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玫生病了，一场迟到很久的病。

方清砚拎着水果前去看她时，见她窝在床上，烧得两颊酡红的样子，都不忍心和她开玩笑。

而温玫觉得对方用手捧着她脸蛋的关照比开玩笑还难受，无奈，张口，一把哑得不能再哑的嗓子：“要不劳烦方大律师再给我接杯水吧，这回热一点，加点糖什么的，感觉没味道。”

方清砚从小到大都是指使别人办事的，眼下为“同事”端茶倒水，还真是头一回。在盐和糖中间犹豫了下，才把颗粒较大的舀一勺兑进玻璃杯中。

“就因为不想吃我请的饭，所以特意来这出？”想一想，装温柔体贴什么的还是太艰难，方清砚扶着人起来，边喂水边道。

温玫真的冤枉，就算鸿门宴，她也宁愿赴约而不是像现在一样，烧得神志不清，心灵脆弱，只想窝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哭。

忽然凑近的人热乎乎一团。

方清砚愣了下，没有推开她，语气软下来：“怎么了这是？一晚上没见，你受什么委屈了。”

和那人见面算委屈吗？当然不算。但不委屈，现在这样又算什么呢？

温玫趴在方清砚的肩头，瓮声瓮气地开口：“没受委屈，头疼，难受。”

方清砚认识温玫七年，从二十岁那年的初见到二十四岁的重逢，她知道这个女孩子虽然看起来柔弱，内心却一直有自己的坚定和勇气。像现在这般撒娇的行为，一定不仅仅因为生病才对。

“昨天和你后妈她们聚会了？”方清砚试探性地问。

温父在温母去世后的第三年，又重新找了一位妻子，妻子比温玫大十岁，当年便生了个男孩。虽然温父一直强调自己的钱大半都归女儿，但有些东西、至少感情，时间长了必定会说不清。温玫曾经说过，她很讨厌那个男孩，一副他们才是一家人的姿态真令人恶心。

温玫都忘了什么时候告诉过方清砚这些事了，掀起红通通的眼睛朝对方可怜一瞧：“没有，没见她们。”

“那究竟怎么了，我的小祖宗。”大概只有在这种时候，方清砚才会直白地露出她对眼前这位的关心。

温玫当方清砚是老师，是朋友，是经年的知己。她曾在燥热的夏天被对方训得崩溃而在背后直抹眼泪，也曾和对方一桌一椅闲话到天亮，她觉得方清砚是可靠的，所以在对方再三追问后，她低声告诉对方“遇见乔鹤了”，她希望对方的关怀，或者哪怕一句调侃——“噢，你的那位初恋”，但对方却是抱着她，沉默到可怕，沉默到她不得已抬头去看对方为什么不说话。

“阿砚姐。”温玫不禁轻轻喊了一声。

方清砚这才回神，对上温玫那双漂亮含泪的眼睛，却没解释自己在想什么，只淡淡道：“哦，乔鹤啊，你们说了什么？”

其实并没有说什么，两个人尴尬地打完招呼，温玫便拽着封樱逃跑了。

但说什么本来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重逢这件事。

温玫张张口，没说说了什么。

方清砚便笑了，将对方从怀中推开：“发烧就别想那么多，躺下睡一会儿吧，待会儿我喊医生来给你打退烧针。”

她说话时好像还是关心的，但温玫却莫名觉得她在生气。

“阿砚姐？”于是又小声地叫了一声。

方清砚：“突然想起下午我还有事，我就不过来了，你好好休息，我让小封过来陪你。”

确实是生气了。拎包走的时候都没有回头。

温玫窝在被子里，脑袋晕乎乎的，她想不通对方为什么会生气，也没有力气去想。睡意再次来袭。

*

从梦中昏沉沉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渐阴。脑袋舒服了很多，意识也清醒大半。

温玫撑着胳膊从床上坐起来，听见外面厨房有声音，不禁蹙起眉尖喊了一声：“方清砚！”

卧室的门是虚掩着的，很快有人小跑过来，却不是一大早过来看望的人，而是昨晚一块儿吃烧烤的封樱。

“你怎么在这儿？”温玫惊讶出声，都忘了方清砚离开时说过的话。

封樱：“方律喊我来的，说您病了，让我帮忙照看一下。”

温玫可不敢周末这么使唤人：“那她人呢，哎呀，怎么喊你来，她真是的。”

“方律去长沙出差了，”封樱说着，又跑到外面给对方接了一杯水进来，“温律师不用不好意思，我才不好意思呢，跟我吃烧烤害得您生病，没提早过来看望就算了，还收了方律给的红包。”

原来不是打白工，温玫稍稍松了口气，转到另一个话题，无奈笑道：“不是吃烧烤才生病的，小封你别多想。”

“现在我醒了，差不多没事了，你快收拾收拾回去吧，我记得今天不是，额，你的生日吗？”

温玫和封樱有些熟悉，但又不是那种特别熟悉，生日这事，还是昨晚看和“相亲男”的聊天记录知道的，现在又正好想起来。

封樱诧异了一下，旋即摇头：“不用的温律师，就算生日也是在家自己过，还不如在这照顾您。”

说完想起厨房还在煮的东西：“温律师醒得正好，饿了吗，我熬了点小米粥，下床吃一点吧！”

方清砚让封樱点外卖粥，封樱想了想，觉得自己等着反正没事，不如自己动手熬。

家里的粥正儿八经花费时间熬煮，和外面加了黄明胶的浓稠液体完全不一样。

温玫起床时食欲淡淡，但尝了两口，确实饿了，吃完一碗又要了一碗。两碗下肚，躺了一天的人才显出一些青春活力。

“谢谢小封，碗你放着吧，明天我自己洗。”温玫见封樱打算动手，忙出声阻止。

封樱觉得简单几个碗，洗一下就是顺便的事，直接拧开水龙头。

哗啦啦流水一阵，温玫无奈，在边上安静看了一会儿，等对方洗完，立马乖巧递上干毛巾：“辛苦我们小封律师，要不再坐一会儿吧，我刚刚给你订了个蛋糕。”

诶？

封樱过来帮忙，一是出于对温玫昨晚相助的感激，二是出于方律的拜托，完全没有其他意思啊！

“真不用了。”封樱恨不得当场就走。奈何平时温柔有礼的温玫律师固执起来真是比当事人都难缠。

只见温玫抱着封樱的胳膊，用一张红扑扑的脸忸怩那么几下，封樱就有些禁受不住了：“好吧，好吧，谢谢温律师，温律师您真是……”

怎么还送花呢。

“惊喜呀！”温玫望着那一捧漂亮的粉色郁金香，接过递到封樱手里，“生日快乐小封律师，没有提前准备礼物，就这束花和蛋糕了，不要介意，一定收下！”

蛋糕和鲜花，就算不看两人的关系，在封樱成长的路途中，也已经是非常好的生日礼物了。

“谢谢温律师。”封樱捧着花，认真对温玫说。

这是她第一次收到鲜花，她想，如果有一天，如果可以的话，她也一定会还对方一个盛大的惊喜。

温玫笑着摆摆手，有些事情对现在的她来说，其实只是一个订单的事，不用放在心上。

两人一起蹲在茶几前，过了一个简短的生日。

大约七点钟，方清砚的电话打进来，问她吃过晚饭没有。

温玫模模糊糊记得对方上午好像有生气，但此刻对方关心的语气，她又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记错了。

回答完吃过，她问对方在长沙出什么差。

原以为对方要向她显摆什么了不起的大案子，没想到对方笑了笑，却是说：“找女朋友啊！”

方清砚有女朋友，什么时候的事？

温玫震惊地“啊”了数声，让对方赌咒别骗她，然后才忿忿道：“原来你就为了女朋友，把生病的我丢在家里。”

这话有说不出的越界和说不出的吃醋，但太熟悉了，太常听了，反而意识不到了。

还是方清砚反问一句“不然呢，你也可以找你初恋来照顾啊”，温玫才猛地回神，她和方清砚没那么多理所应当。

“提她干什么，早分了。”温玫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生病，但此刻清醒了，却知道她和乔鹤还没有重归于好。

横亘在她们之间的，过去的原因或许早就因长大和独立而消散，但其他的、尚新鲜的、因为时间和距离而产生的陌生还清晰在眼前。

封樱坐在边上，大气不敢出，却听明白了，原来昨天晚上见到的那个女人是温律师的初恋啊。

怪不得呢。怪不得当时那副模样。

方清砚有种自虐的快感，明明有些话不想说，但还是说了：“分手而已，又不是死了，找她呗，不然岂不白病一场？”

因为乔鹤才生病的吗？

温玫苦笑，明明分手那天，她们很平静地吃完一碗馄饨，便各奔东西。

“怎么不说话了？”方清砚问她。

温玫下意识说“没有”，低头见一条新的短信进入，皱眉顺便滑开，却见陌生来信上写着：明天有空吗，上午十点钟，市一中门口，我们能再见一面吗？

作者有话要说：写得好纠结 想和每个人都在一起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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