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顿早餐吃得很是平静。
平静指的是姜雪。奶黄包上来以后，她就安安静静地坐在陈窗旁边，也不刷手机，只顾着小口小口地专心进食。
池迟中途接了个电话，来电显示是“大小姐”。她皱皱眉头，还是接了起来，但没听两句就又开始揉自己的太阳穴：“我到了，嗯，见到小窗了。哎哟喂，好得很……知道了知道了。”
“好，那大小姐还要亲自跟妹妹讲话吗？”池迟把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偏着头去拿双手将粘在奶黄包底的薄纸撕下来：“嗯，等一下。”
池迟把奶黄包塞进嘴里，手指飞快地在旁边的餐纸上擦了一下，才把手机拿下来，支着递到了面前的陈窗眼底下。
“小窗。电话。”
陈窗本来注意力还全部集中在电脑上，被池迟这么一打断，才蓦地回过神来。
能通过池迟找陈窗的，只有陈渡。
陈窗双手把手机接过来，再放到自己耳边，轻轻一声：“喂。”
“池迟那边招呼我已经打好了，拍摄肯定没什么问题，如果有事你直接跟我打电话。”陈渡那边的声音平稳且冷静，听上去应该是在公司里，“还有，记得按时吃饭，拍打戏的时候小心些别受伤，钱不够了要和我说。”
“知道了。”陈窗在电话外咬咬唇，一副无奈的表情提醒她：“但是……不是我要拍打戏，是演员。我不会受伤的。”
“你肯定会去督场的。之前我听池迟说，有个剧组拍打戏，人从威亚上摔下来了，砸到了下面的工作人员。”陈渡语气凝重起来：“陈窗，你给我站远点。别看着姜雪在那边你就凑上……”
啪。
电话被陈窗摁掉了。
“迟姐。”
陈窗耳朵尖尖发烫，但她面上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又双手捏着手机，递回给了池迟。
一看她那样儿，池迟就知道陈窗也被陈渡念叨了。池迟偷偷哑笑，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挂完电话，陈窗缓缓地深呼吸一口。
刚刚池迟的手机应该没有漏音吧？陈渡的声音好像也不算大。最后那句话，坐在旁边的姜雪，应该是听不见的。
姜雪确实没听到，但大概能猜到打来电话的人是谁，也大概猜到了陈窗被念叨了，便只跟着池迟偷偷笑了笑。
陈窗正心虚呢，瞥见姜雪在偷笑就更不好意思了，反而有些气恼地转过头去：“你笑什么？”
“没什么。”姜雪放下手里的筷子，悠悠然：“只是觉得我之前好像猜错了。”
“什么……猜错了？”陈窗木在当场。
“我原本以为，小陈总从外表上看来，会比较稳重。是人狠话不多的那种霸总……”
“噗……咳咳咳咳！”池迟在旁边被奶黄馅给狠狠呛了一口，猛烈咳嗽起来，还不忘吐槽：“霸、霸总……咳咳咳……小窗吗？”
姜雪点点头，拿手撑在桌沿上看陈窗：“是啊，池导不觉得吗？小陈总长得，很禁欲啊。”
姜雪边说，便拿目光缓缓扫过陈窗。
那目光每在陈窗身上掠过一分，陈窗便越发觉得耳廓滚烫。
池迟并没有体会到面前两人的气氛旖旎，只是快速地喝了两口茶水：“禁欲……也是吧。小窗和陈渡长得挺像的，你要说霸总，那倒还不如那边贴切一点。”
“小窗嘛，可能我太熟了，反而总觉得有点邻家小妹妹的感觉。”池迟抓了把自己的头发，“非要说她‘霸总’的话，可能只是因为有距离感了一点儿。”
“有距离感么……”姜雪眨眨眼。
陈窗坐在她面前，已经因为两人的话羞到想把自己藏起来了。她的耳朵收进了发梢间，再拿手小心地盖住，脸颊上带着些绯意，不好意思再看姜雪。
多可爱啊。
姜雪故意往陈窗身边坐坐，拿头轻轻贴了一下对方的肩，笑了出来。
“我倒觉得，小陈总挺温柔的。”
“噫……你俩关系挺不错的啊。”池迟吃饱了，把碗筷摆好。一边拿纸巾擦嘴，一边掀起眼皮来“嫌弃”对面的两人：“我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这么夸小窗的。别人都嫌她太闷了，聊两句就聊不下去了。”
“哈哈哈那是别人不愿意花时间成本去了解她吧，所以只把印象停留在表面。”姜雪接着说：“就像是我们做偶像明星也是一样的。外面对我们都有一层标签，或者说是固有印象。觉得流量就一定没有演技，甜妹就只能是甜妹，就连多花一秒的时间也不愿意去了解。”
姜雪一开始也是这样的。
觉得陈窗难以接近，端架子，单音节小姐。
现在么，不一样了。
很奇妙。陈窗就像个在冰川中的小小深潭，路过的人只看得见潭水表面，透澈见底。却不知潭水深千丈，不足以外人了解。
没有谁会对万年不变，波澜不惊的深潭感兴趣。大家只会路过，惊叹：“哇，好美。”然后走了。
姜雪除外。
姜雪的头靠在陈窗肩上以后好似就没有打算再挪开了，她的呼吸很轻，发丝勾得陈窗的颈肩发痒。
来解救陈窗的是大厅门口传来的骚动声。坐在大厅另一头的姜雪三人都听见了有人喊“崔柳老师”，然后姜雪才把身子坐起来，陈窗头转过去，远远看清门口的人影。
崔柳净身高有一米八五，身板笔直，在人群中尤为显眼。
陈窗先低头看了眼手机，发现上面没有任何的未接来电和消息。然后那边跑来一个小助理，气喘吁吁地到陈窗面前：“陈总，崔柳老师到了。”
“嗯。”看到了。
陈窗站起来大步过去。
酒店大厅的人不多，但崔柳的知名度很高，有不少胆子大的都想要过来握握手，要个签名。
陈窗看崔柳面上没有一点不耐烦，反而笑眯眯地一一满足要求，便也耐心地站在旁边等了一会儿。
等人群散了，陈窗才又过去开口。
“崔柳老师。”陈窗伸手过去后，不疾不徐地自我介绍：“陈窗。”
“陈总。抱歉，路上有些堵车，来迟了。”崔柳握上陈窗的手，两人礼貌晃了一下，便分开了。
“没事，不急的。路上辛苦了。”陈窗微微转头，看见池迟和姜雪也站了起来，便侧身给崔柳介绍道：“这位是导演，池迟池导；这是咱们女主角，姜雪老师。”
池迟见着崔柳，倒是稍微正经点了，点点头算是打招呼：“崔柳老师，试镜见过了。”
理论上来说，姜雪应该和崔柳要更熟一些的，但见着了反而抿着笑来，有些“生分”地和对方也握了握手。
崔柳愣了愣，笑意微微从鼻腔里出来。
“姜雪老师好。”
“崔柳老师，迟到了十五分钟哦。”姜雪打趣他。
陈窗微不可闻地咽了口口水，崔柳则只是笑意更深：“下次注意。”
外界传闻，崔柳崔影帝性格脾气极好，完全不摆架子，看来是真的。陈窗想。
招呼打过了，在池迟眼里，就默认关系熟了。
既然是熟人，池迟便大方地问了起来：“崔老师吃早饭了吗？要不要坐下吃点？或者喝点茶？”
“谢谢，吃过了。”崔柳同时晃晃手里一直捏着的一个保温茶杯：“茶水，我自己有。”
崔柳年纪不过三十出头，算起来还要比池迟小几个月。只是他行事做派一向稳重，手里保温杯不离手，常被粉丝们戏称为“老干部”。
“你的这个杯子，还没换啊。”姜雪顺着崔柳的目光一瞥，顺嘴就说了。
“啊。”崔柳也不在意的拿指腹摩挲了一下杯壁，“嗯，很好用。”
姜雪笑他：“怪不得你老被粉丝说‘老干部’呢，一个杯子用三年。”
崔柳不置可否，拧开杯盖就抿了一口里面的茶水。
“崔老师不用早饭的话，那咱们现在……先去办入住？”池迟左看右看，才发现崔柳背后跟着助理，手里拎着行李箱，默不作声地站在一边。
“小窗？”池迟喊她：“陈窗。”
“啊，嗯……！”陈窗恍然回神，才发现几人都一齐看着自己。
“抱、抱歉，刚刚在说什么来着……”陈窗觉得很不好意思。
“入住。”池迟转身去沙发上拿自己的登山包。
陈窗赶紧恢复之前的状态，带着几个人往电梯那边走去：“哦，好……那个，跟我上楼吧。”
在电梯上行的过程里，陈窗不由有些羞恼自己刚刚出神的状态。
那短短十几秒里，她只记得脑子里听到了姜雪说的“你的这个杯子，还没换啊。”
“还”这个字，能代表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是两人之前就有过的联系；是不用言说就能懂的默契；是不用不熟装熟的状态；
是……没有出现在过台面上的，隐秘的关系。
他们之前，不是不熟吗。
陈窗咬唇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