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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蝴蝶效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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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岭烟自己也说不准是何时有了这种想法。

或许是在坠落英山时,他以血肉之躯为盾,将自己牢牢护在身后;或许是在枫月节时,他执意敲开了门,为心烦意乱的自己用白狐皮换来了红果;又或许是在岐州时,他飞身而出替自己做了诱饵,却险些丧命。

这奇异的想法在不经意间,化作一颗小小树种深埋心底,似乎早已萌芽,随着时间流逝而慢慢生根,又似乎在一夜之间就破土而出长成参天巨木。

而当她意识到的时候,就再也无法忽略。

她的人生,在这之前一直如一潭死水,不过是在一天又一天的堆叠中,重复着大同小异的戏码。她像是台下赏戏的看客,看遍了粉墨登台的人们演着阿谀与嫉恨,却感受不出一丝怨或嗔,甚至在心中激不起半点波澜。

她本该早已习惯一个人独处了。

直到她的手中多出了一根锁链,而锁链的另一端是那骨瘦的少年。

她会在与他并肩抵挡狼群时安心,会在他拿出做天灯用的宣纸时欣喜,也会在他差一步命殒时害怕。所有的情感汇成一处,如暖春的风,拂过寒冬的冰面,慢慢融化囿在心底的积雪,又如夏夜的滚雷,行过四肢百骸激起一阵酥麻,叫自己不能视而不见。

但这奇异却不可名状的情感,到底是什么呢?

她曾怀疑过,这不过是生死关头,只能同对方相依的生理反应;又或是对可怜之人皆有之的同情;又或只是单纯的感激。

在一切未得到证实前,她只得在无数猜测中摇摆不定,一而再,再而三地压下心头的悸动。

不过现在,她知道答案了。

初冬的雪下了许久也不见停,车轮滚过地上的积雪,压出两道沾了污泥的长印。

白照雪靠在车窗旁新奇地望着银装素裹的山河,只恨自己手边没有纸笔,不能立马将眼前的美景画下来。

快到巫山时,白照雪搓着被冻红的小手,仰起浮了一层桃色的圆脸蛋,附在白岭烟耳旁问道:“姐姐,我们这次解决了这么大的事,你说父亲会不会奖励我们什么?”

她眨巴着眼睛,语声中满溢着殷切的期盼,一边说着,一边内心在暗暗盘算,正好自己的琴弦断了,说不定可以趁此机会,换一把更好的琴呢!

白岭烟唇角露出一抹细微的苦笑,自己的这位小妹妹天天躲在屋中与琴棋书画为伴,一年到头也没见过几次白长鸿,自然不了解她们这父亲的脾性。

以白长鸿的一贯作风,只会怪责她们无能,没有一早就想出解药方子,偏偏要拖到事态失控时,才平息风波。要是遇上白长鸿心情不好时,罚她们都有可能,至于奖励,恐怕只有梦里才有了。

白岭烟伸手揉了揉白照雪的发顶,叹了一口气道:“不会的。”

如白岭烟所想,等她和白照雪回到巫山后,连白长鸿的面都没见着。白照雪只得恹恹不乐地修自己的旧琴,刚刚把琴修好,还来不及休息,就被白岭烟一把拧到巫山上了。

除此之外,白岭烟还点了十余个口风紧的巫山弟子,一起在主峰搜寻着毒蝶。白照雪心中郁闷,拨出的琴音也低哑了几分,隐约带着一丝烦愁。众人跟着被琴音引出来的丹枫蝶一步步往山腰走去,直至于茫茫雪地中,看见了一片殷红的山花。

冬日严寒,其余花草都已凋零的差不多了,惟独这片花丛,在一片枯枝败叶中开得茂盛,格外引人瞩目。朵朵红花似在血中浸染过一般,在冷风中肆意地扭动着腰肢,如同披着美人皮囊的魔鬼,用娇俏的容貌诱人一步步陷入深渊。

性情一向温和的丹枫蝶见了那花,好似着了魔般一拥而上,疯抢着花蜜,把白照雪惊得直接傻在原地。

白岭烟蹙了蹙眉,一声令下把群花通通拔除。还未挖开泥土,白岭烟便隐隐闻到了一股难闻的腐臭味,虽然淡薄,但却引人欲呕。其余弟子皆捏紧了鼻子,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他们心知肚明,这味道,是尸臭。

挖开层层泥土,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件朴素的单衣。

继续深挖下去,便慢慢现出一具女尸。

与其说是女尸,不如说是一堆腐肉枯骨堆砌在一起,勉强拼凑出一个人形来,只能靠她的衣着与身形,辨出她的性别。

众人面面相觑,腹中酸水一阵翻江倒海,任谁也没有想到,巫山中竟埋了一具尸体。

她将一身血肉供给了红花,仅留下触目惊心的白骨与残肢。

白岭烟紧抿着唇,目光在女尸身上游荡了一圈,最后落在她的手腕上。

与烂泥混在一起的手腕上圈着一个手环,是用双生草的另一半缠着红绳编成,和那药郎锦囊中的手环正好是一对。

如此看来,这女子就是那失踪的孙家小妾。

而除了手环外,更令白岭烟在意的,是这女子脬肿的脸,如小山似的肿包挤在一起,甚至看不清她的五官。若按照孙家少爷所言,她是被打了板子后再逐出家门的,那脸上并不应该留下这种痕迹。

那大大小小的肿包,像是被毒蜂蛰过后导致的。

而整个巫山,饲养毒蜂的,也只有一人。

“白暮雨。”白岭烟一字一顿低声念道。

脑海深处的记忆顷刻之间如潮水般涌来,她忽然明白,为何在枫月节见到白暮雨时,他目光飘忽,神色怪异,好似有意在掩盖着什么一样,现在想来,这女子的死因,与白暮雨有极大的关系。

白岭烟慢慢攥紧了手指,眼睫轻垂,压下眼底腾起的火气。这件事若真要追根溯源,是该怪执念深沉的白暮雨,还是该怪她当初无意教了白暮雨养蜂的方法?

因果堆叠如蝴蝶振翅,轻轻一动便能在悄然间掀起滔天海浪,谁也说不清是偶然而成,还是命中注定的死局。如果她当初没有教白暮雨,那么白暮雨也不会误入歧途,以人之血肉来养毒花,丹枫蝶也不会变成引发祸端的毒蝶,岐州的□□也会随之消失。

但一切终究还是发生了,人死不能复活,而现在后悔也为时晚矣。

“把这女尸收进棺中,送去岐州西的药铺那儿吧。”白岭烟不忍再看那女子,她别过头去,淡声交代道。

苦了半生的人,不该这么潦草地化入泥中,她有属于她的归处,还有在等待她的家人。

除尽了毒花与毒蝶,岐州之案终于尘埃落定。过了数天后,白照雪如约拿来了虫茧,白岭烟称量好了所有药材,将它们罗列放在桌上。

解除噬心蛊的所有药都已拿齐,最后便只剩下熬制了。

白岭烟站在桌前,视线在药材上一一扫过,如同在俯视沙盘的将军,在战前精心思忖着如何排兵布阵。

说来也奇怪,中了蝶蛊后,本该被忘却的记忆,却在那一场高烧中,尽数浮现于脑海。

她在中蛊之前,有意交代过秦阅州无论发生也不可插手,但他却违背了命令。

而白长鸿教过自己,如果中了噬心蛊的蛊人对于命令的执行有半分迟疑,那便代表蛊毒失效。

而她稍微变了思路,如果中蛊后违背了命令,那也同样代表蛊毒失效。

白岭烟双眸澄澈平静,如倒映着万象万物的冰湖,将一切尽数纳入眼底。

她早该猜到的。

虽说噬心蛊从未在人身上用过,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现在回想起来,秦阅州确实有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而最让白岭烟印象深刻的,是在枫月节时,他竟然提出了属于自己的想法:逛集市,还有登山放天灯。

一次或许是偶然,但两次便说不一定了。

这本不应该出现在中了噬心蛊的人身上,所以白岭烟打算试探一下。

在她以身试毒后,如果秦阅州没有追着自己出去,而是按照命令守着白照雪,那么便证明之前的一切都是自己杯弓蛇影罢了。

但他却追着出去了……

白岭烟眸色一暗,目光从桌上慢慢移开,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倘若一切都是他精心的演技,那他本应该继续伪装下去,而不是冒着可能被勘破的风险,去阻止中了蝶蛊的自己。

可他还是那么做了。

也是在想起所有的一切时,白岭烟忽然明白,那日日夜夜如细密的蛛丝般纠缠着自己的感情,并非是同情、怜惜或者感谢。

白岭烟眼睫颤了颤,如冰湖似的玉眸慢慢绽开裂痕,压抑了许久的清潭漫上湖面,碧波荡漾开来,将心中的寒冬一寸寸化为暖春。那捉摸不定的情感,得到了自己的定义。

在得到结果的时候,她安心之余,也隐约生出一丝庆幸。

自己喜欢上的并非是一个惟命是从,丢了神魂的蛊人,而是真的他。

没有改变的他。

谜题得解,而与此同时,新的疑惑也随之诞生。

噬心蛊在秦阅州的身上早已失效,那他一直以来,在自己身边忠心地扮演着侍从的角色,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他既然已经从蛊毒中解脱,那他本来有无数次的机会离开,但他却留下了。而这背后,定然有什么缘由存在。

想至此,白岭烟泛起微波的玉眸又重归一片沉静。

秦阅州能将蛊人扮演得惟妙惟肖,甚至于能瞒过白长鸿的眼睛,那他自然也能将自己的真实目的掩盖得极好。

白岭烟将指尖搭在解蛊的药方上,慢慢划过纸上墨色的字迹,好似在亲手编织在密不透风的罗网。

她从来不是坐在原地空等答案的人,她会自己将答案寻出。

“既然你要演这出戏……”白岭烟自言自语地低喃着,声音清亮好似琴弦轻颤,浸了几分冬日的凉,荡开重重迷雾。

“那我便陪你演下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大幕拉开,接下来开始互飙演技,就看谁套路得过谁了(芜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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