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青面鬼’抱头反驳：“你看错了！”
“可你脖子后面都是红的。”季童眨眼，弯下腰看着缩成一团的‘青面鬼’：“原来鬼也可以脸红呀？你之前那副丑模样应该不能吧？”
“对了，我还没问你为什么要变成那样呢，你这样不是很好看吗？”季童蹲在对方的旁边问。
两只鬼一起缩在角落，看起来有点像在说悄悄话。
前提是季童的声音再小些。
祁衒将小粉毛的话一字不留听了个遍，虽然不能听见另一只鬼说话，但也能猜个大概。
他将手电扔给站在对面的黎闻，声音不高不低：“回寝室，别让你的班主任担心。”
话音刚落，蹲在地上的那团绿色很明显僵了一下，在黎闻离开的时候，‘青面鬼’没忍住抬头去看。
季童目送那位陌生的男学生离开，然后发现祁衒也走了，下意识就要站直跟过去，才飘离了没两米又顿住，犹豫半天折返了回来，蹲在‘青面鬼’的旁边：“你是不是认识那个学生啊？”
“……”对方闻言并没有回答，抬起头看着转角处的黑暗，问：“你认识拿手电筒的那人？”
“昨天你想攻击他，是不是以为我认识他？”季童蹙眉：“你误会了，我不认识他，他根本不知道我的存在。”
“那你护着他干什么？”‘青面鬼’转过头看着季童，满脸诧异。
“那你攻击他干什么？”季童反问，同样神色困惑。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攻击他了？”‘青面鬼’咬牙切齿：“我人都还没摸着呢！”
“在校长办公室那天！”季童拽着拳头站起来：“他脖子都被你弄红了！”
‘青面鬼’也站起来，朝对方吼：“我哪知道他这么不禁碰啊！我也是第一次那副模样靠近活人，看见你站门口我慌死了！！我以为你要打我！！”
“你——！！”季童刚要吼叫回去，脑子里仔细过了一遍对方说的话，突然愣住，满脸匪夷所思：“我打你？？我为什么要打你？？”
“你看看你自己的模样，我死了到现在本来就没见过几只鬼，长得吓人那就吓人吧，看不清的才叫可怕！你就站在办公室门口，我能不害怕吗？！”‘青面鬼’越说越委屈，牙齿都打颤了，季童眼看着这家伙要哭，连忙伸出双手啪的一声把对方的脸裹住，讪讪道：“行了别说了，哭了我不管哄的！我昨天被你打得差点魂都丢了都没哭！”
“……那谁知道你战斗力那么低呢？”‘青面鬼’心虚的撇开双眼，嘟囔道：“我也不是故意的。”
没有任何攻击力的季童：“……”
他皱眉深思，问：“你倒是提醒我了，昨天为什么要攻击我？高杆灯都被你撞断了！”
“我闹着玩呢……”‘青面鬼’尴尬的笑了笑，转头要躲，被季童拉住头发，扯得他惊叫：“干什么啊你？！”
“我不信！”季童扒住对方不让走：“你知道你昨天给心灵幼小的我造成了多大伤害吗？你是不是想杀鬼灭口？！你就是故意的！”
“我不是！我没有！”
两鬼一言不合又打起来，季童这回发现，对方似乎没有昨天攻击力强了，直到深夜，一红一绿打累了左右坐着。
‘青面鬼’怏怏的开口：“我叫徐阳，你呢？”
“季童，季节的季，童话的童。”季童有气无力的回答。
“好幼稚的名字。”徐阳说。
“我现在没力气和你拌嘴。”季童：“你说怎样就怎样吧。”
“……”
“我不能时刻都保持现在这副模样。”徐阳将头偏向另一边，声音听不出是什么情绪：“可能明早我就又变回之前的样子了。”
“为什么啊？”季童扭过头来看着他：“那什么时候能变回来？”
“不知道。”对方回答，没有下文。
双双陷入沉默之后，季童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能另找些话题：“你生前是干什么的？”
“这不是很明显吗？”徐阳失笑：“我这十七八岁的长相，想都不想就知道是学生。”
“我和你差不多大，我不是学生。”季童反驳。
对方愣了几秒，问：“你怎么死的？”
“你好冒昧啊。”季童咕哝，看着被植物缠满的铁栅栏：“我生病了，在医院死的。”
“……这样啊。”
“你呢？”
“我不知道。”徐阳说：“我忘了，好像也是生了病。”
两只鬼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很久，直到夜深，季童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回头看着还坐在地上的徐阳：“我得回去了。”
“……”
徐阳缓慢的抬起头看着他，紧闭的嘴唇动了动，眼里倒影着窗外的月亮。
“季童，我变成那副模样后不能受自己控制，我只能保持微弱的意识，失去控制后会攻击什么我拿不准，你小心点。”
季童刚想问为什么，对方继续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之你小心。”
“……好。”
从废弃的楼道出来，季童打了个冷颤，他伸手摸了摸另一只手臂，抬头望着天空，心里莫名有股惘然若失的情绪，他没急着回公寓，而是毫无目的的在只剩下虫叫的校园里晃悠，此刻的幽静让他放下了警惕，以至于他丝毫没有察觉跟在他身后的人。
祁衒双手插兜走在小粉毛后面十米远的位置，他看着对方飘飘停停，脑海里回忆着刚才在废弃楼道里听到的话，话是断断续续的，推测不出什么。
他半垂着双眼想了一会儿，也就这一会儿的时间，再抬眸的时候，飘在前面的粉毛不见了。
祁衒：“……”
他没有停下，也没有减慢速度，保持着匀速往前走，深夜的空气是冷的，祁衒出来的时候穿的很单薄，这会儿薄薄的嘴唇已经没什么血色。
大概过去了三分钟，他的身后呼呼的扑上来一股凉意，是轻微的风，但晚上其实没什么风。
“……”季童从前面绕到祁衒的后面，他疑惑的在对方的后面飘来飘去，嘟囔着：“怎么这晚了还在外面散步啊，还穿这么少。”
“……”祁衒淡定的往前走。
身后的小粉毛没了动静，好半天之后那股凉风又扑来，祁衒后背一凉，差点冷得打颤。
“你长得好高，我站在你旁边都只到你耳垂，上次在你家宴会听别人说，那天其实也是你的生日，明明我还比你大一岁，你却比我高了快半个头，是吃什么长的？”
季童自顾自的说着话，他知道对方听不见，但说不上为什么，他现在就想找个人说说话。
“我没什么朋友，刚刚认识一个可以和我说话的鬼，不过脾气不怎么样。”他说着哼了一声，但情绪里没有真的在生气。
“他叫徐阳，是之前弄伤你脖子的‘青面鬼’”他说着又立马道：“不过他不是故意的，害我差点误会了。”
“……你也真是心大。”季童看向祁衒的脖子，沉默半响后又靠近了些对方，伸手去触碰那还泛着浅红的皮肤，手穿透了过去。
“都红了，你也不知道痛，起码上点药嘛。”季童收回手，又嘀咕道：“不过仔细想想，你也不知道这红痕是怎么来的。”
“徐阳看起来很伤心。”季童突然换了话题：“虽然他不说，但我总感觉他好像要哭了。”
他说到这里陷入了沉默，祁衒刚才感受到脖子处传来轻微的凉意，随后凉意又渐渐消失，过了好久，一人一鬼晃悠到公寓楼下，季童却突然站在单元楼门口没动了。
他看着在等电梯的祁衒，声音浅浅的：“或许我应该多去陪陪徐阳。”
“我和你甚至算不上认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跟着你。”季童说：“那碗牛肉面很好吃，抱歉偷吃了你的东西，可能……我是因为嘴馋才跟了你这么多天。”
“其实我还挺想和你说说话的。”
电梯门开了，他看着祁衒走进去，直到门合上，季童抿直了嘴唇看着变化的红色数字，没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满是失落：“再见。”
他离开了教师公寓，漫无目的在学校里面飘，几乎快要到破晓的时刻才终于飘着来到废弃教学楼。
他想了很久，与其呆在祁衒身边给对方增添危险，还不如离开对方去了解鬼。
他该接受自己是鬼的事实了，现在他必须正视自己的处境。
活着的时候没什么朋友，变成鬼后第一个想接近的是祁衒，然而到现在他才清醒，对方和自己存在一层不可跨越的壁，他们不可能成为朋友，对方那碗牛肉面也不是给他的，说到底从始至终他还是一个人。
寻着之前的路径找回去，季童在第一缕阳光照射出来的时候朝徐阳窝里探头，声音带着清晨的爽意：“徐阳我回来啦，你放心，等你变身的时候我躲着点就……”
他的话哽在喉间，浅灰蓝的瞳孔被眼前的景象吓得急速的收缩。
原本嫩绿色的藤蔓编制的小窝此刻被黑色的气囊挤压变形，将趴在中间的徐阳紧紧的困住，飞旋的黑色利刃仿佛下一刻就要将对方斩断。
徐阳颤抖着趴在气体的中央，唯一露出来的皮肤上是肉眼可见的汗水，逐渐扭曲的面容清晰又模糊，气体在收紧，要包裹成一个实心球体，即将消失的徐阳在不断的挤压下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啊啊啊啊啊——！！！”
“疼……好疼……好疼……”
“黎闻……”
“救救我……”
声音被吞噬，阳光彻底照进这一处黑暗，对方嘶叫的话盘旋在耳边，惊慑的季童反应过来该逃离，转身之际，黑色气体裂开，青面鬼冲出来掐住了他的脖子。
“叮——”
兜里传来一声响，站在操场看台边的祁衒回神，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又放回去。
他朝被高大建筑层层遮挡的废弃教学楼那边看了看，收回目光，继续迎着清晨的凉风往教学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