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旅游的时候，温玫和乔鹤曾去过一座寺庙，寺庙白墙红门，黑色牌匾上用金色写“空山寺”三字，祈福很灵。

两人念着开学考，遂前后脚迈入主殿，三叩九拜文殊菩萨。拜完觉得一定稳了，出来见着侧殿120块一根的抽签都不觉得坑人，没犹豫几秒就凑过去，一人从签筒里抽出一根签。

乔鹤抽到的是上上签，寓意都不用签解，只看“学冠天下名冠群，得意洋洋气色新。人造喜事精神爽，月逢中秋分外明” ①四句，就知道好得不得了。

而温玫运气较差，抽到的签文上半句是“父母离散亦有时，大势深沉不可期”，下半句是“纵要多方成一处，终还有日各西东”②，同样不用解签，也知道是下下签。

但下下签需要化解，两人拿着签去找主持，主持上下看她们一眼，目光落在温玫身上，良久，说的第一句话是“小孩子不该凑热闹去抽签”。

温玫下意识啊一声，还没说“该怎么办”，就听对方道：“此签难解，但试着虔心走过那片竹林中的五色石道吧。”

五色石道其实就是鹅卵石道，温玫不知道这么做是否有用，但乔鹤说“我陪你一起”的时候，她还是静下心来，和乔鹤一起踏上那条道。

主持说很多人都走不到道路的尽头的，因为道路越走越黑，越走越绕，不知道通向何处时，人们看着路边明亮的出口，总是下意识就走过去，离了道。

温玫想如主持所说，如果她自己一个人走，恐怕不会想走向深处，但乔鹤陪着的时候，她们甚至把那条漫长的五色石道来回走了两遍。

“这样就可以解了吧。”温玫不迷信，但敬畏，她想排除一切不好的可能。

乔鹤嗯一声，望着从竹叶间漏下来的日光，她说“一定可以”。

一定可以，一定可以。

温玫这样笃定，所以哪怕在不知道第几次听见父母在房间里争吵时，她都只当作寻常的生活摩擦。

夫妻之间，哪儿有不吵架的。

可这一次，当母亲陈素梅在大庭广众之下破口大喊她父亲“温安国”的名字时，她却不敢确定了。

她母亲，多么爱好面子的一个人，怎么会做出这样无礼的举动。

然而到底发生了，发生了，就再也不能当作不存在。

温玫问在她面前温声开口的叶泽兰，她说：“叶阿姨，妈妈怎么了？”

叶泽兰很明显是知情人，脸上的笑容都有几分尴尬，但她到底什么都没说，而是抬手摸了摸温玫的脑袋，笑着道：“没什么，你妈妈单位有事，衣服挑好了？就这件？挑好了阿姨付钱，带你们去吃喜欢的牛排吧。”

善意在这种欺骗时刻，总是令人无法拒绝。

温玫眨了眨眼，说“好呀，谢谢阿姨”。

叶泽兰拎着买好的红色礼服，带温玫和乔鹤去最好的西餐厅，餐厅服务员夸赞叶泽兰有这么漂亮的两个女儿，叶泽兰一点儿都没解释，笑着一一应承。

温玫在边上默默倾听，她想，如果一切按说好的顺利发展，那眼下确实就是日后可重复的事实。

然而怎么会是呢？

父母离散亦有时，大势深沉不可期。

叶泽兰阿姨还没送她到家门口，就见她父亲温安国摔门而出，对着里面，丧失斯文地喊道：“你最有理，反正什么都是你是说得对！”

“我怎么不对，难道你和那个小年轻在咖啡厅约会是假的？”

“你不要胡说八道！”

“哟，还怕外边人听见，我就说了怎么样？你温安国，靠我爹从乡里……”

“别闹了，怎么在这儿闹，外面邻居小孩儿都听着，你们也真是。”叶泽兰反应过来，忙上前去拉。

温玫站在丧失理智的大人后面，看见的就是挥舞的拳脚，以及半敞开的门里，已经碎了一地的杯子和茶几。

她知道，这回是来真的，签文应验了。

她的父母开始离散，她也不会再有机会像乔鹤一样拥有快乐完满的家庭。

但话虽如此，由于潜移默化地自我预警，当有一天，父母各种争吵，又因为她委曲求全了一年后，还是离婚时，她一点儿也不惊讶，甚至没有半分难过。

她只是平静地望着两人，然后目光掠过父亲，望向陈素梅说：“我想跟妈妈住在一起。”

父亲，一定会再有家的。

但母亲，很大可能不会。

陈素梅从没哭过，至少没有当着她的面哭过，但那一天，陈素梅抱着她哭了，好像她是世界上，这么多年来，自己唯一能抓得住的东西了。

乔鹤为此在那几个月都没有逗她，而是有一种近乎变态的宠溺，对她几乎有求必应。

或者根本不用求。

温玫无奈极了，望着见她杯子一空就去给她接温水，打个喷嚏就问她是否感冒的乔鹤，笑道：“你干嘛呀，像在伺候我。”

“伺候？那伺候得舒服吗？”乔鹤并不反驳，反而顺话问道，笑眯眯的。

温玫唉一声，托着腮帮子转过头去。

乔鹤啊。对她太好。

乔鹤却并没有这种的感觉，她觉得自己做得都是日常，以至于同桌问她“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温玫手中”时，她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对方是什么意思。

“怎么会，”她笑着说，“我对温玫也就还好吧。”

“这叫还好？”同桌惊了，道，“那些早恋的，比如徐慕雅和体委，体委就没有听徐慕雅随口一句话，就请假外出给她买费列罗。”

当时是温玫课间说了句想吃巧克力，结果下节体育课过后，乔鹤就从外面把费列罗带了回来。

乔鹤扬眉，讪讪道：“她想吃嘛。”

“想吃就买？哇塞，是不是想要天上的月亮，我们乔学霸也帮小温玫摘啊？”

乔鹤那时回答的不是“做不到”，而是回答想办法弄个像月亮一样的东西。

同桌听得都震住了，良久，才缓缓吐出几个字：“乔鹤，我觉得你栽了。”

同桌学习不差，和乔鹤都属于包容性很大的人。两人曾一起探讨过百变小樱里知世对小樱的感情。

同桌说她栽了的时候，乔鹤瞬间脑袋“轰”一声，不用解释就明白了。

她栽了。

栽在那个明明可爱乖巧却倔强可怜的叫“温玫”的人身上了。

她喜欢她，她怜爱她，她想守护她。

啊……糟糕。

朋友之间出现感情变质是大忌，谁敢拿数年密友做赌注，换一个彼此皆相爱的未来？

至少那时的乔鹤不敢，她让自己趁着暑假跑到外婆家冷静了半个月，每天看书写卷子，拒绝网络聊天，回来后才恢复最初对温玫的轻松。

她说：“小温玫，每天这么黏着我，不会是喜欢我吧？”

作者有话要说：①②是网络签文引用，非原创。

当你觉得一个人可爱，你完蛋了。

当你怜爱一个人，你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