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楚凌御敷衍一声，张舒羽倒是觉得奇怪，却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块粉色帕子，在他面前晃了晃，略带玩笑意味道：“你看这是什么？”

楚凌御定睛一看，想伸手去抓却有心无力，只好干瞪着眼睛道：“还给我！”

张舒羽却把帕子收了回去，道：“楚兄，上次姚兄说你这帕子是我娘借给你的，我怎么不记得我娘有这帕子啊，看你还小心翼翼地藏在身上，这人对你来说不简单吧？莫不是你伤了人家姑娘的心，才被下毒报复了？”

“别胡说八道了，快还给我，我还要还给别人……咳咳咳咳……”

说得太急，楚凌御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一时竟止不住，直到咳出血来，染红了苍白皲裂的嘴唇，鲜血顺着嘴角慢慢流到了脖颈。

张舒羽见状忙随便拿了条毛巾给他擦了擦，心有余悸道：“你你你别激动，还你就是了，啧啧啧……为了一条帕子你怕不是连肺都要咳出来。大夫可说了，你中的毒虽没有顷刻间要了你的命，却能让你五感尽失，半身不遂，不过他说你骨骼惊奇，以上情况都不会出现，那也不代表你可以随意对待自己的身体啊！”

楚凌御看到张舒羽把帕子叠好放到他怀里，他紧皱的眉头才舒展开来。

“来人，去打盆水来！”

张舒羽喊了一声，把那沾了血的毛巾随手放桌上。

楚凌御看着他道：“你不是说不去赴宴吗？为什么还是去了？”

张舒羽耸肩道：“还能为什么，我爹逼我去的。”

楚凌御回想起方才门口父子俩的对话，他爹为了给他打点好朝中关系逼他去倒是合情合理。

“原来你也会向你爹妥协。”楚凌御感叹道。

丫鬟端来了水，张舒羽摆手让她出去，继续道：“偶尔妥协一下，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况且……”

他停了下来，没继续说，楚凌御疑惑道：“况且什么？”

他回神，把毛巾扔进盆里淡淡道：“没什么。”

楚凌御还想问，张舒羽忽然把矛头转向他道：“那你又为什么会出现在相府？萧纪衡带你去的？不会吧，你不过萧家的书童，他会带你去？”

他突然抛出这么多问题，楚凌御不知道该怎么接，只是含糊道：“我……也不知道。”

“算了，我也不逼问你了，我最看重的就是你身上扑朔迷离的点，总觉得你和姚兄他们不同，反而和我一样，是不希望被束缚的。”

不希望被束缚？

楚凌御想了想，他没有过这样的想法，因为他从来都是无拘无束的。他最开始位列神官时，月老曾提醒过他，既然已经担任神职便不可再如之前散仙那般逍遥自在，他当时没有当一回事，甚至失手将一封信民传达的信给烧了。

当然这件事引起了一些官员的不满，纷纷责骂他玩忽职守，必遭报应，如今想来，这新庙被烧或许就是所谓的报应吧。

＊＊＊

那日宴会上的毒酒一事一直让霍云耿耿于怀，她特意到薛府去，可薛贺明依旧不肯见客。

她原本以为薛贺明中箭后日子不长了，没想到他竟然活了下来，只是一直称病养伤，后来又借口年事已高，不便见客。

见不到薛贺明又打听不到消息，霍云猜不透薛贺明的心思，但她担心薛贺明在背后搞动作，若是掉以轻心，日后恐怕不好过。

她无功而返，却在返程路上遇见了萧纪衡。她打算视而不见，径直走过，却不想萧纪衡还是抓住了她的手臂。

她面无表情道：“你走阳光道，我走独木桥，互不干扰，免得多生是非。”

萧纪衡既没有生气也没有恼怒，反而神色轻松道：“附近有一家店，赏脸一起吃个饭？”

“不必。”霍云推开他的手。

“你怕了。”萧纪衡轻笑道，却没有讥讽的意思。

霍云知道他在激将，只是看着他那似乎满不在乎的神情就觉得刺眼，犹豫良久，她点了头。

“二位客官，要吃点什么？小店菜品繁多，供君挑选！”

小二热情地给两位客人满上茶水。

萧纪衡道：“那便来霞光四照，亡羊失蹄，锦上添花。”

小二一甩毛巾，用着分外高昂的声音道：“好嘞！客官稍等！”

看着小二迈着轻快的步伐离去，霍云才开口道：“这都是什么东西？”

萧纪衡喝了口茶水道：“虾、羊肉和萝卜炒鸡蛋，这都是你爱吃的。”

霍云一时缄默，不禁回想起自己躲在桥下时，那放在脚边的饭菜，那哪是她一个罪臣之女可以享用的佳肴。可偏偏是萧家公子让人给她送的，而他没有靠近，只是站在不远处观赏风景。

思绪收回，霍云吸了吸鼻子不悦道：“所以，你想解释相府宴会的事吗？”

萧纪衡摇摇头，“不是，那确实是薛公公的意思，至于那毒酒，自然也只能是他安排的了，姚相不敢轻易和薛贺明对着干，所以他选择将此事压了下去罢了。”

霍云冷笑，“别人看不出来，大人难道以为我会看不出来吗？”

“看出来什么？”萧纪衡疑惑道，两人仿佛在打什么谜语，却都赌气一般，谁也不肯道破。

“没什么。”

霍云冷漠道，她觉得萧纪衡不会傻到去执行这样不成熟的计划，但是他薛贺明怎么可能会让萧家替他赔礼，只是她也明白，不管她怎么试探萧纪衡，他都不会告诉她，于是便不打算继续浪费口舌。

“客官，霞光四照来喽！”

小二隔老远就扯着大嗓门，手直直地端着菜盘子快步走过来，动作轻快地将菜盘子搁下，道，“两位慢用！”话音未落，小二又没了身影。

看着热气腾腾围成一圈的红虾，霍云没有动筷，只是喝了半杯茶水，道：“听说楚凌御在你那儿做书童，他来路不明，你竟放心任由他出入萧府。”

“他天真无邪，是个没有心机的少年，在萧家，能给他一个庇护。”

霍云难得松了嘴角，“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是个温润如玉的世家公子，只是，萧家不容你这样的人。”

萧纪衡却不以为意，从筒里取了筷子，夹了虾放霍云碗里，道：“你说过，不喜欢杀戮。”

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霍云咯咯道：“我如今手上沾的血，可比你的都多，不过也是，你起步便是别人的云端，而你头上又是一望无际的天，怎么可能会被人踩在脚下，怎么可能会被万人尸堆掩埋。”

尽管嘴上这么说，霍云却再清楚不过，他从未在她面前杀过人，而他曾笑着对她承诺这辈子不会再佩剑，当时以为不过是玩笑话，没想到他竟履行至今。

正是因为他如此品性，霍云觉得自己不该再与他走得太近，不然到时候萧迁得知她背叛萧家，萧纪衡只会左右为难。

碗里躺平的虾此时在她眼里，颇有些刺眼，她不等萧纪衡回答自己方才那番刁难人的话便站起身，哪知刚要走，便见门口有人被踹了进来，一连扫倒好几张桌子，吃饭的人也幸亏反应灵敏，拼了命地四处奔散，未被波及。

“敢拦我季云城的路，我看你是急着去和阎王报道是吧？！”

来人大步流星，在被打之人跟前立住了身影。

被打之人半躺在地上，紧紧捂着胸口，唇边带血，想来这一脚踹得有些力道。

小二哆嗦着脚步上前，讨好式地对季云城道：“大大、大人是住店还是吃饭啊？”

季云城的举动引来门外过街百姓围观，攒动的人影挤在逼仄的门口。

“爷会来你这破地方吃？”季云城打量了小店的环境，冷嘲热讽一番。紧接着又提起大脚要踹那地上受伤之人，却忽闻旁边传来鼓掌声。

“霍公公？”

季云城放下脚，看见霍云在店内倍感意外，痞笑道：“没想到，只手遮天的人竟也看得上这破店。”

掌声骤停，霍云背着手若有所思道：“季公子事必躬亲，想必是碰见了地头蛇，给他们一点教训呢，让咱家想想，偷窃、嫖｜娼还是贩盐？”

被打之人忙申冤道：“我一介良民，可不敢得罪这位季大公子，分明就是他不分青红皂白，辱打百姓……啊啊啊……”

那人话没说完，季云城又是一脚踩在他胸口上，疼得他嗷嗷直叫，那人面脸怒色，咬牙切齿道：“你就是个疯子！季家小姐碰上你这疯子哥哥也是倒了几辈子血霉，指不定暗地里都在咒你呢！”

季云城额头青筋暴起，脚下的力气明显加重，围观的人交头接耳却没有人敢上前阻止。

霍云看着那人咽了气，淡淡道：“看来，既不是偷盗，也不是嫖|娼，更不是私自贩盐，而是碰见了疯子啊。”

季云城不会正面和霍云起冲突，但霍云的话显然激怒了正在气头上的他。

他拦下霍云，却见一墨蓝身影挡在二人中间。

“萧纪衡，你也在这？”

季云城疑惑不解，这互相不对付的人竟然同时出现在小店里，还摆出一致对外的架势，他不禁冷笑：“萧迁萧大人若是知道自家出现了个吃里扒外的家伙，可不知会作何感想。”

萧纪衡不失礼节笑道：“这便不劳你费心。”

霍云知道和疯子话不投机半句多，拉着萧纪衡就走，围观的人群生怕惹祸上身，也是纷纷避让。

季云城自认为得胜，随手洒了一地银子，引得众人纷纷奔涌而上，只为一两碎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