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英不像其他那些社团，成天搞活动。在入社半个多月之后，黎见月才收到通知，周五的晚上有活动。因为是全社人员都到，所以强制参加。
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活动，为了避免出现什么纰漏，黎见月早早就到了约定的教室。地方不大，就比她们上专业课的教室大上一点儿。靠近黑板的区域被空了出来，桌椅都放在靠墙的位置。
这个布局，有点儿像迷你舞台。而事实也正是如此。
走过拐角，黎见月看清教室门牌，门虚掩着，声音隐隐约约传出。透过门上的小玻璃窗，能清晰地看到里头已经到了一部分人。正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着天儿。
下意识后退了几步，黎见月退回到漆黑的另一侧走廊。她还没有做好，只要一推门进去，就会被所有人围观的准备。
她紧张得有些过头，丝毫没听到身后响起的脚步声。
“见月？你在这干嘛呢，乌漆嘛黑的。”
熟悉的声音，黎见月扭头，看到柳知意正打着光疑惑地看着她。她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在等人吗？”
“没，没有。”
“那一起进去吧。”
跟在柳知意身后，黎见月悄悄出了一口气。刚才的那点儿光亮，总算看着没那么可怕了。
接触这么几回，柳知意早已摸透黎见月的性格，也是有意照顾她，拉着她径直走到角落的位置。
“坐这吧，外头这个留给昭歌。”在柳知意看来，她和昭歌是同学，坐在一起自然没有负担。
先前确实是这样没错，但是...
想起前两天走出校医室的那个插曲，黎见月再次感受到那种被人当面直击的尴尬。她已经有两天没和昭歌说过话、打过照面了。
这次当然不是故意避开，而是另一种复杂的心境。想到待会儿要并排坐在一起，黎见月从听到她名字开始，就已经手足无措起来。
见她一脸不自在的模样，柳知意只当她不太适应这个场合，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的。”
等待的过程是煎熬的，好在并没有持续太久。卡着活动即将开始的点，黎见月看到那头红发推门进来。
她在门口寻找位置，空位有很多。柳知意上前拉着她，直接把她摁在了黎见月旁边。
“你照顾一下她。”说完，又急匆匆地回到前面去了。
此刻，黎见月真实体会到，什么叫如坐针毡。她的帆布包平整地放在双腿上，背带却被捏到皱成一团。
那天的问题，黎见月没有回答，昭歌也没有再追问。然而就像太阳每天都会升起一样，这个问题只要她不回答，就会一直存在她心上。
但是受困扰的，好像就只有她一个。
“手怎么样了？”平淡又寻常的口吻。
一句简单的问候，又把黎见月的仓鼠本体吓了出来。昭歌左手撑在椅背上，仿佛看到她头顶的耳朵颤了颤。笑意先嘴角一步爬上了眉梢。
“已经没事了，谢谢。”
“难道不应该我说谢谢？”
论语言的使用能力，人与人之间是有差距的。如昭歌所料，她又变小哑巴了。
这种沉默一直延续到活动开始。
几位当家骨干上台，开始介绍社团，以及接下来的内容。虽然之前已经开过迎新的活动，但少有的几位新入社的成员，仍免不了上台自我介绍一番。
经历过专业课上的训练，黎见月对此已经没有先前那么恐惧，英文发音也变得流畅了许多。但是听完一圈下来，她发现，自己仍是那个发音垫底的人。
回到座位上，黎见月心情低落不少。台上老社员的精彩表演，她也没了欣赏的兴致。
她的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昭歌远远从台上都能看出来，更别提坐回到位置上，那股低落的氛围一点点渗了出来。
“怎么看着不是很高兴？”柳知意忽然走到黎见月身旁的空位坐下。
“这几个节目可是上过学校晚会的，你不喜欢吗？”
有种上课被老师抓包开小差的错觉，黎见月有些羞愧：“不好意思学姐，我认真看。”
“噗嗤。我不是这个意思，节目你想看就看，不喜欢就不看，没有人强迫你。”
感受到对方拍了拍自己的肩膀，黎见月放松了许多，身体微侧，她问：“学姐，我...”
台上的表演似乎进入了高.潮，柳知意只听到“学姐”两个字，凑过去追问：“你说什么？”
“我的发音是不是很不好？”大概，也就只有对着柳知意，她能问出如此直接的问题。
“我不想骗你，你说得还可以，不过作为英专生，还有提升的空间。”
听到这儿，黎见月反倒松了一口气：“那，有没有什么能提升的办法？”
“还是得靠练，不光练，要会听，这样才能明白自己哪里不够好。”
说了一堆，柳知意忽然看向黎见月的右侧，昭歌正斜靠在椅背上，兴致缺缺地看着台上。
柳知意扬起下巴点了点：“昭歌的发音就很纯正啊，你们不是同班同学吗，让她指导指导。”
她羞怯的目光对上她戏谑的眼神，慌乱间又飞快挪开。
气氛有点儿微妙，然而柳知意并未察觉。她看了眼沉默不语的昭歌，突然有些后悔提的这个建议：“我只是刚好这么一说，这事儿是有点麻烦的。昭歌你当我没说。”
这下子，是真的变得有些尴尬起来了。
然而气氛戛然而止。
“可以，我帮她。”
虽然只见过三次，但在柳知意眼中，昭歌并不像是这么好说话的人，也不像是乐意在学业上帮助别人的人。
但她说出口的话，又让人有种她一定会做到的错觉。自知搅和了两位学妹之间的清水，柳知意决定不再插手，丢下一句“我去收个尾”匆匆离开。
身边的位置又空了出来，黎见月恍惚自己是不是幻听了。一直忍到活动结束，从教学楼里走出来，人群四散开，夜晚的校园小路上只剩她和昭歌。
“你不用勉强自己的，学姐也只是提议而已。”
彼时两人正好走到路灯下，昏暗的白色照耀下，黎见月清晰地看见昭歌双手插兜，嘴角带笑的模样。
她听见她问。
“你觉得我是会勉强自己的人吗？”
换做别人，她早就当场拒绝。但帮一帮这个极易害怕的小仓鼠，好像也不是什么难事儿。何况，昭歌最讨厌欠别人人情。
拖延的时间越久，话越说不出口，但这样晾着对方，黎见月心里更不是滋味儿。幸好两人此刻是并排走着，否则她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她们走着经过了一个又一个路灯，回宿舍的路像是怎么都望不到头。
安静的小路上，黎见月听见再次昭歌的声音。
“就一次机会，要不要我帮？”
她的声音像从月亮上传来，合着月色的缥缈，让人捉摸不定。
黎见月明白，这是她最后的机会，她从未这样紧张又不好意思。艰难地开口，细弱蚊蝇：“要。谢谢。”
不用扭头，昭歌也能想象到她此刻的表情。大抵，又露出了仓鼠本体。
国庆假期之后，黎见月从未想过，自己能和昭歌这样平和的，一起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她刚刚还答应了，会帮自己提升口语。
人生的奇妙之处就在于，永远猜不到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同学！同学！”
有男声从身后传来，两人都没在意，直到那人突然追上来拦住了她们。
“同学，你还记得我吗？”
黎见月一贯是个好记性，她摸了摸手肘刚恢复的伤口，愣愣地点了点头。
“我叫韦乐烽，是国贸的大一新生。你叫什么名字？”
男生看起来只是很寻常的询问，如若是平常，黎见月不会多想，礼貌回答是基本教养。但她这会儿脑海中，想起那天昭歌说过的话。
“美女的名字你也配知道？”
不知怎么，她被这句话影响了，并不正面回答，只是反问：“有什么事吗？”
韦乐烽正准备回答，刚被他甩掉的那几个同学也追了上来。一看黎见月和昭歌，便立刻在一旁起哄。
“我说这小子跑这么快，敢情追姑娘来了。”
“你别说，这俩颜值都不低啊。”
“你喜欢哪个啊，我猜是左边清纯的这个吧。”
毕竟，昭歌那一身气质，这会儿正双手抱胸似笑非笑的样子，怎么看都有些不太好接近。
反观黎见月，静静站在那儿，估计大多数男同学看了都要迷糊两下。
“我，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跟你认识一下，毕竟上次的事，我心里很过意不去。”
搭讪意味如此明显，全场大概只有黎见月没有听出来。她只是平静地摆摆手：“没关系，我们也没被砸到。”
两人这温吞的模样，惹急了一旁的男生，他上前抽过韦乐烽的手机，飞速点开微信递到黎见月面前：“同学，加个微信吧。”
“加微信。”
“加微信。”
“加微信。”
几个人这么一起哄，引来不少路过学生的围观。黎见月皱了皱眉头，想尽快逃离这个地方，她正准备伸手到包里拿手机，身旁忽然有人靠过来，揽住她的肩膀。
“没看出来她不情愿么，让开。”
与刚刚安静的模样完全不同，昭歌往那儿这么一站，下巴微扬，气场全开，一下子把对面几个男生都震慑住了。
四周安静下来，昭歌长眉轻皱，搭在黎见月肩膀上的手做了个让开的动作，在她耐心即将告罄的时候，面前让出一小条通道来。
于是这群大男生们，眼睁睁地看着昭歌带着黎见月离开。
连个微信都没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