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沅没有听到他把门关死的声音，站在黑暗中，她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两人谁都没有开口，片刻后，沈彧打开了照明灯。

随之而来，一个影子出现在他们前面，屋里正中央的位置，被灯光拽的很长一直延伸到屋顶。江沅盯着这东西迟迟没有往前走。

一只破旧的玩偶孤零零地坐在这里，它的头面朝大门方向。纵使被吓到习惯的江沅，也不免神色凝重。

她认出来这就是离开屋子前掉在地上的那只。那个玩偶手臂被扯掉，仅有几根线连接着将断不断的胳膊，脏兮兮的裙子看不出本来颜色，脸和头发沾满灰尘，头上有一处凹陷，像被什么人用力按下去形成的。

最主要的是这个娃娃刚才是笑着的，现在竟然哭了。黑洞洞的眼睛下面两行红色眼泪格外显眼，鲜血一般潺潺往下滴落着，染红了玩偶的衣服。

江沅尽量不去注意那个诡异玩偶，她绕开它，试探地开口说到：“沈天师，这娃娃刚才我见过。她跟过来了哦。”

沈彧拉开抽屉，没有抬头，他戴着一副医用橡胶手套在抽屉里翻找着，乍眼一看像法医在侦查现场。

“别废话，找线索。”

江沅没有接话，看这沈天师的态度她也明白，对方懒得管自己。既然如此她也就不再多说什么，道不同不相为谋三观严重不和。她可不想防着鬼，又防着被人背刺。

毕竟背刺这种事，栽一次跟头就够了。

按照之前的经验，如果被鬼盯住大概率是逃不掉的。但目前为止玩偶只是跟过来，没有其他行为，那就说明还有余地。她一边从旁边找着线索，一边暗自观察玩偶，屋子里再次安静下来。

这间房子更像仓库，里面东西不少，又多又乱。她走到房间另一边，这一侧地上的东西都被布盖着，有棱有角看形状有点像画框。江沅拽着布角掀起来，里面的东西让她直皱眉。

赵仁是什么收集癖么？一堆玩偶，现在又是一堆被裱起来的照片。

江沅拿着相框依次放到一旁，总的看过来，这些照片没有重复的。一副似乎代表了一个家庭。没有一张单人照，全部是各式各样的全家福，里面的人幸福美满，都洋溢着微笑。

照片大多已经褪色，呈现黑白或者棕白，像一幅幅被尘封的遗照。这些照片的右下角全部用红笔写着不知名编号，江沅多看了几眼，一时间猜不到其中含义。

用手机拍下这些编号，她用布再把它们盖好恢复原貌，然后走到一旁的柜子前。这个柜子跟之前她躲藏的很像，猛地看上去是同个款式。

上一个衣柜留下的阴影还在，江沅扭头看了眼正在翻书的沈彧，她抓住门把手，深吸一口气，轻轻拉开柜门。

衣柜里挂着上百件衣服，密密麻麻堆在一起，通风的一瞬间迎面扑来浓郁的腐烂味道。呛的江沅直接用手捂住了口鼻。打着灯光照过去，她发现这些衣服也不是同一个人的。其中什么款式都有，其中还有两件红色婚服，颜色已经氧化成了暗红。

江沅用手指轻轻触摸，在触碰到的一瞬间，她像被烫到了一般迅速收回手。但是过了几秒，她再次轻轻触摸。

这些衣服不是用布料做的。有的僵硬干枯，有的柔软细嫩，是之前躲起来的时候触摸到的手感。用手指轻搓，有的地方会碎裂，往下一块一块掉碎片，手指也被染上了一些油彩颜料。

这是人皮。江沅十分确定，这衣柜里挂着上百件人皮。

“沈彧，你过来看。”

待他检查完，江沅看到他的表情也多了几分严肃。显然他也意识到了。

“既然他能整的剥皮，那就说明。”

“操作间。”沈彧开口。

江沅点头。

还想开口说点什么，不远处的楼梯上传来脚步声。原本刚有点思路的江沅瞬间警觉，现在过来的，也只有赵仁了。

“现在来不及走了，楼梯一共36阶，从平台到这里只需要30步，他的身高比我高，或许只用25步。”

情急之下江沅把之前的发现脱口而出，站在她身旁的沈彧在黑暗中注视着她，嗯了一声：“先躲着吧。”

江沅走到门后的视线盲区，这里很清楚可以听见外面声音，即使赵仁推门而进，她也有两三秒的逃脱时间，毕竟很少有人一进门先检查门后。

关上灯，屋子里再次伸手不见五指，她的呼吸和沈彧的交织在一起，都在安静蛰伏着。说实话，她还是有担心沈彧会把她推出去挡枪，当那个时候来了，就只能生死有命各凭本事了。

她紧紧攥着手里的小东西，尖锐的棱角硌得她掌心生疼。

脚步声逐渐靠近......

“咦，这东西怎么出来了。”

赵仁的嗓音在走廊里响起，江沅判断也就距离他们两三步。

之后他应该是捡起了什么东西，然后直接推门进了左侧的第三间屋子。

机会来了！江沅拉开门率先冲了出去。后面的沈彧好像在地上放了个东西，江沅来不及回头看。她没有直接回自己的住处，而是直接冲向沈彧住的地方。还有一半距离，江沅听见后面的屋子里传出了儿歌，是那种老式录音机的播放声。声音失真时快时慢，在夜里十分诡异。

先沈彧一步进了屋子。在关上门的那一刻，江沅听到赵仁的说话声。

“今晚怎么回事...是那玩意又出来了么。”赵仁的话语虽然平淡，但是急促毫不掩饰的脚步声泄露了他的内心，他离开娃娃屋，直接进了响起儿歌的房间。

不到一分钟，儿歌停下了，赵仁手中的钥匙哗啦啦作响：“这么晚了你们还没睡么？这里不安全的。”

咚咚咚，江沅的屋门被敲响，里面无人应答。

坐在沈彧床上的江沅深觉不好，她来不及思考，就开始来回用力来回摇晃。在沈彧警告的目光下，她冲着对方露出一口白牙，眼中挑衅意味浓重。

嘎吱嘎吱嘎吱，有节奏的晃动声不大，但是在门口能听见。她察觉到站在门口的赵仁脚步声停顿了一下，屋门猛地被赵仁从外面推开。

没有点油灯的屋子里什么都看不真切，江沅背对着房门，自然也看不见赵仁精彩的表情，但这不妨碍她脑补。

她死死把沈彧压在身下，十分小心眼地用力掐了他胳膊两下，成功听到沈彧变化的呼吸频率。

“赵大哥，这么晚了有事吗？没事的话离开前记得帮我们把门关上哦。”

五秒过后，屋门被用力关上。江沅ren笑ren到肚子疼。接着她又继续晃床晃了一会，直到听见门口的脚步声离开才停下来。

黑暗中，她感觉到自己鼻子一热，某种液体潺潺流了下来，直接滴到了身下沈彧的衣服上。

她立刻捂住鼻子坐起来，转过身侧对着沈彧，有模有样学着他的语气：“刚才事急从权，沈天师能理解吧。不过这种危机情况下，两三分钟也差不多了。”

江沅意有所指。

“对了，有纸巾么。”江沅闭了闭眼，说话声音瓮声瓮气。

沈彧深深看了她一眼，起身走到一旁，拿出纸巾扔给了她，然后十分嫌弃地脱下了自己的外套。

“给，这是我之前找到的。”把口袋里皱巴巴的报纸拿出来，江沅对着他说：“赵仁说自己是教书的，后来过来守墓，按理说他跟那些人关系应该不错，为什么从没见过有人来找他。我猜他跟失踪案脱不了干系，一般监守自盗都是为了找东西，还有，他认识那些娃娃。”

沈彧弯腰拾起报纸站在一旁看着，半晌，他开口打断了江沅自言自语：“聒噪。”

“线索就这些了，你看着办吧。”江沅用纸巾塞住鼻孔往后一仰，直接躺到沈天师的床上，“一小时后叫我起床啊，晚安！”

说完她就直接闭上了眼睛，其实她知道沈彧也不会赶自己走，毕竟作为一个定时炸弹，还是放在身边更为安全。

沈大天师旁若无人头都没抬，坐在一旁低头看着江沅递过去的资料。

这间屋子里只有两盏油灯，刚才被她吹灭后只点燃了一盏，昏暗的火焰轻轻摇晃，里面的灯油所剩无几，看样子只能燃一小时不到。

江沅躺下后也不敢彻底松懈，但总比刚才稍微好了一点。只有她自己清楚方才流鼻血的时候情况有多么糟糕，头里仿佛扎了无数根钉子，好像有人不停在敲她的脑壳。

她没有办法控制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往脑海里钻。那些画面带着浓厚的怨气和怨念，每分每秒都在腐蚀她的大脑和思维。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坚持下来的，也不知道这些东西自己为什么会看到。

为了弄清楚，她做了一个实验。

现在，她的口袋里装着一只没有眼睛的娃娃。

等到床上的人呼吸逐渐平稳，坐在一旁的沈彧才缓缓抬起头，他看向床上安静的江沅。她的脸色不像刚才那般惨白如纸，细不可查的颤抖也逐渐恢复，鼻孔里还塞着那团可笑的纸。

沈彧漆黑的眼中盘旋着深不见底的漩涡。就这样持续良久，直到最后一丝火光熄灭。

今晚两个人各自心怀鬼胎共处一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