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星逸一怔。

近乎直白的话，可能是她为了掩饰刚才的尴尬，没经过思考，脱口而出。

他感觉不到以往自己强烈的烦躁和不耐的情绪。

似乎也做不到向往常那样面无表情的让她不要再缠着他。

尤其是看见林月音没有防备，单纯又藏不出心思的杏眼，和巴掌大精致的笑颜。

在某一瞬间，就像呼吸般简单。

不知不觉，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印在了他脑海里。

窗外的操场逐渐喧嚣。

来往车辆停在道路两边，学生几乎扎堆到学校。

风撞到玻璃上的“哐哐”声，掩盖住了他莫名像“咚咚咚”有人敲门似的，加快的心跳。

陈星逸故作镇定的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

却一时不知道看哪里。

几经辗转，最终落到她一字没动的物理卷子上。

他像个找到对方破绽的棋手，弯起手指，反手敲了敲她桌子。

“写。”这次他没看跟她对视，语气不由自主变得生硬了很多，“再乱看，乱说话就回去。”

“好嘛。”林月音不敢再造次。

也没察觉出因为自己刚才那番话，陈星逸态度上的变化。

只觉得他变脸好快。

上一秒还在跟她开玩笑，下一秒就冷着脸和声音，让她学习。

林月音讪讪的收回手，重新拿起桌子上的笔，“我写还不成吗。”

“你别赶我呀。”

她四指并拢，举到耳边：“我发誓，保证不打扰你。”

“真的。”

陈星逸“嗯”了声。

从包里掏出耳机，带上。

不再看她。

林月音撇了下嘴。

像有今天没明天似的，盯了他好几秒。

才依依不舍的收回视线。

目光不情不愿的嫁接到眼前的卷子上。

那就让她装个逼，惊艳他吧。

林月音没再把全部注意力都放身边的少年身上。

读题后林月音傻眼了。

怎么是物理。

她拿的不是英语吗？！

林月音持续懵逼。

这还怎么让她装逼啊。

她物理成绩还没她三十六码的鞋码多。

而且在陈星逸面前用物理装逼。

那不是关公面前耍大刀，自不量力吗。

现在换卷子还来得及吗。

他应该没注意到自己吧。

林月音悲愤到想撞墙。

虽然温知夏给她上了几节课。

有点用，但效果不大啊！

卷子上印着的虽然全是汉字。

可组合在一起，那他们就是大眼瞪小眼。

她上赶着认识它，它却嫌她死乞白赖，懒得理她。

都盼望着对方能赶紧放过自己。

而且那几秒的时间里。

她都想好要怎么装逼，和扭转一下他对自己“回办公室跟回家”一样的印象。

就漫不经心，很不经意间在做完卷子，对完答案后，把卷子拨到地上。

然后装作很费劲的够，但是够不着的样子，顺理成章的找陈星逸帮忙捡。

这样就能很自然的让他看见她正确率百分之九十五的英语卷子。

最后她再风轻云淡，处变不惊的告诉他，她文科是真的还行。

那次办公室相遇真的只是意外。

她其实总共也没去办公室挨批几次。

林月音内心崩溃了十几秒。

悄悄抬头。

想趁陈星逸不注意，把物理卷子换成英语，继续装这个逼，证明自己所言不虚。

可她刚抬头，就看见陈星逸的眼睛像按了雷达似的看了过来。

林月音瞬间低头，躲开他的眼神。

心如死灰的啃着笔帽，捂着滴血的心，磕磕绊绊的做了起来。

-

苦大仇深的写蒙完最后几道大题混步骤分的公式。

林月音迫不及待，像等了这一秒很久似的扔下笔，边活动僵硬的手腕边转头看窗外。

太阳西沉。

湛蓝的天变成了令人安心的橙黄色。

像巨大的橘子皮铺满天际。

“咕”。

肚子里的胃似是也看到这一幕，跟她发起了抗议。

林月音从反光的玻璃上，看见陈星逸认真的侧脸。

顾不上脸红，下意识难为情的双手捧着瘪下去的肚子。

应该没听见吧。

刚才那声也不大。

就是活动室里太安静了，才显得夸张。

不细听还是听不见的。

林月音安慰自己。

她偷偷盯着玻璃上倒映着的陈星逸。

教室内外光影交错，勾勒出他立体的五官轮廓，额前的碎发自然松散，几乎与眉毛融为一体。

眼睑低垂，漆黑的眼眸里映着屏幕的光源。

从这个角度看不见他右眼角下的泪痣。

有点可惜。

惋惜过后，她视线落在了陈星逸骨节分明握着鼠标的右手上。

修长的两指顺着鼠标的形状微微弓起。

清脆的点击声，像带了细微的电流。

一下，又一下。

酥酥麻麻的像点进了她心里。

好奇怪。

林月音捂着肚子的手挪到了左胸装着心脏的位置。

隔着肋骨和胸腔，都挡不住那种要从里面冲出来的感觉。

剧烈的心跳沿着指尖，从掌心传遍她全身上下。

明明他就是坐在那里，什么都没做。

甚至都没有正眼看自己。

她只是看着玻璃上反射的并不清晰的他。

就心动成这样。

忽地，陈星逸拧眉。

林月音的心跳也跟着他的动作漏了一拍。

他眉心都皱的能夹死苍蝇了。

林月音回头，余光瞅了眼笔记本。

看见屏幕上的照片，她抿了抿唇。

她拍的真的有那么差吗。

“咕”肚子又叫了一声。

林月音像是猛然回过神来。

从兜里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已经五点多了。

江宜附中六点半开始上晚自习。

再不去吃饭，他们就要空着肚子上自习了。

她向来不是委屈自己的人。

想了想，林月音撕了张干净的草稿纸。

笔尖摩擦纸张的声音混着鼠标点击声，意外和谐。

写完后，她把纸和笔一起推到陈星逸手边。

还伸出手指小心的戳了戳他手臂。

见他看自己，她又指了指桌子。

示意他看草稿纸。

陈星逸阖上眼，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

几秒后睁开。

快速扫了眼林月音写的小纸条。

-学长，要去吃饭吗。

看完。

他也拿起笔唰唰写了起来。

两人在空旷只有他们的活动室，真的像在教室，讲台上有老师上课一样，靠传小纸条说话。

写完，他重新推了回去。

林月音立刻凑过去看。

-你去吧。

少年的字迹跟他不善于表达的性格几乎是一致。

笔锋凌厉，收尾干净利索。

欣赏完陈星逸的字后，她像在微信上聊天似的，跟在下面继续。

-你不吃吗？那我给你带回来吧。

-你想吃什么。

林月音再次推给他。

陈星逸扫了眼，手里的鼠标换成黑色中性笔。

-不用。

不出几秒，又换了回去。

林月音还想继续写。

“可以说话。”陈星逸指尖压在那张草稿纸上，阻止了她想继续写小纸条的动作，“现在不是在上课。”

林月音放下笔，嘟囔道：“我这不是怕你把我赶走嘛。”

“……”

小小的控诉他一下后，林月音言归正传：“你真不吃吗，饿肚子多难受呀。”

“每次回到学校吃饭、睡觉都是我最放松，觉得这日子最有盼头的时候。”

不过现在多了一个。

就是跟他待在一起。

但这话她现在有点不敢说。

怕被拎起来，扔出去。

“而且老祖宗有句名言叫‘吃饭不积极，脑子有问题’。”

“……”

“别误会，我没有说你脑子有问题的意思。”

“……”

“你要不想去，我给你带回来也行。”要是给他带回来，那她也带回来，还能一起吃饭，“我除了给我舍友，还没给其他人带过饭呢，尤其是男生。”

林月音一手捂着肚子防止“咕”的一声再叫出来，一手放在桌子上压着正确率惨不忍睹的物理卷子，微仰着头看着他说：“星星，你要做第一个吗！”

她是没什么意见。

还挺乐意。

也觉得挺新鲜。

陈星逸处理图片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他耳朵边现在就像有一只因为无聊，在闹主人的粘人小猫。

喵喵喵叫个不停。

像是直到你搭理它，它才会停下。

“那这样的话我要是问你要钱，是不是就显得太小气了。”

“会不会显得我不舍得为你花钱。”

林月音胡乱瞎扯。

“我听说，兜里有一百，舍得为你花一百零一的女生对你才是真爱，其他的都是骗子。”

“但我饭卡还没充钱，好像只剩不到五十块了。”

“而且我现在真的挺饿的，”真不是她找借口，要是时间提前半个小时，她卡里就算有四十九块五，也会想办法给他凑到一百，“你今天就委屈一下，给我留十五的饭钱，你花三十五，成不。”

“林月音。”

“我在呀。”

听见他叫她名字，她好像形成了种不管干什么，都会第一时间回应他的条件反射了。

林月音眨了眨眼。

等着他的下文。

陈星逸处理完最后一张照片，打包传给孟维。

而后合上电脑，拔下电源，动作一气呵成。

陈星逸把笔记本放进包里，边整理电源线，边说：“去吃饭。”

“一起吗？”林月音托着脸，笑眯眯的，像在明知故问。

陈星逸给了她个眼神。

似是在说，别演了。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猫他没养过。

但他觉得林月音有时候真的很像为了吃零食，闹人到不行的多多。

他们行为逻辑几乎完全一致。

都是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但一得到它想要的结果，就会立马消停。

然后眨着眼睛，很无辜的看着你。

就算被闹得再有气，对上视线的一瞬间，也都消失殆尽了。

林月音似乎也是这样。

自己没答应前，她闹腾的不行。

但答应了，她就又用那双琥珀色，干净又明亮的眼睛，很无辜的看着你。

“一起。”他真的很无奈的妥协了。

林月音嘿嘿笑了两声：“那你等我一下下哦，我很快的。”

而后美美开始收拾东西。

她先是小心把两人刚下用来传话的纸条对折起来。

夹在物理笔记里。

又单独把笔记放进书包贴着后背的那层有棉垫的隔间里。

其他不重要的纸笔，和没让她装成逼的卷子，一股脑塞进包里。

确认没落什么东西后，她拉上拉链。

“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