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舒凝回到酒店整理行李。
收拾到一半，指尖顿住，视线定格在一张褶皱的机票上。
这应该是她第三次来京北了，前两次都是匆匆地来，又匆匆地走，没做任何的停留。这次，虽不是为他而来，却也再不用站在人群中，远远地望着那个真实又不真切的梦。
现在，他站在她面前，和她说话，对着她笑……
下一刻，突然响起的铃声唤回了她的思绪。
电话接通。
那端传来了一声冷冷的男声：“舒凝女士吗？”
舒凝讷讷道：“我是，请问您是？”
“同城闪送！需要您取下快递。”
舒凝疑惑：“什么快递？哪里发来的？”
“发件地址是胜利路三十九号，姓毕。”
胜利路三十九号，是《严凤英》片场的地址，却也没听毕导说过，有给她寄过什么东西。
舒凝又问：“您在哪里？”
“酒店马路对面的桂儿胡同。”手机里声音显然有些着急，又催促道，“你快点儿，着急走。”
舒凝也没细想，忙应：“好，我马上出去。”
出了酒店的门，过了人行横道，几分钟后她就到了所谓的桂儿胡同。
胡同里灯光晦暗，道路狭窄，已经没什么人居住，偶尔会听到几声猫叫。
她心底生出一丝不安。
只听手机铃声再度响起。
“到了吗？”
“到了，您在哪？”
舒凝还在等对方的回复，手机那端却突然间挂断。她瞬间便觉察到不对劲，内心恐慌，急急忙忙往回走。
可还未走出胡同，骤然间，面前出现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黑衣黑帽，还带着口罩。
其中一个人迎面就是一巴掌，嘴里还骂骂咧咧的：“让你嘴贱……让你多管闲事……”
那人力气极大。
舒凝被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懵了，重心不稳，向后踉跄了几步，脸上瞬间麻木不已，嘴角裂得生疼，随即尝到一股咸腥。几秒后，她回过神，本能的用力一推，其中一人被推到墙上，她拼劲从他们中间的空袭钻了出去，想要往外逃。
那人被墙隔得生疼，瞬间暴怒，龇牙咧嘴地向前奔了几步，脚一抬，狠狠地踹了上去。
舒凝一个趔趄，往前一扑，直接趴倒在地上，再无还手之力。
那人慢悠悠地走过去，抓住她的头发用力拽，生生地将她拖了回来，嘴里口吐芬芳：“草，让你跑！”
接着又是一顿拳打脚踢。
舒凝被打得一阵眩晕，全身透骨钻心的疼。她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的是什么，心中的恐惧充斥灵魂。
“张哥只让我们教训教训她，差不多得了。”
那两人见舒凝早已无力反抗，气息虚弱，似有顾忌地收了手。
此时正巧有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从桂儿胡同经过，见此情形，一声怒吼：“你们在干什么！”
那二人见有人来，急急忙忙地逃走，还贪心地偷走了舒凝的手机，狠狠地恐吓道：“这次看你长不长记性。”
好心人看着满是伤痕的舒凝，焦急地询问：“你没事吧？”因为不知道伤了哪里，也不敢动她，生怕造成二次伤害，于是迅速了拨通了医疗救援电话。
舒凝蜷缩在地上，久久动弹不得，紧绷的神经在他们离开之后，也逐渐舒缓。
救护车和警车几乎是同时到达的，
医护人员就地对舒凝进行了大致的检查，随后将她带上了救护车；警察对现场进行了排查，并且对报警的人录了口供。
***
到了医院，舒凝被安排做了全方位的检查，并且处理了伤口，所幸都是一些擦伤，并没有伤到要害。
见医生从诊疗室里出来，警察忙问：“怎么样？”
“已经做了全面的检查，身上大面积的淤青和红肿，殴打的过程中应该是刻意避开了关键部位，所以并没有内伤，没什么大事。不过如果颅内有损伤的话，现在是看不出来的，所以离院的话，最好还是有人陪护。”
“好，麻烦您了，大夫。”
“她现在状态还好，你们可以进去了。”
急诊室里。
舒凝呆呆地坐在床边，面色平静，异常冷静，似乎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见警察同志进来后，她微微扬了扬唇角，点头致谢：“谢谢你们。”
警察同志见她状态确实还可以，开始例行询问、记录：“你怎么样？”
“还好。”
“你叫什么名字？年龄？哪里人？”
“舒凝，二十七岁，安宜市人。”
“住址？”
“我是来京北出差的，目前住在华尔顿大酒店。”
“您是做什么工作的？”
“戏曲演员。”
“能和我们说一下当时的情况吗？”
舒凝深深吸了一口气，事无巨细地向警察同志描述着整个事件发生的过程：“……整件事情就是这样。”
警察同志疑惑：“所以那些人知道你的工作地点，也认识相关的工作人员？”
“嗯，知道。”
“你最近有得罪过什么人吗？”
舒凝顿了顿，波澜不惊地叙述着那天在剧组和古琦争吵的事情：“前几天，有同事欺凌同组的演员，有过争吵。后来，在网上引起了不少的舆论，水落石出后，那位同事失去了饰演女主的机会。因为我被打的时候，那两个人一直在说什么多管闲事，教训，长记性之类的提醒性词汇，所以我觉得这两件事之间应该有联系。”
警察同志扬眉问道：“你的意思是此次事件不仅仅是偷盗，而是一场恶意报复事件？”
舒凝淡淡地说道：“有这种可能。”
警察同志若有所思，安抚道：“我们会调查的。”
舒凝扬眉，平静地问：“如果证实是恶意报复事件，会怎么处罚？”
“如果犯罪事实成立，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三十七条，故意伤害他人，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致人重伤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致人死亡或者造成严重残疾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
“我明白了。”
“我们会尽快给你消息的。”
舒凝抬眸问道：“那现在我可以回酒店了吗？”
警察同志一直很诧异，一个女孩子竟然可以做到如此坚强冷静，甚至可以清楚地向他阐述自己的思虑看法，良久才回答：“可以是可以，不过医生建议有人陪着才可以，你有什么朋友在京北吗？”
舒凝抬眸望向警察，反问：“我自己不可以吗？”
警察同志正襟危坐，极为严肃地说：“作为人民警察，必须要保证你的安全，如果你坚持要离开的话，必须有人陪护，我们才能让你离开。”
舒凝心不在焉地说：“我的手机丢了，联系不上其他人。”
“你记得朋友或者同事的电话号码吗？”
舒凝摇头。
警察同志问：“一个都不记得了吗？”
舒凝垂眸沉思，心底纠结了很久，最后迟疑地开口：“158XXXXXXXX，您试试吧。”
在京北，她也只认识余翊了吧。
可他会来吗？
她不确定！
可相比于求助余翊，她更不愿意待在医院里，她极其讨厌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待在这里只会让她更加不自在。
“你这个朋友叫什么名字？”
“姓余。”舒凝回答，内心忐忑不安。
警察同志直接拨打了号码，但接连打了两通，并没有接通。
舒凝心中早有准备，她猜的到余翊是不会轻易接陌生人的电话的，随后淡淡地回了句：“算了吧。”
可话还未说完，刚才拨出去的号码，竟然意外地回拨了过来。
“您好，请问您是哪位？”
“您好，我是朝阳区公安局的警察，请问您认识舒凝女士吗？”
“认识，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是这样，舒凝女士在几个小时前遭到了袭击，现在人在医院的急诊室，她……她受了些伤……”
“她怎么了？现在什么情况？”
“我把电话给她，你们沟通一下。”
说完，警察同志就将手机递到了舒凝的手中。
舒凝拿到手机的那一刻，心中激荡起千层浪，却只是低声叫他的名字：“余翊……”
余翊声音低沉又带着紧张：“你受伤了？”
舒凝直接否认：“轻伤。”
听到舒凝不咸不淡地回答，余翊直接嗔怪道：“轻伤能惊动警察？轻伤能进医院？”
“我……”舒凝顿时语塞，只能试图解释，“真的没什么大事……”
余翊直接忽视她的“狡辩”，不容反驳地说：“我现在去找你，你等我……”
舒凝低着头，弱弱地应了一句：“好。”
***
余翊赶去医院路上，心情错综复杂。
刚刚他洗过澡后，看到手机里有几通未接来电，不知为何竟有一种不安的感觉，当警察询问他是否认识舒凝时，他的那种不安越演越烈。
到了医院，见到舒凝的那一刻，他瞬间惊住，她的右脸红肿不堪，嘴角甚至还在渗着鲜血，额头手上也满是擦伤，泛着瘀青，衣服染着斑斑点点的血迹。
每次见她都是干干净净地，举手投足间尽显优雅大方。
可如今，她身体瘦弱单薄，衣服上染着泥泞，有些狼狈地坐在那里，安安静静地，垂眸不语，甚至连眼泪都没有，内敛坚强得让人心疼。
半晌，他才哑着声音叫她：“舒凝……”
舒凝闻声抬眸，对上那双无尽温柔的眸子，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她轻声唤了他一声：“余翊……”
她的声音很轻，却牵扯着他的心。
余翊走过去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声音低沉：“我们回家……”
舒凝下巴不觉颤抖：“好。”
她的手被余翊紧紧地包在掌心，舒适温暖。
二人跟着警察去公安局做了备案，之后离开。
上了车，余翊帮她扎好安全带。
舒凝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这一刻，她不知为何，什么都说不出来。
余翊轻轻地触碰了一下她嘴角的伤口，对上她的眉眼，满眼的心疼与动容，喉结微动，声音有一丝嘶哑，问道：“疼吗？”
舒凝下意识地摇摇头。
其实，她一直心有余悸，只是在他人面前强装坚强而已。
她本以为他不会来，但当那张曾经无限向往的脸，就那样猝然间出现，心里的防线一下被击破，一时间所有的委屈涌上心头，眸中泪水瞬间溃败，豆大的泪珠一颗接着一颗往下落。
余翊闭了闭眼睛，平淡地面容下，掩藏着他空到极致的无力感，看着她脆弱无助的样子，他心头一凛，下意识地将她拉进自己怀里。
虽然默默无言，却向她倾尽所有的温暖。
舒凝微微怔住，鼻尖萦绕着他温热夹杂着独有的茉莉花香的气息，片刻之后，终是卸下了所有的伪装，用尽全力地连连点头：“疼，很疼！”
她终究只是个女孩子啊！
余翊听着耳边一声一声啜泣，眼角渐渐湿润，他收了收手臂，将怀里的人越发抱紧，揪着心说：“我在这儿。”
他不知道她到底有多疼，但他却心疼的不得了。
半晌，舒凝感觉到自己的头顶有一股温热且柔软地触感。
他在……吻她？
她将头埋得更深，脸上泛起嫣色，所有的委屈，所有的疼痛，在这一刻都显得微不足道。
他就是她所有的安定。
车里安静至极，似乎整个世界只剩下她和他。
到了余翊的家。
此时舒凝的情绪已然平复了不少。
余翊找了一身干净的睡衣和新毛巾给她：“你现在可以洗澡吗？伤口可以沾水吗？”
“应该没关系。”说罢，舒凝便进了浴室。
脱了满是污渍的衣服。
胳膊上，大腿上满是红肿淤青，碰一下就像针刺似的刺|激着她的神经，火|辣辣的灼热感。
她强忍着疼痛将皮肤一点点擦拭干净。
……
洗漱完，舒凝被催促着上了床。
余翊端着药和热毛巾，像是照顾孩子一般，带着微哄：“先吃药，好不好？”
“嗯。”
余翊毫无顾讳地坐在她旁边，轻柔得将热毛巾敷在她脸上，又似笑非笑地嘲讽她：“你的脸现在肿得像是半生不熟的西红柿。”
舒凝一脸茫然，却不由得嘴角微扬。
“消消毒！”余翊盯着她额头的伤口，拿着棉签沾了几滴碘伏，不容拒绝地一点一点地替她擦拭伤口。
舒凝倚在床头，两人之间仅有一指之隔，她忽然觉得极其难为情，下意识地向后略略闪躲，可顷刻间又被硬生生地拉了回来。
余翊耐心地帮她敷脸消肿，视线不自觉地落到满是红肿淤青的胳膊，大大小小，触目惊心。
如果不是正巧有人经过，那么……
他不敢再往下想。
舒凝赧然一笑，试图缓解这有些微妙的气氛：“我和京北似乎不太合拍，不然怎么总是会有一些麻烦事发生。”
闻言，余翊思索了片刻，面沉如水地问道：“为什么没有立刻打给我？”
温和的语气配上毫无情绪的脸。
舒凝心中竟有些忐忑，她不自在地反问：“什么？”
余翊蹙眉，神情不言而喻。
“我不想麻烦你。”舒凝低着头像是做错事的孩子，犹豫了良久开口，“但最终还是麻烦了你。”
她自然是知道他的意思，如果不是警察强硬要求，她定然是不会找他的。
接着，一室沉寂。
余翊手中的毛巾渐渐下沉，冷笑了一声，声音有些清冷漠然：“我们不是朋友吗？”
舒凝语气坚定：“是。”
又是一阵沉寂。
片刻后，余翊一副难以言喻的神情：“你觉得是古琦找人来报复你吗？”
舒凝不自觉地抬眸，目光深沉，慢条斯理地说：“不确定，那两个人一直在说多管闲事，长记性之类的话。我确实害她丢失了女主的机会，所以她有理由报复我，那两个人言语粗俗，脾气火爆，一看就是混社会的人，但这也是我的猜测，没有证据之前谁也不能断定就是她。”
“我会查的。”
闻言，舒凝连忙拒绝：“我已经报警了，警方查起来更方便，你不要插手，我不想牵扯到你。”
“舒凝……”余翊声音再次陷入低沉。
舒凝明显感觉到他的气压有些低，有些不知所措地解释：“她背后是至诚娱乐，如果你牵入其中，那对你的事业也会有影响，你放心吧，我可以处理好的。”
余翊眉头一皱，凝眸：“那就让我袖手旁观吗？”
舒凝再一次对上他明亮的眸子，手情不自禁地握住他的手腕，眉头紧锁，眸色尽显担忧：“余翊……我希望你袖手旁观。”
余翊知道，她是不想让自己陷入困境，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语气回归了原本的温和：“睡吧，我已经给酒店打过电话了，明天他们会把行李送过来。”
舒凝说了句“好”，之后便乖乖地躺好。
“晚上要是不舒服的话记得叫醒我。”余翊一边说一边细心的帮她掩好被角。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