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二，天清气朗。

镇北候府的信件与定勇伯爵府的夫人同日而至。

恒王削爵后，陆夫人脾气都温顺了不少，：“庄妹妹，几次发帖邀你，你都不来我府上游乐，只好我来找你了。”

庄氏端茶，：“我并非是有意回绝，而是近日王妃身上不适，实在难以抽身，还望章姐姐见谅。”

头三月，梓晗怀像稳定，怀到了接近五个月，便开始孕吐、难眠，今日能吃的菜，隔一天又未必能吃，如此折腾下来，梓晗又清瘦了一圈。

梓晗有身孕，便不管定王去那个院落，甚至还好酒好菜的送去，但定王又转了性子，几个通房那也不去了，下朝回府便去陪梓晗。

有几位私下抱怨，结就被定王一阵训斥，彻底的压灭了心思。

庄氏觉着奇怪便问，梓晗便道：“兴许是，他习惯我时刻在意他，乍然发现我不那么在意了，便以为我生气了。”

：“娘，你说可笑吗？”

陆夫人无奈，：“王妃是第一胎，自然是要费心些的。”

宫里的太后、皇后又是赐补品，又是赐珍玩的，只是个孙媳，大费周章，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生的是小太子呢！

想到太子，陆夫人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等恒王东山再起，看他这太子还能做多久！

庄氏轻叹，：“是啊，整日都悬着一颗心。”

今日来周宅，为的是不这个，陆夫人端茶转移话题，：“庄妹妹一颗心既要挂着王妃，又要挂着夫君、儿女，更应该四处走走才是。”

：“源儿便常写帖子回来，说京郊风光不错，学习之余，他便常去散心呢。”

庄氏微微眯下眼睛，附和：“学业繁难，陆公子周游此处。也属正常。”

：“是啊，夜夜点灯苦读，好容易回来一次，我瞧着都消瘦了许多。”

：“陆公子有心，章姐姐将来兴许便是诰命夫人了。”

此话刚好戳中了陆夫人的心窝，她笑靥灿烂，：“哎呦，还早着呢。”

她凑近，：“那庄妹妹觉着，我家二郎，同你家二姑娘，如何呀？”

庄氏笑：“章姐姐，我还是原话，郎才女貌，自是般配的，不过，功名也是不可少的。”

陆夫人心中不悦，扬眉，：“哎呀，我家二郎何尝用担心这个，庄妹妹就放心吧。”

区区一个庶女还如此讲究，她到样看看，庄氏还能有更好的选择了？

庄氏笑而不语，功名品性，一个不占，真是就只有副皮相。

如今，未必就配得上梓婷。

*

入夜拿到镇北候府的信件，厚厚封，没有让周梓玥失望。

拆开信件，周梓玥捏着开头略带酸语的信纸，简明扼要便是陆枫源绝非品性良善之人，所见所闻都在后篇，请表妹勿要在觉着他有趣。

表妹若是想听趣事，我可写信相述。

往后几篇，周梓玥只觉恶心，但面上的笑意是愈来愈明显。

难怪如此长时间不见消息，原来是在跟踪陆枫源，见到了不少妙事，桩桩件件足以让庄氏、梓婷打消与陆家结亲的念头。

明面上虽不能说出来，但她们私下一定要守在同一条战线。

信上说，陆枫源每月一日起，隔四日去一回长熙街上，玉灵巷的香娇记。

香娇记专门售卖胭脂水粉，有一项不成文的规矩，便是女一楼，男二楼。

看似是售卖胭脂水粉，其实二楼内，有些男子借着无人打扰，行苟且之事。

陆枫源在哪儿有四五个相好，回回去，人都不同。

时而 ，陆枫源还会去京郊点男子来做乐，让男子披着他绘制的浮光纱，漫舞……

种种，看到最后一封，周梓玥忍不住干呕。

她尚且都忍不住，若是梓婷看了留下心理阴影该如何是好？

思来想去，周梓玥将目光落下白轩茶室，陆枫源在此做的事，谈不上光彩，但比起其他那些，尺度要小些。

但也足够能让梓婷拒绝，她再将所见告知庄氏，无论之后陆夫人、或是陆家那对缠人的姐妹如何纠缠，都无用。

吴姨娘不在，太太必然也不会再忍下心将梓婷配给陆枫源。

至于京城的其他闺秀……

周梓玥想到了怀恩寺后山。

陆枫源也提到了，每月倒数第二日，他会去怀恩寺后山快活。

陆枫源这般爱门客，那么就让他永远和门客相守，别去祸害其他女子。

看完信，周梓玥重新将信收入衣袖，灵芝端来宵夜，一盘烧鸡肉丸。

鸡肉剁成泥、加入胡萝卜、香菇、芫荽、香葱的小粒，搅拌均匀，调味后焯一道水，三个为一串放至柴木烧烤 。

撒上辣椒面、孜然等调味料，外香里鲜，周梓玥一次能吃三串。

另一样则是包饭卷，用的是蛋皮和菜叶，但是味道依旧很美味。

宵夜过后，钟漏敲了八下。

彩兰、青竹已备好沐浴所需，彩云则负责收拾插床榻，点一粒安神的香丸，一段一段熏一道被褥。

香汤浸浴，思绪乍现，一夜无梦。

＊

正午时分，韩先生教完课便抱着书册离开。

收拾完书具，梓玥与梓婷前后下楼，彩云与金蝉拿着书袋跟在后面。

周梓玥理齐淡黄粉菊齐腰襦裙，转过身，：“今夜有烤全羊，二姐姐过来一起用吧？”

周梓婷放下乳白黄花褶裙，拉平上身是一件浅蓝短袄，：“怎么不等哥哥一起？”

周梓瑜再有三日便从国子监回来了。

周梓玥压低声音：“昨夜看食谱时无意间扫到一眼，有些忍不到那个时候了。”

：“我们烤只小一些的，再备几个上回吃得烤饼，拌几道清凉的小菜，睡前喝一碗冰糖雪梨，如此解了口欲，又不容易增火。”

：“二姐姐觉得可好？”

周梓婷迟疑片刻，点了头：“说的我都有些忍不住了。”

彩云心想，其实我也忍不住了！

周梓玥轻笑，：“那我下学后，叫青竹去请你。”

周梓婷：“好，我带几样清凉的点心来”

：“好。”

先讲人拉到曦合院，然后在提陪她去医馆的事。

去医馆的玄武街正好要过松竹巷，到时候就溜下车去探访片刻。

今日午后要与韩先生打一个招呼，看先生是否答应她带着梓婷做一回助手。

如果可以最好，如果不可以，在想另外的办法。

＊

天色昏昏，几个太炭盆、烤架的仆妇走进堂屋。

烤架上，中等体型的羊被绑住四脚，肉身已烤得棕黄。

真要送到姑娘面前，厨房也不管做生的抬上来，午后都在准备烤羊，这会儿，羊肉正好烤得皮脆肉嫩。

现吃现割，再蘸上西域市场的调味香料，甚是美满。

距离美满还差两步的周梓玥吃一口冰块轻响的紫红葡萄汁，冰凉、酸甜，海潮一般的涌过身躯，眉毛轻挑，眼帘一皱，舒爽地慨叹一声。

周梓婷收回目光，嘴角微起，握起玻璃盏抿一口清甜的雪梨汁，目光落在一盘圆圆的烤饼之上，若是没记错，这饼子还会“拉丝”，：“这饼子怎么与上回的不一样。”

周梓玥：“这饼子做法有许多，西域集市里东西大多都能用。”

当朝的食材物种与她生活过的那个时代相差不大，曦合院里的小厨房里便搭建了烤炉，时常会烤一些点心、饼子与香烤的肉菜。

灵芝端上盘刚片好的羊肉，烛光下油光莹润，香气漫漫，扑鼻诱人。

香皮嫩肉入口，在座的两个人都不住惊叹，虽然曾经都吃过，但都无法与当下吃的相提并论。

一盘肉，眨眼间的功夫就没了。

饭至半，周梓玥一半美满，笑意之中多了几分水润的愁意，：“二姐姐，我有件事想求你帮助。”

周梓婷捏起包羊肉、青菜的薄饼，目中闪过诧异，：“妹妹遇上什么难的事了？”

若不是难事，妹妹自行便能解决。

周梓玥轻叹一声，将所遇的难题说出：“是医馆，我一人有些忙不过来，想请二姐姐帮我记病录。”

：“我一人，实在有些分身乏术。”

周梓婷指腹下意识地捏重，目光呆滞须臾，长睫微颤，随后展颜一笑，：“好，我帮你。”

在外，她能见更多到各色各样的人，兴许对作人像有所帮助，何况梓玥已帮了她许多，只是去医馆为帮妹妹抄录病历，举手可劳的事情，她又有什么道理拒绝呢？

周梓梓玥心情美满，眉眼间欢悦：“那两日后，姐姐随韩先生与我一起去医馆。”

她最初还当心梓婷拒绝，没想到梓婷会答应的这般快！

：“二姐姐还需要一套男袍。”

：“男袍？”

：“玄武街上少有售卖茶点的店铺，但在进玄武街前，有一家白轩茶室，所买的茶点味道清新，且不浓烈，正好在闲暇时候垫底。”

：“在那用茶的，大多是男客，身着男袍，更便宜些。”

周梓婷了然，：“我今夜就将衣裳送去绣房。”

话风一转，周梓婷忽又想起趣事，：“我还从未见过妹妹与人看诊的是何情景，待回来，我便为妹妹作一副看诊图可好？”

看诊图······只挂在院子里未免可惜了些，得让金子被更多人看到。

周梓玥眼珠一转，闪过缕缕精光：“不如为医馆作一副，将大夫都化进去，成作就悬挂在医馆。”

:"在题上四个字，悬壶济世。“，

周梓婷眸光一凝，心头动热，将画作带出府的事，她从未想过，或许······

周梓玥亮眼弯弯：“二姐姐，我想，有人能为医馆内的大夫作画，他们都会很欣喜的。“

周梓婷咬下一口香嫩的饼，眸如夜海怀月，或许，她能去试一回。

：“好，就做一副医馆图，但独属于妹妹的看诊图也要有。”

周梓玥起身作礼，手后，眼笑似月，：“多谢二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