发生了。

她方才本来已经离开了,走到交萼楼门口,万般头绪却又硬生生将他挡了回来。心想,自己这一生,或许宿命已定了吧。见到恶灵便走不动道,别人走不动,是因为要斩杀他们,自己走不动道,却是那该死的软心肠。

不过,他做这个决定,也是因为,自十三娘走后,他这些天一直在想自己到底该何去何从。今天,在刚才那条短短的路途中,他似乎得出了结论的。既然自己这如烟波般浩渺的一生,此生不过命中注定的三十年光景,如今所剩不过五六年,那不如就随性而为吧。只要鸿蒙之眼不开,那些鬼狱中恶鬼修罗嗤笑的声音,便不会再找上自己。如此,便量力而为,也算是为自己这无悔的一生,完满的画上一个休止符吧。

这么想着,她回头望向那祭台之上,只见那苏氏夫妇并一众家丁仆人,早就消失无影,台下的看客们,亦流水般散去,仿佛一切,复又归做了平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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