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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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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五月下旬,野鸽子闯进伴山别墅。

宁知秋起了个大早,揉着眼睛昏昏沉沉去洗手间。

走廊上望山的窗户洞开,森林清幽,鸟语花香。

冷空气飞进来,信鸽扑扇翅膀,兜头撞进宁知秋怀里。

“……”起床气都给他吓没了。

宁知秋低头抚摸信鸽,从它翅膀下摸出了极难发现的信筒,把信筒抽出,鸽子放了出去。

那信鸽扑扇翅膀飞进树林,三两下不见了踪影。

宁知秋瞅着灰白纹路的鸽子彻底消失不见,攥紧了手里的信筒,闲若无事地去了洗手间。

江别宴在楼下准备早餐。

一日三餐,午餐和晚餐都交给了大厨,唯独早餐是江别宴亲手弄的。

宁知秋抔了清水扑到脸上,冰冷将混沌大脑刺激清醒,他深吸口气,从衣兜里摸出信筒。

竹子做得小信筒,十分精致,捏在手里把玩,更像个艺术品。

他记得以前,傅云鉴在乡下训练他的信鸽。

宁知秋懵懂地问:“Andy,这样的传信方式很古老,真的能把信传递出去吗?”

傅云鉴手里捏着一直雪白信鸽,一撒手,那鸽子铺展双翼,笨拙又灵活地飞了出去。

庄园很大,蓝天白云。

傅云鉴笑道:“越古老的方式,越能起到难以想象的作用,以后你会明白的。”

宁知秋举目眺望,一望无际的碧空下,那信鸽已飞出了很远。

“……”

水龙头忘了关,水流汨汨地涌了出来,倾斜到流理台凹槽中,将瓷砖击打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宁知秋从遥远的异国回忆中苏醒,他垂低眼帘,手里还握着那只信筒。

猛地回神,五指狠狠攥紧,又慢慢松开。

宁知秋拧开竹筒,筒口朝掌心抖了抖,厘米宽的卷纸掉落出来。

宁知秋手里还有水渍,浸湿了柔软的卷纸,宁知秋抽出纸巾擦干净手。

江别宴上楼了,宁知秋听见了脚步声,踏在木质楼梯上,一声重一声轻。

“知知。”江别宴在楼梯尽头喊他,大步流星地奔向卧室,往常这个点宁知秋还在睡觉。

另一头的洗手间内,宁知秋抬起眼帘,看见了镜子里的自己,苍白、淡漠…更像是冰冷的无机质的人形,而非一个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

他垂下眼帘,及肩的柔软发丝垂落,遮住了侧颜,露出形状优美的鼻梁。

宁知秋轻轻展开卷纸:ON IT。

江别宴推开卧室门,二狗子笑容灿烂奔向床头,看那架势恨不得扑上去又亲又啃。

直到他发现深陷的被窝里没人,江别宴当时就慌了,起身回头,环顾四周:“宁知秋?!”

他总觉得宁知秋会突然消失,或者离他而去。

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大概就是一条边牧的直觉。

明明宁知秋好好地待在他的视线范围内,江别宴却老是有种患得患失的错觉。

喊了两声没人答应。

空荡荡的卧室,清晨的阳光照进窗棂,屋外清脆的鸟鸣落在耳朵里,变得非常吵闹。

江别宴退后两步,撞翻了悬在床头柜上的手机。

恰好手机闹铃乍响,是一串不高亢但也绝不低调的鸭叫。

江别宴:“…………”

他捡起手机,是他给宁知秋的娱乐机,没装电话卡。

因为自己的手机连着手机号卡都被江别宴没收,所以他绑定手机号的微信也不能登陆。

宁知秋很少玩这台手机,大多数时候他都宁愿用平板看剧。

江别宴关掉闹铃。

他无意间瞅了一眼,发现闹铃是第二次响起了。

第一次铃响,没有被及时关闭,所以隔了十分钟再度响起。

而闹铃设定的响铃时间是早上八点半。

江别宴默默将手机放回去。

宁知秋从来不设闹铃,这个夜猫子更喜欢睡到自然醒。

江别宴也不会去吵他,虽然到点了他会去叫宁知秋吃早餐,但如果宁知秋困意正浓,那么江别宴会默默地退出去,任由他睡到日上三竿。

总之,一来宁知秋根本就不是早起的人,二来有江别宴这个人形闹钟,所以宁知秋不设闹铃才是正常的。

除非——

除非他今天有什么约定好的行程。

但问题是,宁知秋一直和他住在半山别墅,连席钦岳都不知道这事,又有什么人来找宁知秋,或者宁知秋要去找谁?

他的手机都在江别宴手上,宁知秋又怎么和对方联系呢?

江别宴低头看着床头柜上沉寂的手机,眼神愈发暗沉,桃花眼里似有不详的暗潮汹涌。

因为逆光站着,他的神情隐在阴影中,透出几分隐晦莫测的阴鸷。

宁知秋把纸条冲进排水管道,回了卧室。

门推开的时候,江别宴同时回头。

阴沉与疑虑在极其短暂的毫秒内,不易被察觉地褪去,就像他的阴暗面被突如其来的阳光照彻,江别宴眉眼弯弯、笑盈盈地迎上去:“醒了?”

宁知秋略带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淡淡地嗯了声,越过他钻回被窝里。

江别宴扑到他身上,隔着被子搂住他,亲亲他冰凉的耳廓。

宁知秋缩了缩脖子:“痒。”

江别宴亲得更凶了,不由分说按住了宁知秋的肩膀,生硬地将他掰过来,嘴唇沿着鼻梁下滑,狗牙狠狠地咬了咬鼻尖,紧接着撕咬他的薄唇。

宁知秋瞪大双眼,来不及发出拒绝的声音。

江别宴手掌上移,拂过他的脖颈,虎口掐住了喉头,他感到宁知秋滚动的喉结。

虎口蓦然收紧,宁知秋瞳孔骤缩。

江别宴把舌头塞进他口腔内,攫取了他所有的空气。

宁知秋的喉咙被流淌进去的唾液堵住,他伸出手,睡衣袖口沿着洁白的手腕落下,紫青血管微微绷起。

紧接着,那只看似无力的漂亮的艺术家的手,一把钳住江别宴的喉咙。

那是真正的窒息,几乎在分秒间,江别宴的面色由青到紫,他说不出话,嘴唇离开了宁知秋被他搅乱的口腔。

该怎么形容他的动作和力道,就像矫健的豹子,在追杀猎物时,肌肉那么漂亮地拱起来,整条手臂都在用力,但没有那么夸张的臂肌隆起。

而他的力气在某一瞬达到极致,那个极致甚至超越了江别宴的全力以赴,那是刀尖饮血的人才能练就的,在濒临绝境时,爆发出的强烈抵抗。

宁知秋掐着他的喉咙,卸了他的力气,再猛抬腿击中他腹部,把江别宴踢下了床。

江别宴面朝天摔在地毯上,剧烈地咳嗽起来,空气重新涌入肺腑,他扶着床爬起身,赤红双目瞪向宁知秋。

仿佛两头野兽,争夺、互相倾轧,谁也不肯屈从。

“你早上去哪儿了?”江别宴危险地问道。

宁知秋抓起被子躺回去,用力过度的虎口微微发麻,他蜷了蜷五指,闭上眼睛说:“关你屁事。”

江别宴:“……”

“对不起。”江别宴跪在床前低头认错。

宁知秋翻身背对他。

江别宴探长上身,搂住他的腰,脸贴着他的后背,轻轻磨蹭:“我怕你消失。”

冷漠的后背僵住,宁知秋睁开眼睛,眼底一片空茫,就像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你会离开吗?”江别宴患得患失地焦虑起来:“宁知秋,我失去过你一次,不会再有第二次。”

过去,究竟能在人心里,留下多深刻的痕迹呢?

宁知秋双目睁开,被爬上床的江别宴搂进怀里,慢条斯理又极为亲密地抚摸着。

他如果真的那么在乎,真的那么唯恐他离开,那么在十四年前,为什么不辞而别呢?

这是一个令人困惑的问题。

宁知秋阖上眼帘,任由江别宴的指腹滑过他的身体,在赤.裸的肌肤上留下密密麻麻的温热,但他已经懒得再起任何反应,恹恹地躺着,直到江别宴以掠夺般的亲吻结束这场爱抚。

江别宴帮他指顺杂乱的顶毛,柔声道:“我去把早餐端上来。”

宁知秋没反应,江别宴依依不舍地下床去了。

江二狗觉得宁知秋不要他了,就像被主人抛弃的大狗子,垂头丧气地出门去。

他走到门口,宁知秋忽然把眼睛睁开,视线在他后背戳出了两个洞。

身后传来他清冷淡漠的声音:“去卫生间,早起上卫生间,昨晚水果吃太多。”

“……”江别宴咧了下嘴角,踏出门框。

当宁知秋看不见他时,江别宴靠着墙,双手捂住脸,毫无形象地咧嘴大笑,但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怕打扰宁知秋休息,心情豁然开朗般,哼哼着下楼去端早餐。

宁知秋深吸口气,把脸埋进枕头里。

江别宴把他的耳朵啃了又啃,宁知秋不舒服地呼撸掉江二狗残留的哈喇子。

以后坚决不能养狗,宁知秋暗暗咬牙,口水太多了。

傍晚,江别宴牵着宁知秋在院子里遛弯。

院子里的春花凋谢,几株虞美人却开得很好,色泽艳丽,五彩斑斓。

枝茎纤弱伶仃,花瓣柔嫩单薄,颜色却殊艳非常,宛若华袍重裳下柔弱支撑的美人。

江别宴随口说:“那花像你。”

宁知秋瞥了眼,淡淡道:“有毒。”

“???”江别宴震惊:“那么好看的花怎么会有毒?!”

“虞美人是罂粟科,”宁知秋伸手,指向旁边树枝上随风摇曳的夹竹桃,“那个也有毒。”

江二狗沉默,他的沉默震耳欲聋。

宁知秋说:“我想出去玩玩。”

江别宴回头看他,笑着问:“玩什么?”

宁知秋张了张嘴,吐出两个字:“赌牌。”

“……”江别宴歪头,瘪嘴想了想:“好吧,那我陪你去。”

宁知秋看着他,欲言又止,终究什么也没说,点了点头。

城西东二巷老城区楼房最深处,几棵香樟树长得比楼房还高。

都是榆西市的老住民,当年搞城市建设,大肆基建修电梯楼,把城乡结合部的人都赶进了新修的GDP里,唯独这片区,因为年龄太过老旧,也在城市一环内,地价太昂贵,就没有重新修房。

城市的新住民、新贵大都住在一二环之间,至于外来打工的年轻人都在三环外,一环内就剩下了老帮菜们,在新兴都市的中心复现了上个世纪的素朴热闹。

人来人往,市井喧嚣。

江别宴把车开到楼梯口,在白线内停车,戴好了挡脸装备,才解开车门锁。

面前是一处小院,铁门大开着,老人坐在门口,一口当地方言,扇扇子聊天吹牛逼,说起东家长西家短,谁谁谁家的孩子争气去了中央上班,谁谁谁又离婚了,一直生不出孩子,闹着要试管。

人间烟火气,冲淡了属于另一个世界的不安。

宁知秋看着他们,有时候会走神地想,当他在那间地下室像条狗一样爬行时,在大洋彼岸的另一个角落,是否也是这样的欢声笑语。

世界真奇妙,同一个太阳之下,有人在哭,有人在笑。

宁知秋跨过铁门,聊天的老人们见到陌生人,多瞅了他两眼,被同性人拉回去:“肯定去那个的。”一些不怀好意的审视和打量。

宁知秋无视了他们,江别宴没说话,墨镜下的眼睛默默观察。

进了铁门还有一条巷道。

巷道狭窄,堆放了各种废弃物,还有停放很久的自行车,链条生锈,布满灰尘。

左右两边是水泥楼,头顶上一层又一层阳台,危险地堆积了杂物,看上去一不小心就会成为高空坠物,砸伤过路人。

江别宴提醒前边的人:“小心。”

宁知秋在一扇仅能容纳单人通行的小门前停驻。

“这里像什么?”想象力丰富的艺术家,回头询问他的男主角。

江别宴不解其意,抓抓后脑勺,有些茫然地回答:“老旧。”

“残破。”宁知秋笑了下:“被遗忘。”

江别宴敏锐地发觉,他好像是第二次说起这个词,被遗忘。

上一次,还是去那片筒子楼,他说,这里的人,都被时代遗忘了。

宁知秋握住门栓,把布满黄锈的铁栓抽出,然后推开窄门。

楼道阴暗潮湿,楼梯角全是破损的自行车和箱子,还有破了洞的灯牌。

谁能想象呢,此刻他们正在城市的最中心,一个被遗忘的地方。

走了一段很长的走廊,头顶坏掉的灯泡忽明忽闪。

劣质香烟的臭气飘出来,呛得人连连咳嗽。

江别宴伸手拂去看不见的烟雾,追上宁知秋,不依不饶地问道:“被遗忘的什么?”

像什么,被遗忘的什么?

宁知秋在一扇结实崭新的防盗门前停步。

奇异的是,这条长廊,长廊左右的房间,都透露出陈旧和破损的气息,所有的房门都是上个世纪的老铁门,唯独这扇防盗门很新,很现代,一看就知道,里边肯定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严实的房门挡住。

江别宴诧异地问:“是什么?”

他扭头望向宁知秋,不知是不是光线太暗产生的错觉,他竟然从宁知秋唇边捕捉到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那笑很隐晦,很神秘,有几分坏事得逞的狡黠。

宁知秋伸手,五指骨感纤长,屈指,敲门,咚咚,咚。

咔哒,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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