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莱承认，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想打人。
但毕竟上班第一天，老妈千叮咛万嘱咐不能弄砸，他在心中默念了三遍“冲动是魔鬼”，说道：“虽然你说的有道理，但我认为‘一眼定生死’有时候也不可取，你觉得呢？”
“既然你也知道，就应该知难而退。”
秦莱愣了下，“啊？”
“你对我，难道不是‘一眼定生死’吗？不然你怎么会过来找我说话？”邵予冷淡的目光在他脸上流连了一圈，“虽然你长得不错，但我似乎对你并不感冒，所以……”
他一摊手，拒绝得轻蔑又随意。
秦莱这下真的有点绷不住了，“好吧。”他摊开手，撇着嘴巴耸耸肩，“但我这个人，偏爱迎难而上。如果以后我们有幸还能遇到，相信你一定会后悔对我这么不客气的。”
说罢，他微微一笑，表情非常体面。
邵予指尖停了一瞬，对着屏幕，没有说话。
不一会儿，快递员到了大厅，秦莱将手里的文件一一寄出去，回到桌前，低头瞟了一眼。
邵予依旧拿他当空气。
怎么会有这么目中无人的人？
秦莱心里生气，翻了个白眼，狠狠把凳子推了回去，凳子脚刮着地面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邵予猛地拧起眉，不满地看向他。
秦莱丝毫不怵，扭头就走。
敢欺负我，那我就跟你杠，反正以后大概率见不到了，不还手简直对不起自己。
但转念想到邵予那张脸，又着实觉得可惜，秦莱停在电梯间，打开手机自拍，默默举起来对准了背后的男人。
咔嚓。
“Yes！”
秦莱激动地点开照片放大，却发现照片里的青年正好面对着镜头。
难道被发现了吗？
秦莱有点心虚，又不好意思扭头去确认，抬头还怕从镜面装潢里跟人对个正眼，干脆低着头装死，对着偷拍的照片犯花痴。
“哎，真是可惜……”
虽然性格讨喜、身材不错、长相可人，但秦莱的桃花却是出奇的差，以前虽然也接触过几个男生，但最后总是谈不成，导致他可怜巴巴单身长达二十一年之久。
秦莱走进电梯，双手合十祈求灯泡：“光明啊，看我这么虔诚向你的份上，让我谈一个这么帅的吧！谈不到就挣十个亿，灯泡兄弟你看着办。”
毫无意义地祈求完毕，秦莱垂下双手，等待电梯上行的过程中，还是忍不住去想邵予。
即使被毫不留情地呛了一顿，但不否认自己对他是真的有感觉，而且是非常。如果有幸能再遇到，自己还是愿意不计前嫌再试一试的。
如果幸运的话……
秦莱倚着电梯轻轻抿起双唇，仰起头，上扬的眼角，满载着憧憬和笑意。
回到部门，秦莱告诉刘姐文件已经全部寄送走了，刘姐满意地点点头，从抽屉里拿了一根巧克力条给他。
秦莱有点不好意思，“哎呀姐，这……”
“没事，拿着吃吧，第一天上班，该奖励还得奖励。”刘姐笑道：“我看你跟我弟弟年龄差不多大，以后好好干，啊。”
“好，谢谢姐，有事再叫我。”
秦莱收下了，寻思正好趁机跟刘姐套套近乎，以后工作起来也方便。
从刘姐办公室出来，秦莱见先前工位上那个小女生已经回来了，顺路过去打了个招呼，想叫她中午一块去食堂吃饭。
小女生叫魏纯，人如其名，没什么心眼，点头答应下来。
秦莱冲她笑笑，回到工位上打开手机继续舔屏。
神经紧张了一天，晚上下班的时候秦莱有点疲惫。
他随着人流走出电梯，边走边跟魏纯聊天，跟她确认明天该几点到公司、说起中午食堂的菜哪个看起来十分可口。
走到半道，魏纯忽然想起忘记带充电线，要回去一趟。
二人就此分别，秦莱叫来前台接待员解门禁，发现接待台尽头新添置了一盆高高的发财树。
“姐姐，那棵树是新搬来的吗？”
“是的。”接待员神秘地朝一楼大门的方向扬了扬下巴，“新同事弄来的。”
秦莱下意识顺着她指引的方向看去，顿时被旋转玻璃门边修长的人影吸引了全部的目光。
只是这个人……怎么有点眼熟。
秦莱眯起眼，发现这人不就是上午时拽得不行的某人吗？
“眼熟吧？”接待员揶揄地笑笑，脸上浮现一抹可疑的红晕。
“确实眼熟。”秦莱往上拽拽背包带，目光紧紧锁着邵予，说道：“走了啊姐，明天见。”
“拜拜。”
“好巧啊。”秦莱信步来到邵予身前，贱兮兮道：“又见面了，帅哥。”
邵予维持着双脚分立、双手背后的姿势没动，垂眸冷冷地瞧他，看上去心情并不太好的样子，“是挺巧的。”
“对了，听说你成为我们公司的新同事了？恭喜。”
“大可不必。”
“不过我能问问你的具体岗位吗？”他歪过头，目光转向邵予左臂口袋里的对讲机，“可以告诉我吗？新同事。”
邵予觉得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薄唇轻动，淡淡地吐出两个字：“保安。”
“哈？”秦莱懵了，“保安？！”
没搞错吧老天爷！长这么好看，不去开直播当网红，跑来公司当保安？有没有搞错！
“你这……”
秦莱上下打量着邵予，内心痛呼暴殄天物。
邵予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认为秦莱的表现明显是拜高踩低，瞧不起保安这样技术含量低又无聊的工作，他眉宇间闪过一抹厌恶，说道：“人民劳动者不分高低贵贱。”
“这我知道，好歹我也是正儿八经985毕业的好不好。”秦莱撇撇嘴，“我只是觉得惊奇，毕竟第一次见到这么年轻帅气的保安。”
“世界之大，你没见过的多了。”
“确实，比如上班第一天倒贴给公司送发财树的就很少见。”
邵予把目光瞥到了一边，不想理他。
秦莱觉得有趣，想到日后天天都能见到邵予，心中又是一通欢呼雀跃，要不是碍于场合，他真想仰天长啸撒撒牛劲。
他深深地看了邵予一眼，越看越是心花怒放，微微倾身，用柔软又暧昧的语气调戏道：“那么，明天见，新同事。”
邵予拧着眉同他拉开一段距离。
“下班了，拜拜。”
秦莱心情极佳，没等走出两步就哼起了歌，是音乐剧《红与黑》的插曲。
——Vous l'ai-je dit belle dame.Je suis tombé d'un seul coup sous le charme.（我明示过我的心思吗？美人，你的魅力让我一见钟情。）
秦莱的声音很轻，让他一贯平和的嗓音听起来宛若一根轻盈的羽毛，越飘越远，以至于最后的尾音都听不清了，邵予下意识在脑海里接上了下一句：
Vous avez mis le bonheur en mon ??me.Et mon c??ur en émoi.Et vous？（你将幸福融入我不幸的灵魂，我的心灵为之激荡，你也是吗？）
但随即他反应过来，愣了一瞬，不屑地发出一声哼笑。
介于一天内三次与crush相遇，秦莱兴奋得根本睡不着觉，跟好姐们儿聊天聊到三点多，然后等六点闹钟一响又忙不迭地弹射下床。
原因无他，秦莱要去制造一场完美的清晨邂逅。
男人嘛，浪漫神经比起女人确实要少一根，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不需要，尤其像邵予这种皮囊完美、受过教育、充满自信、对未来还留有理想的年轻男人，浪漫无外乎是非常重要的调味剂。
秦莱穿上昨晚就挑好的衣裳，浅色的休闲装衬得他格外活力四射，他对着镜子左右瞧瞧，翻箱倒柜找出老妈的一瓶淡香水，胡乱喷了几下嗅一嗅，觉得味道不显刻意，这才满面春风地出门去。
楼下的早餐店很早就开了，秦莱买了两根油条和一杯豆浆，付了钱走出几步，忽然脚步一顿，返回去又多买了一杯豆浆。
从家到公司的地铁要半个多小时，秦莱三两口扫干净早餐，趁机补了个觉，等到站时正好醒来。
秦莱调整好状态，扬起标准又和善的笑容，信步走进公司，期待着邵予能像昨天下午那样站在门口。
这样等自己进去后，正好能跟他对个正脸。
不过秦莱的期望落空了。
邵予并没有站在门口，甚至说整个一楼大厅都没有他的身影。
秦莱难掩失落，跟接待员问了好，问她新同事怎么没在。
“按理来说，保安的上班时间确实比你们要早，不过看他并不缺钱的样子，不来也就不来吧。”接待员撇撇嘴，余光若有若无扫过旁边的发财树。
秦莱看看表，时间并不算晚，就趴在台子上跟她聊起天来。
“姐，那帅哥真的是咱们公司保安吗？认真的？不是拍段子什么的？”
“是真的，昨天我见他亲自去领的保安服。”
“那你知道是为什么吗？我觉得他……”
接待员身后的大理石墙面上隐约反射出了一个人影，秦莱一瞥，人已经先脑子一步转了过去，粲然笑道：“早上好啊帅哥。”
邵予脚步一顿，脸上不乏无语。
接待员小姐姐目光在二人身上打了个来回，默默挑高了眉毛。
秦莱满心满眼都在邵予身上，没注意到接待员奇怪的打量，举高右手道：“喝豆浆吗帅哥？”生怕太过刻意，他又补充了一句：“买一赠一，所以多了一杯，跟你分享，怎么样？”
“谢谢。”
邵予双手插兜，迈起两条长腿走上来，即使身着毫无特色的保安服，身材依旧完美得令人咋舌。
秦莱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痛快，愣了一下，伸手把豆浆递出去。
邵予却没接，定定地站在他面前，脸上浮现出若有若无的戏弄，“不过我豆类过敏，只能拒绝了。”
“啊，这样……”秦莱回神扯出一记干笑，“说起来，这豆浆好像凉了，送人好像也不太好了。”
“嗯哼。”邵予微眯起双眼，魅惑的神情在长睫毛的遮挡下显得格外惑人，“所以该怎么办呢？”他抱起胳膊靠在迎宾台上，“已经七点五十七分了，你上班不用打卡的吗？”
“哇哦，感谢提醒。”秦莱把豆浆放到台子上，盯住邵予的眼睛，轻轻晃了晃脖子，“麻烦你帮我扔掉可以吗？我现在要去上班了。”
邵予微挑眉，“举手之劳。”
秦莱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嘴角，甩头往电梯间奔去。
结果一看，等电梯的人多得要命，秦莱暗骂一声，嘀嘀咕咕冲进了楼梯间。
接待员耸耸肩，低头忙自己的去了。
邵予斜靠着迎宾台站了几秒，起身时嘴角悄然漫上一抹淡笑。
今天没有带笔电，昨晚他话剧社的台词文档都传到了手机上，邵予往接待区一坐，接上昨天的进度继续背台词。
结果还没背两句，大门口便传来一阵骚动。
前台的接待员蹭地站了起来，露出战战兢兢的微笑。
邵予抬头看去，见旋转门外泊了两辆宾利，一行四五个人正众星捧月般簇拥着中间穿着休闲polo衫的老头，几人在门外略站了一站，随后在老头的带领下大步流星往楼里走来。
看上去来者不善。
邵予深吸口气，收起手机站起来，往角落的方向躲了躲。
他将身形大半隐在发财树后，探头看到楼里电梯间急忙跑来几个分公司的管理层，满脸堆笑地迎上来，嘴里一口一个“董事长”地喊着。
Polo衫老头和蔼地笑笑，示意他们带自己上楼去，一边问起近期公司的经营情况。说得那叫一个标准化、商务化，总之都让邵予听着浑身刺挠。
他暗暗翻了个白眼，等一伙人进了电梯后，重新回到座位上，掏出手机继续看文档。
大约半个小时后，一位年轻的助理从电梯里走出——正是方才一行人里头的其中一位，叫来一楼大堂的管理私下里说了几句话。管理冷不丁往邵予这觑了眼，点了点头。
助理传完话，没多留，大堂管理在原地站了会儿，也回去了。
邵予将这些都尽收眼底，低垂的眸中划过一抹压抑的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