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阴叔对很多人都能做到面带微笑,云淡风轻。
唯独面对秦藻不行。
来阴叔知道为什么,因为他和秦藻太熟了,他们就像手的正反面,熟到他从不会对秦藻收敛自己的脾气。
而他的脾气从骨子里来说,算不上好。
果然,在他说出会强制,要求对方只能顺从后,秦藻的眼睛里又开始积蓄怒火。
来阴叔迅速调整自己的语气,低声说:“会冷。”他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我也冷。”
他脱了大衣,就剩下毛衣和打底,虽然比秦藻穿得多,但大冬天里还是会被寒风吹冻。
“冷就赶紧走。”
“我们聊一聊。”
“我没什么和你聊。”
“我有。”
“我拒绝。”
来阴叔听不得拒绝,他短暂地沉默。就在秦藻以为他会再一次居高临下,逼问他为什么转变态度时,来阴叔呼出一口气。
“我怎么做可以让你和我聊?”
他说着话,把自己身上的毛衣也脱了。
他解释:“不要误会,不是威胁你,我没办法看你穿这么少,而我裹着毛衣跟你说话。”
秦藻吃惊,但他很快收敛自己的情绪,斥责他:“你有病吗?”
“我有时间,今天一整天。如果你进医院,我和你一起,同一个病房,那时间就更多了。”
他说完又想起来,“不对,我的身体比你好,我应该再穿少一点,否则你感冒了,我说不定还好好的。”
他又伸手去脱打底衫,秦藻看到他撩起衣摆下光裸的肌肉,终于忍不住制止:“不要脱!”
他拉住来阴叔的手,愤怒在脑子里打转,但这种愤怒和之前被来阴叔逼问时的愤怒又不相同。
他反复平息自己胸口的怒火,扯走来阴叔的大衣披在身上,往电梯的方向急速走过去。
秦藻退让了。
这个讯息瞬间被来阴叔捕捉到,他抓着毛衣赶上去,从来没想过:原来改变秦藻竟然这么简单。
是因为关心自己?
他果然还在意自己,那为什么非要对自己发脾气?他又到底做错什么让秦藻发脾气?
两个人进入电梯,秦藻冷着一张脸按了32楼,电梯厢隔绝了寒风,有种乍暖的错觉。
来阴叔看着这张距离他很近的脸,秦藻比他矮了一点,他接近190,秦藻勉强180,所以秦藻站在他身前时,他需要垂下眸子。
32楼很快,电梯叮一声到达,秦藻像摆脱什么野兽一样冲出去,用指纹打开他的公寓。
来阴叔担心他把自己关在外面,也紧跟着冲上去,但他小人之心,因为秦藻没有打算关门。
秦藻的日常生活其实是个很随意的人,就像现在,他的长居房里竟然没有一双家居拖鞋,只有一次性的纸拖。
来阴叔不由自主翻看了他所有鞋柜,刚想回头对秦藻说要增加几双鞋,就看到秦藻冷冷地看着自己。
“抱歉。”
意识到自己竟然又想强迫对方,来阴叔不停在心里告诫:秦藻很反感被你做决定,停止你的安排。
“爱穿不穿。”秦藻丢下他。
来阴叔当然穿,总不能光着脚。
说起来,自从秦藻搬到这里后,他还是第一次进入秦藻的家。四年里第一次。
来阴叔都忍不住要叹息了。
然后他看到了房间里厚重的地毯。
地毯不容易清理,藏污纳垢,细菌很多,只是看起来干净。
他歪了歪头。忍住,不能说。
秦藻丢下来阴叔去浴室,他浑身都是干掉的汗,虽然被冷风吹透后没那么黏,但来阴叔说得对,这样容易感冒,他需要洗一个热水澡。
来阴叔独自在客厅转了一圈,没敢进秦藻的卧室,最后在落地窗前找到一张摇椅,他坐上去等秦藻。
秦藻洗澡很快,十分钟不到就走出来。
来阴叔站起来,盯着他的头发,“拿吹风……要不要拿吹风吹一下。”
秦藻只用毛巾擦,他的头发不到一指,很快就能擦干。
“你想说什么?”
来阴叔的视线停留在他头上,“我们可以坐下来聊吗?”
秦藻坐到沙发上,等来阴叔也坐下来后,他才说:“家里没咖啡,只有可乐。”
……他绝对是故意的。来阴叔微笑,没有对可乐发表看法。
“这里住得习惯吗?”
秦藻看他一眼,“还不错。”
“听说你开了好几家餐厅,赚了挺多钱,真厉害,比我厉害多了。”
来阴叔不想硬邦邦地进入话题,所以找了点闲话,但他说起这些时总觉得别扭,对面的秦藻听到这些话心里也止不住烦躁。
“你到底要说什么?!”
秦藻又开始显露不耐。
他不明缘由的发脾气就是来阴叔最怕的地方,这种异常让来阴叔心惊胆战,他害怕这样的负面情绪伤害到秦藻自己。
发现秦藻不想闲聊后,来阴叔迅速改变说话方式。
“我只是想和你聊天。那我们抛开闲聊,你可以真实面对我吗?”
“我现在蒙着面在跟你说话吗?”
“为什么生气?”
“……”
“为什么生气,一直在生气。我很惶恐。”
秦藻冷笑:“你会惶恐?”
“我们本来无话不谈,你突然改变对我的态度,而我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不会惶恐?”
“我们没有无话不谈。”
“你连梦遗洗了内裤都会告诉我。”
“来阴叔!”
“好,好。”来阴叔投降,“你说要真实面对我,现在又反驳我说的事实。”
“因为你说的不是事实,我们没有无话不谈!你扪心自问,来阴叔,你什么都告诉我了吗?”
这回换来阴叔停顿。
“你指什么?”
“你就用这种态度和我谈?”
秦藻分寸不让。来阴叔不是没有想过,秦藻很可能知道了他喜欢同性,他一开始瞒着秦藻找对象时,并没有掩盖得太好。
但他不敢说,万一秦藻指的不是这件事,那他说了就等于自爆。
他不敢赌秦藻知道他是同性恋后会不会讨厌他,虽然现在也挺讨厌,但他还能厚着脸皮偶尔上门。如果将他是同性恋的事摊牌,秦藻明确说了厌恶之后,他很确定,自己就不会再来招惹秦藻了。
他再次沉默。而他的沉默是秦藻愤怒的催化剂。
“你可以走了。”秦藻站起来。
“藻儿……”
“不要这样叫我,不要带儿化音叫我!”
秦藻又在发怒,来阴叔抓住他的情绪,迅速反问:“为什么,我一直这样叫你。”
“我不喜欢你的习惯,凭什么你习惯这样叫别人,我就要习惯你这样叫我?”
“我……”
秦藻的回答根本答非所问,来阴叔想知道的是他之前都没对这个称呼表达过讨厌,为什么现在又突然不喜。
但秦藻根本无法沟通,他藏了好多话在心里,却不肯对自己说。
他对自己已经完全失去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