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区的公交车是专线，中途没有几个停靠站。大巴一路迎着月色重新开进喧闹的城市里，到达终点站后，游客们才如释重负地一股脑往外钻去。

因为人多，出口窄。在车里闷得太久了，人群都有些急迫。

陈窗拉着姜雪先停在车上没有动，等了好几分钟，等人都差不多走干净了，她才牵着姜雪下了车。

虹城的市中心，夜晚依旧灯火通明。

五光十色的霓虹灯闪在路边的招牌上，陈窗一抬头，便能看到商场高楼上垂下巨大的宣传广告横幅，上面正是姜雪的脸。

陈窗不自觉盯了一会儿，衣摆又被人扯了扯。

姜雪口罩戴得严严实实的，但眼角却露出了无奈和羞意道：“别看了。”

陈窗这才回过神来，也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鼻尖，小声辩解着：“挺好看的。”

姜雪撅起嘴来，随口一讲：“都是P的。”

“啊？”陈窗转头看她。

“拍这种广告的后期修图老师，可厉害了。”姜雪笑了笑：“能把人修到亲妈都不认识，谁拍都会好看的。”

陈窗没有再讲话，两人从那张巨大的横幅下走了过去，大楼的背面没有那么亮的灯光，不会晃得人眼睛生疼。

“现在应该可以打车了。”陈窗望了望四周的路口，又低头回去看姜雪，先问她：“你……怎么回家？”

“我现在不想坐车。刚刚公交车太闷了，有点头晕。”

有点头晕，一半是因为车，一半是因为陈窗。

身为“半个原因”的陈窗抿抿唇，努力思考着，然后才试着提议道：“那……要不然，我陪你走走。”

虹城城中有一条穿城的江，江岸不大，但沿江却修起了葱郁的公园和步道，很适合散步。

相比于繁华的商业中心，江边的人流少了许多。灯火印在波光粼粼的江面上，反射出有些夺目且不真实的绚烂感。

在树影的遮掩下，姜雪终于可以在没有路灯的步道边上摘下了口罩。

“呼……刚刚实在是太闷了。”她深呼吸一口，狠狠满足着。

当大明星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至少很难在公众场合，肆无忌惮地以真面目逛街。

今天姜雪口罩戴得太久了，她的鼻梁处被压得红红的，起了一条杠，耳后也勒得有些疼。

尽管是冬天，玩了一天后，脸上还是起了一些细密的小汗珠，将她的眼妆和底妆小小的晕染开来。

姜雪姑且拿纸巾轻轻沾了沾汗，一抬头，发现陈窗又在看着她。

树影下的人站得笔直，陈窗背对着江面，所有的光只能在她的轮廓外围覆上一层安静的亮片。

她不说话的样子，又有些像姜雪第一次见她时候的样子了。

清冷、疏离、带着距离感，让人觉得走不近她。

只是现在这人，不知何时开始，那双狐狸眼在姜雪的眼里，不再显得那样凌厉。反而透着一些柔软，澄澈，让人好想用手摸摸她。

“别看了。”姜雪又是小小声地说着，好像觉得自己脸颊在寒冷的天气里也开始逐渐发烫。

陈窗顿了一会儿，才微微开口，缓声道：“这次……没有P。”

说着说着，她又抿唇笑了：“我觉得，比广告好看。”

眼前的人，比广告好看，比屏幕上好看，比所有的时候都好看。

“你这是……粉丝滤镜。”姜雪嘟囔着。

“我没有……”陈窗也小小声地为自己辩解着。

她想说什么呢，不是粉丝滤镜，她好像很久没有觉得眼前的人，是以前那个距离她很远的，一直遥遥在舞台上的那个大明星了。

她不必一直都在灯下，一直都对她保持弧度刚好的微笑。

她可以妆容不完美，可以撒娇耍赖，可以和她很近的贴在一起，手放在她的腰上。

这些，都是陈窗喜欢的。

然而姜雪听了，却蓦地把眼皮耷拉下来。

她咬着下唇，小弧度的偏了头，只留给陈窗一颗圆乎乎的后脑勺。

显然是有点不高兴了。

陈窗木木的，但也懂了对方忽地不说话的意味。便偏了头，轻轻探着身子去望姜雪：“怎么了？”

姜雪总的来说，不是一个会把事情都憋在心里的人。

她从小恃宠而骄惯了，还没受过什么委屈呢，当然也没少受来自别人的喜欢。

父母的爱，朋友的爱，粉丝的爱。

每一个给她的，都是满满当当的。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听到陈窗的新的手机铃声，听到陈窗说自己不是“粉丝滤镜”，竟让姜雪心里有些堵得慌。

好似只有来自陈窗的“喜欢”才是稀罕的，是她第一次，想要主动要到的。

她不想开口就是酸溜溜的，但话一出口，语气就自动变得有些委屈的，软软的。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陈窗眼睛微微张开来，无声地愣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答。

只有她的耳廓疯狂地红了起来，挣扎着在心里叫嚣，怎么会呢。

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姜雪呢。

她想开口回答的，但心里又是一顿，脑袋瓜子不知道转到哪儿去了，一时没明白姜雪问的“喜欢”，到底是什么喜欢。

这一问，就连陈窗也忘了“自己到底喜不喜欢女孩子”这回事了。

但好在姜雪还低着头，没有注意到陈窗脑里的翻江倒海。

她只是接着说：“你的铃声，用了韩嬅的新歌。”

没有质问，也没有明说。

只是拐弯抹角的“明示”，这个粉丝的心，是不是偏去别人那里了。

她明明平常不是这样的，做偶像那么久，她都是知道的。

粉丝的爱都是一时的，所谓的“唯粉”，也不过只是一刹那的迷恋。

她不是谁的唯一，更不能成为谁的唯一。

陈窗眨眨眼，好像又读懂了一些藏在风里的潜台词。

她忽然有些想大起胆子来，想越界地问问：“我饭了韩嬅，你是不是不高兴？”

这个问题，其实对于明星来说，答案是有模板的。

大家会尽可能的保持模棱两可，俏皮点的会开着玩笑撒娇说，“对啦，人家只希望你饭我一个人”。

姜雪抬了眸子，头却未动。

她由下而上地瞧了陈窗一眼，脸上没有半分想要带着玩笑话的意味，而是充满着占有欲地回答说。

“是。”

是的，她不开心。

所以的东西，她都可以和韩嬅共享；其他的粉丝，喜欢两个人，姜雪也热烈欢迎。

只有陈窗。

只有陈窗，她不要。

她不想分享给别人，就连韩嬅也不行。

陈窗听罢，没有被这么强势的姜雪吓到，反而轻轻低头抿开了嘴角。

她勾起落在脸旁的一缕耳发，捋回耳后去。

“我没有喜欢韩嬅。”

姜雪只把头又扬了一点点，表情没有那么凶，但脸颊还是有些气鼓鼓的，明显保持怀疑态度。

问：“那你为什么，要用人家的歌做手机铃声？”

陈窗想了想，迅速把姐姐卖了：“陈渡让的。”

“陈渡？”这关陈渡什么事儿？

“她让我用这种方法试试，会不会饭上别的明星。”陈窗声音平稳，很有耐心地解释着。

姜雪的心感觉砰砰直跳，忐忑地问：“……然后呢？”

陈窗又笑了。

这次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松快和愉悦。

“我觉得，不会。”

不会喜欢上别人，只喜欢上了你。

姜雪的脸颊瘪了下来，眼睛又变得圆溜溜，无害的样子，眨巴眨巴问：“那你……没有追过别的星吗？”

陈窗点头：“没有。”

越是身在这个行业，才越是知道哪些人的可贵。

毕竟周围同行的八卦太多，行内人能接触到的真实的八卦也更多。

圈子比外人想象的大，也比想象的乱。

“我进入这个行业的时候，其实并不算喜欢。只是家里人都做，我便也做。”陈窗难得讲起来自己的私事：“渡姐姐她，很有天赋，也很聪明。我们家不重男轻女，所以早早地就知道，爷爷打下来的江山，大概是渡姐姐才能继承。”

“只是，我也不想比她差。她很照顾我，我也不是想和她争。”陈窗声音缓缓的，带点沉稳的继续说：“只是，我也不想老是躲在她的身后，我也想，成为她的骄傲。”

这些话陈窗谁都没有讲过，就连陈渡也不知道。

陈渡不知道，她那个性格闷闷的，小时候连烟花都不会去要的妹妹，也想要和她并肩，站到姐姐的面前来。

“但可能真的是我太笨了，做不到像姐姐那样游刃有余。一开始不得章法，做得也很累。”

“直到在那次路演的时候，我看到你了。”讲到这里，陈窗笑了笑：“那个时候我就想，我要是继续努力，会不会……能在以后碰到你呢。”

“哪怕没有交集，哪怕只会在这个行业里擦身而过，哪怕你连我的名字都不会知道。”

但是就是这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也让我撞上了。

陈窗心里想。

她好像想明白了，她对姜雪的感情，好像是和对韩嬅，对陈渡，对谁……

都不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一直以来追更陪伴我的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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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恩，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