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没有喝到很醉,但睡过一晚还是隐隐有些头疼,黎见月撑着身体坐起来,薄被滑落,她还穿着昨天的衣服。
她只记得最后是昭歌送她回来的,但是记忆在她上车之后,竟全都消失不见了。她想,应该是她自己上来的,抹黑到卧室直接躺下睡着了。
揉了揉太阳穴,黎见月起身走出房间,经过客厅的时候,她一眼瞥见落在沙发上的小毯子,她记得,自己一直是放在另一边角落的。
摇了摇头,黎见月径直走向厨房,喝下一杯温水,打开冰箱准备做点儿吃的,却只看到孤零零的一瓶牛奶。
她叹了口气,拿出牛奶泡了点儿麦片,就算对付过去了。
家里许久没有打扫,趁着不忙,黎见月挽起袖子决定大扫除。勤劳的小蜜蜂沿着家里的角角落落精心擦拭,花了将近一下午的时间,总算焕然一新。
黎见月端了水杯坐在阳台的椅子上,低落的情绪散了大半。这儿是属于她的小家,没有人知道这个家在她心里的珍贵程度。
等到夕阳爬至天边,抻了抻懒腰,黎见月套上一件卫衣,准备出门。
时常参与生活的琐碎,才会有活着的感觉。哪怕再忙再累,黎见月也会去家附近的超市逛上一逛,即便最后什么都不买。
黄昏时分,超市略显空荡。
黎见月推了一辆小车,要买的东西列了一个长长的清单,准备把空荡的冰箱填一填。
穿过长长的零食区,黎见月推着车刚拐了个弯儿,五指倏然收紧,停在了原地。
昭歌看起来也像是从家里出来的样子,穿着一身休闲,就站在她身前几步远的地方。
黎见月已经学会无视突然躁动的心跳,她推着车上前:“你,也来买东西吗?”
她们以往的几次见面,无一不是在工作场合。她们两人,都穿着严肃单调的正装。眼下,黎见月扎起高高的马尾,简单的卫衣牛仔裤。
一张脸素面朝天,成熟女性的气息荡然无存,一如当初上大学时的清纯模样。
她一步步走近,昭歌也一步步看清了自己的内心。
她终于肯承认。
没错,这么多年了,她依旧为她心动不已。
昭歌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却反问:“你住这附近?”
从送昭歌回家的那一晚,黎见月就发现了,她们所住的小区其实很近。她没有点明,只道:“嗯。”
昭歌手里就握了个手机,连篮子都没有拿,看起来一点儿不像出来买东西的人。她指了指前头:“你买你的。”
什么意思?黎见月心里疑惑不已,她不经意地看了一眼身侧,昭歌正低头发着消息,她撇开视线,推着往前走。
微微放慢了脚步。
而身后,昭歌也正一步步地跟着,手机屏幕上,是和祁希的聊天界面。
“我在超市碰到...她,你故意的吧。”回国的住处,是祁希一手安排的。
“是啊。难道你不是非她不可吗?”祁希大方承认,还不忘戳她“痛处”。
昭歌盯着那行字默然,她抬头看了一眼正前方的背影,低头飞快回复。
“我不要太阳。”
她要的,从来都只是那轮挡不住阴晴圆缺的月亮。
黎见月没想到,昭歌竟然会并肩和她一起,逛超市。
虽然没有暧昧心动的氛围,但好歹是见面以来最和谐的一次,黎见月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问道:“晚上我自己做饭,你来吗?”
说完的瞬间,黎见月忙不迭深吸了一口气,她紧张得双手都在微微颤抖。
“做什么?”昭歌的语气,是应邀的态度。
黎见月放下心来,开始认真思考:“你想吃什么?”
川菜两个字到了嘴边,又被昭歌咽了下去,她转而说:“随便,我现在什么都能吃。”
这个瞬间,黎见月想起的,是那天在会议室,昭歌面不改色吃掉一整个盒饭的平静。她想,她是不是可以卑劣一点。
于是黎见月试探着问道:“那我做川菜了。”
这两个字,好像一种无言的信号,如藕断丝连,正是两人中间的那一条丝。
昭歌应下:“可以。”
于是,彻底变成真正的并肩逛超市。
先到食材区,黎见月把车停在一旁,转身去扯袋子挑选。没多久,她的手里握了满满的袋子,眼看要握不住了,昭歌推车到她身旁。
“放进来吧。”
她们像一起下班回家的妻妻,相携来超市买菜,你挑菜我推车,是分工明确的默契。
昭歌推着车,陪着黎见月走完大半个超市,买的东西装了满满一大袋子。付款的时候昭歌没有抢先,但这个袋子,她却一直牢牢提在手上。
黎见月出门的时候可没料到还能带一个人回来,不过幸好,她刚打扫完。
昨晚太黑看不太清,这会儿光线明亮,昭歌站在门口扫了一眼全貌。
家虽不大,却很温馨,能看出来黎见月是用心在生活。
“我家只有一双多的拖鞋,按桢桢的码数买的,会不会太小?”
她们的每一次对话,似乎都在不断提醒,她们过去有多亲密,有多了解对方。
昭歌踩上拖鞋,果然有点小,她并不在意,只往上提了提袋子:“去厨房吧。”
东西刚放下,黎见月就开始赶人:“你去客厅吧,这里我来。”
没有推辞,昭歌点点头往外走。在沙发上坐下前,她看了一眼在角落被叠得方方正正的小毯子。
事实上,昨晚回去后,昭歌几乎一夜没睡。她闭上眼,眼前就会浮现黑暗中的那抹晶莹。黎见月家的沙发,其貌不扬,坐起来却格外舒服,昭歌往角落坐了点儿,仰头靠在背上。
客厅和厨房中间几乎没什么隔断,她微仰头就能看到黎见月在厨房忙碌的身影。
叮叮当当的声响不断传来,空气中漂浮着令人安心的气味,昭歌几乎是瞬间就睡了过去。
小菜已经全部出锅,黎见月在做最后一道菜之前,抬头看了一眼客厅,随即关了油烟机,放轻脚步往外走。
那叠小毯子终于还是派上了用场。
这处沙发,大概极适合睡觉,又极适合被注视。
黎见月在一旁静静站了好久,才重新回到厨房。她把烧好的菜都放进保温,而后在餐桌旁坐下,找了个正对客厅的位置。
夕阳早已悄然落入地平线下,于是家里的昏黄灯光变得愈发温馨。黎见月盯着昭歌看了许久,忽然掏出手机。
将她的睡颜定格在这一秒。
昭昭,好梦。
这一觉,昭歌睡了多久,黎见月就盯着看了多久。她想,当初买下这个房子的意义,已经在此刻全部实现。
哪怕最后,她们仍分道扬镳。
在昭歌睁眼后,黎见月又默不作声地回到了厨房,开始做最后一道大菜,毛血旺。她吃不准昭歌的吃辣程度,刻意减少了辣椒的用量。
“吃饭了。”尾音微微拉长,像把小刷子,在昭歌心头轻轻扫了两下。
不大的餐桌上,摆了有史以来最多最丰富的一桌菜。两人在餐厅灯光的照耀下,分坐对面,互相分好碗筷。
安定和幸福感无声流淌开来。
黎见月夹起来吃了一口:“试试,会不会太辣?”
昭歌对自己的吃辣能力很有自信,她没有马上回答,而是也跟着吃了一口,才摇头:“不辣。”
确认过她的神色,黎见月放下心来。
接下来的时间里,餐桌上安静无声。虽没有对话,但两人吃饭的速度都不快。
好似,都在贪恋这难得的温暖。
但吃得再慢,一顿饭的时间也会眨眼而过。
今晚的一切都太像梦里,昭歌看着不断变化的电梯数字,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只是当电梯门开,她走出去的时候,突然瞥见手上提着的垃圾袋。
那是,她不顾黎见月反对,强行要带下来的。
轻吐出一口气,她在心里对自己说,不是做梦。
当晚,两人躺在各自的床上,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同样的场景。
温情难挡,人只要有机会,就又沦陷。
作者有话要说:“人只要有机会,就又沦陷。”
----《路过人间》,郁可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