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又说了几句把话题扯开了,他看都没看本来打算回去的废弃场,而是哼着自编的曲子,带着天上和芥川往相反的方向走去,或者说,往港口黑手党为自己高层员工配置的公寓走去。
他们一路上畅通无阻,保安毕恭毕敬,就好像太宰是这里的住客。
天上看着太宰离开了他的视线,没过多久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大把钥匙。
他们到了地下停车场,太宰找到了目标轿车,并用其中一把钥匙打开了车门,就在一脚踏进驾驶座时,太宰好像想起了什么回头向天上问道:
“会开车吗?”
会肯定是会的。
天上因为拍摄《极速》需要特地去学习过,可是……他没有汽车的驾驶证。倒不是技术问题,仅仅只是因为他没满18周岁,不能考。
天上看向了轿车旁边的火红摩托上,他只有16岁就可以考的摩托车的驾驶证。
“摩托啊,飙车的确是摩托更爽。”太宰小海豹鼓掌,“本来还想天上君接受不了退而求次选择了汽车,没想到天上君也很喜欢刺激嘛。”
“飙车?”
天上心一动,他重复着太宰强调的词汇,下意识接过抛向他的车钥匙,握紧了。
“天上君不感兴趣吗?那我们去赌场玩玩?”
太宰作势就要走。
“——等等,飙车太危险了。”天上慌忙抓住太宰的衣服。
“太危险了。”他又强调了一遍,“不可以……看电影吗?”
天上觉得自己的提议糟糕透了,完全比不上飙车好玩,但一时半会他实在是想不出能玩什么。
“而且芥川也不会飙车,他还在咳嗽,不适合吹风。
太宰有些诧异地盯着天上看了会,把天上看得都有些不自在了才笑了起来。
“芥川你觉得呢?”
被太宰和天上一齐盯着的芥川觉得都可以。
无论是飙车还是电影,就算只是走在路上听着太宰和天上漫无目的闲聊,对芥川而言都是新奇的体验。
他诚实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至于天上说他现在不适合吹风……
芥川隔着颈部的皮肤碰触自己好似有野草在生长般的喉咙,他压抑着咳嗽干涩地说:“在下的身体并没有什么不妥。”
但看起来很让人担心。
天上想。
太瘦弱,也太单薄了,稍微开快一点就会被风吹跑的样子。
“二比一,天上君,少数要服从多数啊。”
太宰“砰”地关上了轿车的门,骑上旁边的纯黑摩托,在引擎咆哮般的轰鸣中他大笑,“中也只买了两辆摩托,那辆红色的归你们了!”
说完,太宰驾驶着摩托飞驰而去。
天上愣了愣,他视线里似乎还残留着太宰肆意的笑容。
“……太宰先生似乎很开心?”
他走上前捡起太宰被风吹掉到地上的外套,把它叠起来放在了轿车的车顶。
“嗯。”芥川说,“猫店长很厉害。”
天上这才想起对自己而已只是一碗好吃的面的猫拉面,对绝大部分人类而言意味着什么——人类的猫薄荷。
“芥川也很开心吗?”
芥川肯定地点头。
很开心是什么感觉?
天上在记忆里挑挑拣拣。
是第一次遇见太宰先生时的心情吗?还是和太宰先生玩游戏时心情?又或者被太宰先生夸奖时的心情?
是这样心情吗?
这样疑问着挑选完后天上又觉得不对。
不是这样吧。
他想,他总疑心自己体会到的感情是打了折扣的。
想到这里天上便不再去想了。
无论如何,开心总是好的。
天上一边用目光在四周搜寻着头盔之类的防具,一边问道:“说起来,芥川你为什么会加入黑手党?”
这是只有他和芥川单独相处时才会问出来的问题,倒不是想再去改变什么(在美术馆时他便放弃了这个念头),他只是想知道缘由——他推测芥川是被自己连累了。
如若没有他,太宰就不会知道芥川。
这样的话,芥川就可以成为普通人,不用每天沐浴在枪林弹雨中。
即便他现在并没有抱歉这样奢侈的情绪,他还是认为自己对不起芥川。
被太宰提醒过的芥川没有遮掩的意思:“因为太宰先生说他可以赋予在下活着的意义。”
“……”
又是意义。
这个东西真的那么重要吗?
天上不明白。
活着不就是活着吗?
因为没有死,因为死很痛,所以活着。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美术馆里太宰言之凿凿地说芥川会在血与肉之间,在生与死之间找到活着的意义……
但如果真的能找到的话,太宰自己就不会现在还在这个问题里挣扎了。
芥川继续说着:
“太宰先生一开始也建议在下去上学。他还为在下和在下同伴们办了身份证明和入学手续,同伴们都很开心,在下也去学校读过数日。”
这些天上知道一部分。
芥川他们生活在剧组,去上学这么大的事情他不可能不知道,但他也只是知道有人赞助了芥川他们。
可惜一部分人没有读下去,而是去了赞助人所在的公司打工。这一部分人里有芥川。
以上就是天上知道的全部了。
他不知道赞助人是太宰,也不知道太宰最开始是希望芥川上学的。
天上站在摩托旁听芥川简略的讲诉他所不知道的部分——关于芥川那格格不入的学院生活,和那些欺软怕硬的同学。
“霸凌。”芥川说这个词的口吻很是生硬,好似不习惯,他需要再次表达这个行为时改成了“挑衅”
“他们挑衅我们,在下也差点杀了他们。”
他看向天上,无比肯定地说:“在下并不认为那样的生活有任何价值。
太宰先生认可了在下的想法,并邀请在下加入了港口黑手党,说他可以赋予在下活着的意义。
一开始在下并未相信太宰先生,但他向在下证明了他的强大,于是在下成为了他的学生。”
芥川说完了。
“这样啊……”天上骑上摩托,他拍了下后座示意芥川上来,“我知道了。”
他知道了。
知道缘由后他甚至认为芥川选择加入港口黑手党理所当然。
而造成这“理所当然”现象的人物显而易见是太宰治——在这个故事中充当了推手的角色。
但比他设想中的反派大魔王形象好太多了。
天上将钥匙插入锁孔:
“你认为‘生命意义正在于追寻意义时所做的每一件事,所思考的每一个问题’这个回答怎么样?”
芥川坐在后座上,他不认为这是个回答,如果这话不是天上说的他连理都不会理。
“这就是一句在找寻生命意义道路上的败者的自我安慰。”
原来这是错误答案吗?难怪当时太宰先生转移话题了。
天上这样想着以玩笑语气说:“芥川真严格啊。”
说着他右手转动油门,发动机的震动清晰可感,而耳边是排气的轰鸣。
这些感受无一不让体会过驾驶摩托在公路上疾驰的人兴奋起来,但天上没有。
只是这样一点刺激而已,完全无法撼动他,除非,再快一点。
天上看着前方,没有被人注视的他脸上终于没有了笑容,只剩下平静,毫无感情的平静。
太宰刚才的车速至少有90迈,现在又过去了几分钟,要追上去的话……
“抱紧我。”
天上对身后的芥川叮嘱道,然后松开了离合,加档,给了亿点点油。
鲜红的大排量摩托像一把无比锋利的刀刃划破了横滨的夜色。
空无一人的公路上,狂风铺面而来,野兽咆哮般的轰鸣不绝于耳,四周的景色节节败退。
显示屏上的数字已经已经三位数了,而他们却连护具都没带。
这是天上第一次开车不带护具,并不是他不想带,而是他连个头盔都没找到。
真危险啊。
天上做出判定,这个时候如果发生意外,一定会受伤。
但还可以加速。
天上舌尖抵住上鄂,他清晰得感到胸腔里心脏的鼓动,他甚至感到了一丝兴奋——还可以加速。
还可以加速。
他想。
114,126,132,144……
世界在不断地倒退,倒退。
而他此时却产生了一点飞翔般的错觉,他甚至错觉在轰鸣的是他的心跳,错觉这个世界仅他一人。
这样的错觉催促着他继续提速,催促他全力发动引擎。
快,
更快,
直到摆脱引力飞翔起来——
天上冷静地将车速降了下来,稳定在了75迈左右。
如果是以前的话,他是绝对做不到在这种状态下降速的,但现在他已经能做到了。
他甚至清楚原因。
因为他没带护具和头盔,因为他还载着芥川,也因为他有些习惯那些扰乱言行的情绪,可以做到压制,理智为上。
这是好事,至少飙车对他而言没那么危险了。
天上思考了一下将飙车纳为兴趣爱好,有空玩一会的可行性,但马上便否决了。
先不说这与他的人设不太相符,只要想想一不小心摔下车的后果……太痛了。
“芥川……”天上开口想问问感受,才刚喊了个名字,便听见了几声压抑的咳嗽,于是话到嘴边就变成了“你还好吗?”
不好,芥川很不舒服。
但他认为自己还可以忍耐,他也的确可以忍耐,忍耐疼痛,忍耐咳嗽。
因生存环境和自身性格的原因,他相当擅长此道。
“在下,咳,很好,没有任何问题。”芥川飞速地不假思索地回答,他喉咙滚动,强行吞咽下病痛的外显表现,“还没追上太宰先生吗”
这是现在他们都在意的事情,相当适合转移话题,适合到天上清楚地意识到芥川身体并不好,以及他不愿意被人知道他的身体不好。
“……”天上没追问下去,他就像什么都没发现一样顺着芥川说道:“如果没开错路的话,很快就可以追上了。”
听到这话,知道天上路痴的芥川一时间没忍住,让咳嗽从他喉咙里跑了出来。
之前遇到分岔路口时,他看天上连思考都没思考就转向左边了,还以为天上知道太宰走的哪条路。
“放心,不会错的。”
天上表现的相当自信。
这不是盲目自信,他已经发现了,在找太宰时,他的感觉总是可信的。
与之相比,天上反倒在应不应该继续降速这个问题上更犹豫不定。
降速的话,风就不会这么大了,芥川也会觉得舒服点,不会不停地咳了。
但看芥川现在这个逞强的模样,天上又怕降速这个看似体贴的行为会冒犯到芥川。
迟疑着,天上最后还是选择维持现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