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他是世界之树的守卫者，而世界之树已经死亡了，那他作为守卫者难道也消亡了？

我泛起一丝担忧之情，见土豆和方才一副累坏了的样子，就没叫他们一起找。

其实我自己也早就疲惫不堪了，浑身上下的肌肉都在叫嚣着要休息，都快使不上劲了。但想起库库尔坎，我还是不能原地坐下。

之前他是在世界之树下遇见我们的，我便去那里碰碰运气。

走到草坪中央，原本世界之树存在的位置留下了一处大坑，大概是因为绿草还没来得及覆盖这片土地，我依稀可以看见树根盘踞在泥土之中留下的痕迹。

而这片大坑的中央，趴着一条……蛇？

我看到他的瞬间就觉得他的模样很熟悉，这条蛇颜色丰富，非常惹眼，而且还不是一般的蛇，他身上长满了蓝色的羽毛，还有一对翅膀，要是他的体型再大点，那就格外宏伟了。

但直到我注意到他头部侧边的几根红色羽毛，我才认出这是谁——这就是库库尔坎。

之前的疲惫一扫而光，我没多想，跳下这个大坑，径直冲向这条小小的羽蛇。

他似乎很早就注意到了我，却只是抬眸瞥了我一眼，后又趴下去，闭上眼睛。

虽然他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但至少没有阻止我靠近他。这样想着，我蹲在他身侧，正欲开口，脑子里却回想起亚特尔对他的描述。

他为了世界之树，献祭了四周所有的生灵。

我本想摸他身上厚重的羽毛的手顿住了，停滞在了空中。

我总是止不住地会去推测对方在想什么。此刻我看着库库尔坎的样子，他大概在想，他为了世界之树做了这么多，击败了这么多玩家，最终她还是死亡了。

曾经的守卫者，现在是无家可归了。

可能因为他还是孩童的模样，且我已经拿到了世界之树最后的预言，我不计较他曾经做过什么，我也不担心他会拿我怎么样。

手上突然摸到一片柔软，还是暖的，我一愣，思绪就这样断了，而且手还不自觉地在那片柔软中多揉了几下。我认出这是羽毛的触感，低头一看，就见那羽蛇竟主动将身子蹭到我的手上，他脖颈那侧的羽毛格外厚，手感很好，而他也有意把那块地方送到我的手心里。

我先是揉了揉那片羽毛，羽蛇的眼睛仍旧闭着，我看着他问道：“你怎么这副样子……？”

他微微睁开眼，平淡地和我对视了一阵，但我敏锐地发现他眼下的泪珠，可见他心里并非如其表面那么平淡，只听他道：“母亲大人……消失了。”

我伸手抹去了那滴眼泪，羽蛇也在我的动作中缓缓睁开了眼，好像有点不可思议。

“我拿到了她最后的预言，也算是不白费你的努力了。”我轻轻拍了拍羽蛇的头。

看他的表情他并不喜欢我刚刚的动作，但没说什么，只是默默把头离得远了些。

等到我再抬头的时候，羽蛇已经是人形的样子了，熟悉的脸出现在我的眼前，我不禁笑了笑：“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他看着我，很明显，他知道我没说明这个问题的前半句，毕竟那句话我并不想在他面前说出口——你现在无处可去。

库库尔坎微微叹了口气，后抬头看着坑顶，语气十分斩钉截铁，好像这个决定很早之前就做好了：

“我……我跟着你，我想去怪物协会。”

我震惊了。我是真的被他的话怔住了，我还以为他会选择去地狱，和亚特尔一起，但没想到他会选择来怪物协会。

也对，他和亚特尔关系不好，地狱子民大概也不会信任他，况且现在地狱乱成一锅粥了，再来个库库尔坎怕是要炸。

但是来怪物协会也未必是明智之举……

方才和我意见一致，听到库库尔坎的话，他直接开口回绝：“虽然您是曾经的世界之树的守卫者，但我还是要告诉你，怪物协会并不会收留首领。”

方才就站在坑顶，我不知他站在那里多久了，可能我们之前的举动都被他看在眼里。不过他话里的拒绝之意没有丝毫的遮掩，而这句话也似一根利箭刺穿了首领的心。

孩童首领半张着嘴，非常微弱地“啊”了一声，整个人也似七天没浇水的花一般蔫了下去。

我拍了拍他的背，好心劝道：“没事，怪物协会不收你，你还有很多地方可以去。”

“我……”再开口时，库库尔坎整个人都在微微发颤，就连耳羽也是如此：“我，从出生到现在，从不知道自己是谁，自己该干什么……我只有待在母亲大人身边。可是母亲大人消失后，我又该是谁呢……”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到最后他就像在窃窃私语，只有在他身边的我能听见他在说什么。

“你是羽蛇神的肉.体。你缺少灵魂，所以……你缺少自我的认知。“我喃喃道，”你一直是你，你叫库库尔坎，不会变的。”

“所以你是想我拥有灵魂？要我去找亚特尔吗？不，我不会和他在一块的。那里没人欢迎我。”库库尔坎的语气开始急躁起来，抓着我的衣袖朝我说道：

“只要我不是首领，就可以进入协会了吗？我可以摒弃首领的位置！”

我被他充满热忱的眼神灼烧到了，身体不自觉地后退，但他死死抓着我的衣袖不放，我们之前的距离被迫拉近。库库尔坎现在的情绪非常不稳定，或许从一开始他的负面情绪就开始积攒，直到现在爆发出来了而已。

“我知道有人摒弃过首领的位置——他能做到，我也可以。”

库库尔坎浑身开始颤抖。我意识到他要做傻事，连忙抓着他的手臂尝试阻止：“库库尔坎！不要！”

他开始挣扎想要挣脱我的束缚，企图甩开我的手，但情急之下我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整个人压上将他抱住，手臂收紧防止他逃脱：“抛弃了首领的位置你更加无处可去！很有可能，之后没人会尊重你。所以停一停好不好。我可以帮你跟司许求情，或许你可以进协会，你现在不要把首领的位置弃掉……”

“方白你！”方才的声音响起，语气染上了不可置信，但看我完全没理他，又只好把情绪压下去，抱臂忍耐：“——把首领招进协会，也就你能干出这种事。到时候出事了别来找我。”

这是妥协了？我得逞了般地笑了笑，库库尔坎也听出方才话里的意思，挣扎的动作一下停歇。我松了手放开怀里的人，而他的情绪也正缓缓平复下来，身体一上一下地深呼吸。

“谢谢你。”他道。

“——啧。”方才扭过头去，好像已经预感到了之后可能发生的事，不禁皱起眉头，不忍直视般地走开了。

土豆看完了全程，刚刚还一言不发，现在看方才妥协了顿时喜上眉梢，从坑顶跑下来对我和库库尔坎道：“欸嘿嘿，看来方师兄还是很好说话的。走吧我们回协会。”

“会不会有点太过招摇了？直接带一个首领走进协会，你想搞舆论风暴啊？嘶，这么说来无论首领靠近谁，那个人都会受到系统的警告，还不好藏啊。”我忽然意识到了问题。

“要不这样，还是让他变回羽蛇的样子，然后放你身上藏起来，即使路过的那个人收到了警告也不知道首领在哪。”土豆提议。

“搞鬼点子还得是我们土豆，就这样办了。”

于是我们就这样回了协会。

库库尔坎化为羽蛇形态盘在我脖颈处，而我穿了一件外套拉上拉链将脖子遮住，这样就看不见了。

路过的人都接收到了系统的警告，但没一个看到首领在哪，为了配合演出，我也装出一副刚收到警告十分警觉的样子，左看右看寻找那其实近在咫尺的首领。

方才看了一路我和土豆的“精彩表演”，都快看麻了，刚开始他还陪我们演一演，虽然非常不走心，但到后面他装都不装了，加快脚步溜走，路人能看见的就是一个人影闪过去了。

这一路说不上坎坷，也说不上欢乐，心惊胆战倒是真的，不过最后我们也是成功抵达协会塔。

令人惊讶的是，协会门口站了一个人，还是熟悉的白衣，在迎接我们似的，看我们缓缓走来竟朝我们露出一个微笑。

会……会长。

说是朝我们，但他更多的是朝着我。我从那笑容里读出一丝不好的气息，顿时冷汗直冒。

围着我脖子的羽蛇也察觉到了他，好像嗅到了隐隐杀意，他不自觉地动了动，羽毛挠地我脖子痒痒的，但我不好动，生怕一动就被这个危险人物发现了。可是在他眼皮子底下，我这个隐藏手段还是拙劣了点。

看来库尔解散了之后会长也不必再做龙尾的伪装了，倒是以最熟悉的样貌见我，不过此刻我感受不到任何重逢的温情，亦或者打了胜仗的鼓励。

我们离协会门口越来越近，也离他越来越近。

嘶。不对，他绝对知道了我肩上藏着人，不然他不会到现在还不说话，他在等我先开口呢。

土豆的脚步开始发颤，方才手撑着额头露出难办的神情，但没人肯第一个开口打招呼。

现在的气氛，简直就是暴风雨前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