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警察局。

谢灾表示自己没有杀人。

江疾表示自己没有帮他杀人。

两个人就这么分别待在两间审讯室里，和对面的警察耗着，一直耗到凌晨。

负责审讯江疾的女警官翻看着资料:“江氏财团？我对你有印象，去年九月你也进过一次这里。”

坐在对面的少年没有回她，而是靠坐在椅子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惊叹之余又有些心寒，果然是财阀家族养出来的孩子，都摊上杀人案了还这么不动于色。

而事实上，江疾只是有点犯困和饿了。

这确实是他第二次进来。

上一次是他揍了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弟，他在学校里并不经常打架，但那次直接把对方揍到粉转黑。

女警官见他毫无反应，调整了下审问的坐姿，缓缓说道:“疾可不是一个好名字。”

“疾”意为“灾病”，“苦难”，没有哪个父母会给自己的孩子取这么一个字。

江疾眼皮动了一下。

他抬起头，笑了笑:“警官，难道你也认为名字会影响一个人的气运吗？我以为关于封建迷信你们会全力打击呢。噢对了，隔壁就有一个法外狂徒，骗了我2000块钱。”

此时，“法外狂徒”谢灾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对面的刑侦队长池阳还在搜罗他身上的东西，抖出来一堆皱的跟卫生纸一样的玩意儿。

“这是什么？”他问。

“不明显吗？”谢灾看着桌上的符纸，表情很淡，“总不能是厕纸吧。”

池阳这时候才仔细打量眼前的少年。

低扎着一缕长狼尾，发色是很自然的那种银白色。

他不禁皱眉。

现在高中就让染发了么？

然后又注意到，对方下身穿的是一条宽松飘逸的黑色长裤，裤腰还系着根宽飘带。

也是棉麻料的，上面是几行龙飞凤舞的瘦金字体。

“这些黄符都是你画的？”

符纸上的字体是中山篆，俊逸灵秀。

池阳活了快四十年，还从没正经瞧过这种玩意儿，只觉得都是装神弄鬼的小把戏。

“嗯。”

“住在春风观是吧？”他继续问，“那个地方二十几年没住过人了，你怎么搬过去的？片区政府没管？”

“道观是我师父的，私人不盈利。”

池阳看着他的脸半晌，最后低头翻了翻资料:“刚成年？一个人住那儿？老城区那一片治安乱，不安全。”

旁边的年轻警察低声提醒:“池哥，现在危险的是他。”

“……”池阳咳了一下，低声吩咐，“再给我调一下这小子过去的资料，越详细越好。”

十分钟过后。

“查到了，池哥。”年轻警察小声汇报，“六年前这小子和养母林轻絮住在京湾区，当年他的养母离奇失踪，警方搜寻无果后将他遣送回了福利院，最后又被一名云游道士收养。”

“小小年纪，经历还挺传奇啊。”池阳半开玩笑地说了一句，看了下墙上的时间。

“快两点了，先给他们吃点东西垫下肚子。”

说完，他就去了法医室拿鉴定报告。

这个时间点，饭店全都关门了。

值班警察从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买了几桶泡面，外加两份关东煮。

谢灾正吃着热气腾腾的泡面，警局大厅突然响起一阵骚动。

“哎哎，你们不能进去……”拼命阻拦的小警察被来人一把推开。

大步走进来的是三个身穿黑黄制服的年轻男人，为首的男人身形高大，面色冷峻，直接拿出证件。

“异灾事物联合调查局，特搜一队队长，单循。”

他的嗓音是很成熟的那种冷调，不带丝毫感情。只是冷冷巡视了一圈，然后指向审讯室。

“他，需要跟我们走一趟。”

众人看去，江疾端坐在那里，正十分耐心地将关东煮里的葱花往外挑。

一副少爷脾性。

他喝了口汤，注意到众人投来的目光。

于是靠着椅子双臂环胸，扬起笑:“来接我的？看来，我果然还是比谢灾受欢迎嘛。”

拿着报告回来的池阳:“……”

他果然不该怀疑这两个小子会是杀人犯。

“单循，嫌疑人就这么被你两句话给带走，不合适吧？”

单循看向他，冷声回答:“池队长，也许你现在应该看看外面的世界，这个社会的和平，不只是你们公安的人在维护和创造。”

池阳被怼的无话可说。

他刚才去拿报告，法医却告诉他，血液检测不到一切碳基生物本该具有的特征。

就像是……一团怪异的能量。

他意识到，这个世界正在变得不一样。

但这不代表异调局的人可以为所欲为。

“既然如此，你们最好是有什么惊天的收获。”

单循微点了下头，不再和他掰扯。

江疾就这么被带出警局。

警局大门外停着一辆黑色越野。

驾驶座的车窗半降，坐着个长卷发的年轻女人，戴着墨镜，双指夹着一根细长的女士香烟。

她见单循几人出来，优雅地将烟掐灭，然后取下墨镜看向江疾，红唇微弯:“这就是江默安那狗东西的小外甥？”

单循短暂“嗯”了声，示意其他两人把他带上车。

两个男人立刻一左一右，用枪抵着江疾的侧颈:“走，请不要做无谓的动作。”

他们之所以这么警告，是因为根据搜查结果显示，从无限游戏回来的人，要么死了，要么活着并拥有着某种类似超能力的特质。

显然江疾是后者。

但他们不确定江疾的能力是强是弱。

并且这次出行，只有身为女生的简澄是进过游戏的通关者。

意外的是，江疾全程表现的很顺从。

似乎并不担心也并不好奇他们会对自己做什么。

他坐在车后座上，才懒懒开口。

“打扰一下，各位只关心我怎么行呢，你们瞧那儿，还站着两个傻逼。”

他用下巴指了指前方不远处。

几人闻言回头看去。

一个身穿黑色衬衫，气质清贵，看起来和江疾差不多大的少年站在那里。

他的旁边跟着一个胖小子，像个初中生。

单循皱了皱眉，认出来那是江家人。

他曾在京湾区的国防安检部工作，对全市的五大财团都有过详细的了解，尤其是在商政界权势滔天的江家和落家。

而不远处的那个人，应该就是江家最小的继承者，江清越。

有人低声问:“队长，怎么办？”

“先别开车。”

单循刚摸住车把手准备下去，就听见“砰”“砰”两声枪响，挡风玻璃被子弹击碎。

简澄被突如其来的子弹擦过脸颊，皮肉破开流了血，疼得闷哼一声。

眼底涌起怒意，一脚油门冲上前。

江清越抬手两枪打爆前轮，动作快且狠。

车子直接连环翻滚，不受控制地朝旁边的建筑撞去。

在即将撞上的最后一秒，车身却蓦地停下了。

单循和简澄几人晕倒在车座上，一动不动。

江清越朝车子走过来。

看着车里只是擦破了点皮的江疾，微微俯身按住他:“走吧，大外甥。”

江疾低头，看着对方抓着自己的手，脸上惯常的笑容完全消失，只有冰冷的厌恶:“滚开。”

然后摘下手套，丢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一旁的江瀚见状，幸灾乐祸笑了两声。

“小舅，这小子居然还敢凶你呢，还真以为他活着从那什么破游戏出来就能变成江家继承人了。”

江清越也跟着笑了一下，只是笑意有些冷。

“没事。”他说，“欢迎回来，二哥他……很想你。”

-

谢灾从警局出来时，天微微亮。

街上很多店还没开门，最后拐进了一家24小时营业的汉堡店，买了一个牛肉芝士汉堡，配了一杯可乐。

他看着手机上的时间，确认是新的一天。

想起重重叠叠的谢邀尸体，他怀疑自己度过了很多次昨天。

换个说法，就是循环。

无限循环。

但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导致循环结束了，可能和江疾的出现有关，也可能和警方的介入有关。

他没有急着回家，而是坐上了19路公交车。

他要去一趟学校。

他想试一试，能不能再次进入无限游戏。

根据论坛其他玩家的透露，有很多新玩家才闯过一两次游戏就安全回来了。

这是前所未有的。

因为都听说，想要结束游戏回到现实世界，必须闯过终极副本才行。

显然目前还没有玩家活到终极副本。

那是什么导致游戏被迫终止，怪谈降临现实呢？

由于此时的公交是早班车，车上的人很少。

只有一对年轻的母子，坐在前排笑着说话。

谢灾在后排靠窗位置坐下。

没一会儿，江疾打来了视频。

他们从高一互加微信后，就再也没聊过天，唯一的聊天记录就是昨天的转账。

“……有事？”

谢灾头靠着窗户玻璃，嗓音带着几分疲惫的慵懒。

而江疾躺在一片空白的房间里，手臂上还扎着透明的管子，像是在做某种治疗。

也是一副刚睡醒不久的样子。

几秒后，他看见江疾忽然凑近摄像头，一张帅脸占了屏幕大半，神色自若，缓缓开口。

“我找人算过了，虽然你那道观很破，但是风水不错。”

说这话时，神情难得认真了几分。

“所以，我要和你住在一起。”

“我那儿可没有多余的房间。”

“一张床就够了。”

“你要和我一起睡？”谢灾声调微高。

瞬间气氛安静了片刻。

他听见对面传来一声很轻的笑，接着是一本正经的语调。

“别这么暧昧，我睡床，你打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