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换完衣服，林月音手机像受了电刑，疯狂震动。
她拉开凳子，随手接通。
镜头对着房间的天花板和白炽灯。
顾闻今毫无防备，被晃了下眼。
他“啧”了声：“小鬼，欠揍？”
林月音白了他一眼。
白完后，反应过来他看不见。
她拿起手机，确保顾闻今能看见自己。
狠狠翻了个白眼。
然后又把手机放回原位。
前置镜头继续对着白炽灯。
“我到家了。”
顾闻今被林月音幼稚报复的做法气乐了。
毫不犹豫地把视频挂了。
下一秒，语音发了过来。
顾闻今拖腔带调，听起来没个正行，但又透着他真的会这么做的劲儿。
“小鬼，我还是那句话。”
“你现在要是敢谈恋爱，我先打断你的腿，在拧掉你小对象的头。”
林月音愤愤不平，不甘示弱地反击。
“哥哥，你是不是因为二十了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碰过，还没谈过恋爱，心理扭曲了。”
“要不我去七医给你挂个专家号看看吧。”
-
陈星逸打了辆出租车。
上车后，陈星若叽叽喳喳，绘声绘色的跟他讲学校发生的事。
他沉默的听，偶尔回一两句。
但更多时候是看着窗外倒退的高楼大厦出神。
四十多分钟后，车停在小区门口。
陈星逸付了钱，带着陈星若进了小区。
直到看见熟悉又陌生的独栋别墅。
他止步于二十米之外。
“好了，”陈星逸低头，看着抱着他腿不撒手的小姑娘，扯了个笑，“回去吧。”
陈星若瘪嘴，葡萄般漆黑圆润的眼睛，顿时蒙上了层晶莹。
明显不乐意。
陈星逸不为所动：“我在这等你进去了再走。”
“那你什么时候有空回来。”
“等有空了，我就回来。”陈星逸打太极。
小姑娘闷闷不乐，一步三回头的走到别墅前。
看她进去，陈星逸不再停留。
转身，抬脚就往回走。
“阿逸。”
陈星逸浑身一颤。
身体顿时变得僵硬。
心跳有一瞬的停滞。
“回来了，就别走了。”陈朝东追上去，抬手想拍拍儿子，却在快碰到陈星逸肩膀的时候，缩回了手。
有些不知道该放哪的搓了搓手。
“留下来吃顿饭，住一晚。”
“你妈也想你了。”
陈星逸自始至终背对着父亲。
闻言，他更是自嘲的扯了下嘴角说：“不了。”
“她想见的一直都不是我。”
陈朝东张了张口。
看着路灯下的陈星逸。
哪怕现在他们中间不过一步的距离。
他觉得这个儿子，跟他们之间竖起了一道厚厚的城墙。
他不会过来。
他们也不能过去。
“上回是爸爸不对，不该自作主张，爸爸跟你道歉。”
陈朝东退了一步：“你就当来亲戚家做客。”
“留下来吃顿饭。”
“阿竹和若若都很想你，吵着要去找你玩。”
“你就留下来陪他们玩一会，说说话。”他不敢再提妻子，怕陈星逸不给他挽留的机会，头也不回的走了，“你要不想住在家里，等吃完饭，我再开车送你回去。”
陈星逸缓缓转身。
父亲的局促和小心翼翼的试探，全落在眼里。
身后不远处的别墅，门口雕花门趴着两个小孩。
还有片一闪而过的衣角。
都在无声的等着他的回答。
陈星逸轻轻点头。
“嗯。”
-
别墅内，客厅。
陈星逸真的像个来做客的客人一样。
坐在沙发上，茶几摆着阿姨切的菠萝果盘和饮料。
却一口没动。
龙凤胎围在他身边。
他就像对待亲戚家的孩子似的，格外客气。
直到开饭。
他除了照顾弟妹，象征性的吃了两口，就没怎么动筷。
面前的饭碗都很干净。
“若若，别缠着哥哥了，”言诗给小女儿擦嘴角，“让哥哥吃饭。”
“阿逸，”言诗试探着夹了块鱼肉放在陈星逸碗里，“你尝尝这个，我做的。”
陈星逸看了眼母亲，夹起白嫩的鱼肉放嘴里。
随便嚼了两下，面无表情地吞下去了。
很官方地说：“很好吃。”
言诗松了口气，又给他夹了一块鱼脸肉：“好吃，你就多吃点。”
“谢谢。”陈星逸婉拒，“我自己来。”
言诗讪讪地收回手：“好。”
陈星逸依旧没怎么动筷。
等都吃完，他也像完成任务地npc一样。
起身，带动身后地椅子，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拖动声。
“我还有事，先走了。”陈星逸说。
“这么快就走吗？”言诗紧跟着起身。
“是啊，阿逸，今天别走了，在家住一晚吧。”陈朝东紧随其后。
“哥哥，你能不能别走。”陈星若拉住他的手，“我们都好长时间没见你了，小哥自己做了个模型特别厉害，他都不让我碰，就想等你回来的时候给你看。”
陈星竹的脸微绷着。
然后爬下椅子，默默站在陈星逸身前，拦住他的路。
虽然没说话，但话里话外都是想让他留下的意思。
陈星逸漆黑的眼眸闪了一下，嘴唇翕动：“好。”
胶着凝固的空气，似是因着他的回答，化开了。
言诗松了口气，随后眼睛鼻尖泛着酸涩。
陈朝东扶着悄悄落泪的妻子坐下。
陈星若高兴地拍手。
就连小小年纪就很稳重的陈星竹都迫不及待地跑回房间，要去拿模型给哥哥看。
言诗像被苹果砸懵了，下意识吩咐阿姨：“刘姨，重新把房间打扫一遍。”
脱口而出的称呼无比自然：“阿衍今晚在家住。”
“言诗。”陈朝东瞥了眼一旁的陈星逸，拉了下言诗的胳膊，咬字声音很重。
言诗回过神来。
笑容僵在脸上。
陈星逸面色无常。
或者说，他一进这个家门，就习惯性的戴上面具，扮演另一个人。
陈星逸抬手捂上陈星若的耳朵。
不想让她听见后面的话。
“妈。”
言诗垂头不语。
不敢应。
也不敢去看儿子的脸色。
陈星逸对那个脱口而出的称呼习以为常：“我其实不喜欢吃鱼。”
言诗一怔。
刚想解释，就听见陈星逸语气没什么波澜地说。
“而且对菠萝过敏，一吃就浑身起疹子难受的想吐。”这些东西在他哥没出事之前，父母是一直记着的。
“喜欢吃鱼和菠萝的，是我哥。”
几分钟后。
陈星竹抱着模型下来，环顾了一周，都没看见陈星逸的身影。
他问：“我哥呢？”
-
林月音吃完饭，又洗了个澡。
抱着兔子趴在床上，翘着腿一晃一晃的。
在微信里找到陈星逸，打了个视频过去。
等到自动挂断了那头都没接。
是有事吗？
她看了眼时间。
都九点五十五了。
大半夜的能有什么事？
还不带手机？
林月音翻了个身。
犹豫打这么勤会不会被拉黑。
又想到打视频这个事，陈星逸是同意了的。
几秒后，她很没有心理负担的又打了一个过去。
本以为会跟上次一样。
要等个四五十秒。
但这次那头很快接通了。
林月音瞬间坐起来。
整理了一下让她扑腾乱的碎发。
“嗯？”
看着幽暗的屏幕，她调高了亮度。
可依然看不清人影，只有红色的地砖。
而且她好像还听到了李爷爷的声音。
“学长？”林月音问，“你在外面遛多多吗？”
等了几秒，那头没声音。
林月音觉得奇怪：“陈星逸？”
“嗯。”陈星逸声音沙哑。
听起来透着浓浓的疲惫。
“你怎么了？”
“心情不好吗？”
“抱歉，”陈星逸像是想起来她这通电话的目的，“多多下次给你看。”
“我先挂了。”
说完没给林月音反应的时间，直接掐了电话。
屏幕从一片漆黑返回了两人的聊天界面。
因着先前调高的亮度。
林月音不适应的眯了眯眼。
她总觉得陈星逸不对劲。
虽然他话本来就不多，很多时候情绪稳定的不像话。
但她从没听过他这么消沉的声音。
有点……有点像受了委屈。
没地方说。
只能压着似的。
林月音蹭到床边，穿上拖鞋，走到衣柜前，随便拿了件外套，套在睡衣外面。
一回生二回熟的拿上挂在玄关的钥匙，悄悄出门了。
那通电话，她依稀听到了李爷爷的声音。
她不知道陈星逸是不是在那附近，但她打算过去碰碰。
万一呢。
万一他在呢。
抱着这样的想法，林月音一路跑到李爷爷摆的小摊附近。
“月月来了。”张奶奶先发现她。
“还是老样子？”
“不是奶奶。”林月音摆手，眼睛却瞟向四周，“我今天不吃。”
忽地，她扫到前面的长椅上坐着的身影。
急忙跟张奶奶说再见，跑了过去。
夜幕下，路灯闪烁。
陈星逸坐在长椅上一动不动。
就像个影子，藏在黑暗里，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林月音从来没跑这么快过。
她感觉肋骨被一双无形的掐住，肺部的空气都被挤压出去，
似乎下一秒就能炸掉。
还有她今天超负荷运动的腿。
她几乎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只是机械性的抬。
十几米的路。
像过了几个四季般漫长。
也似乎就在眨眼间功夫。
林月音缓缓蹲在陈星逸面前。
她轻声道：“陈星逸。”
少年微仰头，阖着眼。
听到有人叫他，眼皮动了一下。
长时间保持着同个姿势，他此时的动作有些僵硬。
撩开眼睑，眼前一片模糊。
等清明过来后。
他看见了林月音。
女孩抱着手臂，蹲在他面前，抬头看着他。
眼睛纯粹干净，没有杂质。睫毛浓密的阴影打在鼻梁上，扑闪扑闪的像只蝴蝶。
脸颊泛红，呼吸急促，可还像感觉不到似的，冲他笑。
“陈星逸。”林月音开玩笑似地说，“你好厉害哦。”
“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还有这种品种的狗。”
陈星逸整理了下情绪。
“你不是见过我的狗吗。”
“哪有。”
“刚才是我跟它第一次见面。”
陈星逸没说话。
林月音也不在乎，手悬在他脚边空旷的地砖摸了摸说：“你看。”
“皇帝的新狗。”
陈星逸扯了下唇角，依旧没说话。
林月音有点挫败。
她的梗真的有这么烂吗。
嗯……
林月音反思了一下。
好吧。
虽然不想承认。
好像是挺烂的。
陈星逸垂眸，一言不发的看着她。
林月音不会哄人。
被哄的经验倒是很多。
林月音想了会儿，像想到了什么似的，眼神一亮：“陈星逸，你看我。”
“看什么？”陈星逸问。
她清了清嗓：“擎天柱变成了一堆零件，大黄蜂抱着这堆零件去修理厂。”
“然后修理厂的老板问他这是什么。”
林月音掐了把自己的胳膊，很费劲的没让自己笑出声：“你知道大黄蜂怎么说的吗？”
“怎么说的？”
“大黄蜂说‘你若安好，便是擎天’。”
“……”
好吧。
林月音戴上兜帽，捂着脸。
也笑不出来了。
她承认。
她的笑话是讲的很烂。
可她真的觉得这个很好笑啊。
而且当时谢安惹毛陆鸢，就是靠这个和好的。
是有成功案例摆在眼前的。
她才复制过来。
林月音穿的随意，碎花荷叶边睡衣外面套了件浅咖色连帽外套，帽子上还坠了两个兔耳朵。
此时她团成团蹲在地上，耸拉着的兔耳朵一抖一抖的，就像她藏起来，拒绝让他看到的表情。
陈星逸忍不住笑了声。
声音短促，转瞬即逝，在寂静无人的街道显得尤为清晰。
林月音精准捕捉到。
她如释重负。
很有成就感。
可很快，她开始耍小脾气，兔子耳朵也飞了起来：“陈星逸。”
“你太过分了。”
面对控诉，陈星逸一脸懵：“？”
“刚才我那么努力逗你开心你都不笑，我一出糗你就笑。”
“我没有。”陈星逸矢口否认。
“你有，你就是有。”
蹲的时间太长，林月音腿麻了。
刚站起来，走了一步，酸爽感立马席遍全身上下。
很没出息的打了个趔趄。
陈星逸眼疾手快的扶她坐到长椅上。
对她的话不置可否，继而转移话题：“请你吃小馄饨？”
林月音扭头，一副休想用吃的诱惑她。
坚持不过两秒。
“不要香菜和虾皮，多舀点汤。”
-
待林月音麻劲褪去后，两人转移阵地。
李爷爷端着两碗馄饨放他们桌子上。
张奶奶送了他们两个油酥饼。
林月音甜甜的道谢，撕了块饼沾了沾馄饨汤。
“学长，多多呢。”林月音找话题闲聊。
“在家。”
“你不遛它吗？”
“遛过了。”
“好吧。”
遛狗话题结束。
林月音吃了个小馄饨，像咬到了个话题似的：“学长，你教我骑车吧。”
“这样我们就能一起骑车遛多多了。”
陈星逸他学着林月音，也撕了块饼，沾了点鲜味十足的馄饨汤。
“不用。”
“为什么。”被陈星逸拒绝，林月音觉得手里的饼瞬间不香了。
“多多力气很大，你牵不住。”
“那……那我们骑小电驴。”
林月音很会举一反三：“你开车，我坐后面。”
“既遛了多多，也不用担心我牵不住，还能跟你说话。”
林月音看着沉默的陈星逸。
搅着馄饨：“这也不行吗。”
陈星逸对上女孩难掩失望的眼神，鬼使神差地说：“好。”
-
吃的差不多后。
陈星逸去结帐。
回来就看见林月音一副要死要活，想动又不敢动的样子。
“学长，”林月音哭丧着脸，“我腿好疼。”
“走不动了。”
陈星逸不怎么意外。
她今天跑了那么多圈，又跑着出来找他，想也知道这会儿肯定不舒服。
思索几秒，他蹲在女孩面前：“上来。”
林月音拒绝：“不要。”
“刚吃完馄饨。”
“我也刚吃完。”陈星逸顺着她说。
林月音眼睁睁看着亲近的机会从眼前溜走，嚎的更悲切了：“会压的肚子想吐呜呜呜。”
真不是她不想。
陈星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