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明忽暗的灯火映在屋内几人的脸上。
张金花脸上有着不可抑制的激动，连一向沉默寡言的江老爹此刻眼里也是闪烁着难言的激动。
周芷抿唇一笑，将满满一布袋子的铜钱全都倒了出来。
哗啦啦啦撒了一桌子。
铜钱碰撞的清脆声撞在张金花的心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生怕这是个梦。
“乖乖，这是我们今天一天挣的钱？”
她这辈子也没一天挣过这么多的铜板啊！
发达了发达了！
张金花只觉得自己手心都冒着汗。
周芷冲她努了努嘴：“阿娘，你来数数？”
张金花连连摇头：“不行不行，还是你来，我怕数错了。”
周芷扑哧一笑，看向一旁端坐着，带着温润笑意的江序，心情极好道：“相公，要不你来？”
江序听到相公，先是一愣，心里泛起密密的甜意，“还是你来吧，家里的钱都你来管。”
周芷没听出来这话里的腻歪，张金花倒是咂摸出味来，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儿子，发现他眼睛里只有他媳妇，他老娘是一点不带放在眼里的，心里顿时有些发酸。
还没待发作，眼睛又瞟到桌子上的一堆小山似的的铜钱，立刻喜笑颜开。
眼里没她怎么了？她现在眼里也全是周芷这个能给家里带来大笔银钱的金娃娃，附和道：“对啊对啊，还是你来吧。”
周芷眼里闪着星星点点的笑意：“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素白的一双手将桌子上的铜钱全都拢到自己面前，开始数钱，每十个铜板用绳串起来固定住，没一会，桌子上就多了好几串铜板。
她数的格外认真，神色从容，江序看着她一时失了神。
“好了！”
将全部的铜板都数完，周芷宣布大功告成，江序这才回过来神。
“一共有四百六十一个铜板，除去成本净利润共有三百零三个铜板！”周芷喜笑颜开，眉眼间的喜悦感染了在座的所有人。
“不过这些没算上买板车的钱和一些杂七杂八的。”
张金花乐得牙不见眼：“那也很好了，乖乖，这小小的豆腐竟然能卖得这么多钱！”
周芷笑道：“阿娘，这也是因为我们是第一家卖豆腐的，这镇上没有其他的地方卖，而且说实话我的定价是有些高的，虽然才两文钱一块，但耐不住这原料便宜啊，工艺也不复杂，我们才能得如此多的银钱，要是方子泄露出去，或者有别人会做了，这价格恐怕就要往下降了。”
古代有没有什么专利保护机制，所以有许多人家都是把一些方子给捂的死死的，生怕被别人知道。
张金花听完心里一凛：“你说的对，千万不能被别人知道，这可了不得！”
“对了，三郎啊，你说那几个贼人的事有苗头了是怎么回事？”
江序：“阿娘，你们今天在卖豆腐的时候我在暗地里观察，发现了几个可疑的人，我给画下来了，你们看看。”
周芷定睛一看，江序拿出来的纸上画的几个人形物黑乎乎一团，只能依稀辨出是人，其他的什么也看不出来，不由得嘴角抽了抽。
江序也知道自己画功堪忧，君子六艺，哪一艺都是要花大价钱培养的，就说这画，首先要请的名家教导，其次昂贵的纸张与画笔缺一不可，他一个农家子弟，自是没有机会学这些的。
因此展现出来的效果比较的……咳咳差强人意。
偷偷瞟了一眼周芷，江序强忍着内心的羞耻道：“画的不好，但是我将几人的样貌特征都给记下来了。”
周芷思忖片刻说道：“你稍等，我去去就回。”
等她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截烧焦了的木炭，“说吧，那几人都长什么样？”
江序不知道她拿木炭出来干什么，但还是将几人的样貌特征娓娓道来，他虽画艺不行，但是记性是一等一的好，描述的也非常到位。
不消片刻，看着面前的六张纸，周芷收了笔，“你看看，和你说的像不像？”
江序接过一看，瞳孔骤缩，竟是和他说的有五六分相像。
现在的画讲究的是写意，追求的是意境，像她这般画得如此写实的极为少有，就算有那也是花了大价钱培养出来的，像她这样随手一画便能如此相像的，着实是天赋异禀。
“阿芷，你这画法倒是新奇，约莫有五六分相像了。”
张金花在一旁等的着急，“我看看。”
“哎哟，真的是，看着真像真人啊！可比三郎的鬼画符强多了！”
江序有些羞赧，默默的将桌子上自己的画给收了起来，压在最底下。
周芷漫不经心道：“小时候无聊，又不能出去玩，随手拿木炭划拉几下，从此养成习惯，看到什么画什么，倒也有几分相像。”
这话当然是假的，原身天天忙的没一点空闲，周王氏可看不得她有一点休息时间，这画还是她从前报班学的素描兴趣课，她有几分天赋，加上老师教的也好，因此学的很不错。
江序和张金花一听她这么说自然而然的在心里脑补出小可怜被后母虐待，只能自己可怜巴巴的缩在一旁的画面，看向她的眼神里顿时浮现出心疼来。
周芷：“这六个人都是你怀疑的人是吗？”
江序点头：“对，我在旁边观察了很久，这六个人在暗地里一直观察着豆腐摊子，形容有些鬼祟，但也不能确定他们就是之前跟着你的人。”
周芷随手拿起一张画，对着跳跃的烛火，烛光将人物映得更加明显：“没关系，我们多警醒这些就好，想必有邢都头这几天四处巡逻，他们也能安生些。”
——
江家在镇上卖豆腐的事，一开始还没多少人知道，后来张金花和江老爹好几天没回来，叫门也没人答应，许多人就好奇了，问江大郎和江二郎也没人知道。
有一个游手好闲，天天喜欢四处游荡的人，这天去了镇上喝酒，好巧不巧正好撞见张金花在卖豆腐，一开始他还不敢认，猫在后面瞧了好一会，看到她身后站着的是江老爹这才发现。
周芷这段时间已经慢慢从豆腐摊子上脱身，她一个年轻的小娘子偶尔卖几天豆腐还好，时间长了总有那泼皮无赖找上来，加上她做豆腐也累得慌，张金花便让她在家里休息，不用再跟着在集市上操劳。
周芷发现没有她，张金花也干的有模有样，甚是爽利，便也渐渐的不往摊子上去了，专心在家做豆腐，研究吃食。
因此在这个游手好闲的人和张金花打了个招呼的事她并不知道，张金花也忙的脚不沾地，回家就把这事给忘了。
此人回来就在村里大肆宣扬，说周家人在镇上发财了，数铜板数到手抽筋。
有好事的人心生嫉妒，专门找到江大郎和江二郎说起这件事，江大郎无所谓，他这辈子就是个地里刨食的命，让他上街去卖东西还不如杀了他，他媳妇钱霞听着有些意动，但也知道自家婆婆对她已经够好了，便也收了心思。
江二郎一听说这事第一反应就是他爹娘果真是个偏心的！
有这等好手艺天天藏着掖着，等分家了才拿出来，江二郎心里的怒火越烧越旺，刘芬也是，要不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二人当即拍板决定明天一早就去兴师问罪。
他们也要豆腐方子，他们也要挣大钱！
江铁蛋也被他们教到时候一看到阿奶就坐地上嚎哭，江铁蛋人小但不傻，一开始还不愿意，后来刘芬允诺事成之后给他三个铜板买糖吃这才乐呵呵地答应下来。
一行三人到镇上的时候，张金花今日的豆腐也卖到了尾声，一开始她和江老爹并没有注意到他们。
还是江铁蛋突然往她身上扑，张嘴就嚎啕大哭喊着“坏阿奶”她这才发现。
她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抬腿就要踢，还是低头看了一下，认出来这张脏兮兮的小脸是江铁蛋时硬生生忍住。
“你干什么！你阿爹阿娘呢，哭什么哭？”
张金花怒不可遏，一边伸手把江铁蛋提起来，一边眼睛在人群里巡视，江铁蛋是不可能一个人找到这里来的，江二郎肯定也在！
江二郎看到张金花暴怒的眼睛像鹰一般在人群里巡视，下意识的就要躲，被刘芬掐了一把这才回过神来。
挺起胸膛，来到张金花面前：“阿娘，我要豆腐方子！”
刘芬紧随其后，点头：“对，要豆腐方子。”
张金花简直要被他们气笑了，伸手就要拿豆腐方子，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态度，搞得像是她欠他们的一般。
胸膛里的怒火蹭蹭往上涨，随手抄起一块压豆腐的木板“哐哐”就往两人身上拍：“给老娘滚！没良心的东西，还想要豆腐方子，地上有屎你怎么不捡起来吃！给我滚，再让我看到我非得打死你们！”
江二郎和刘芬被打的抱头鼠窜，狼狈不堪。
摊子上还围着不少买豆腐的人，见到这一幕全都目瞪口呆。
这张婶子平日里看着爽朗可亲，原来打起人来这么厉害。
围观的人全都默契的退后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