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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你是来拉屎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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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可以想象我欲留宿刑部,各位姊妹的胡思乱想。而我皇妹将会精准地猜想,我纡尊降贵、行为反常的缘由,一定是十几年来,没做过的事情。

没错,钓男人。

虽说紫禁城就是海,我也算没见过几个男人的土鳖。可伸手不打笑脸人。示弱总是没有错。蜜里调油,一顿吹捧,“好哥哥”“心肝儿”唤,没人不会舒坦。

听说刑部正忙着张国舅各种以权谋私,抢占土地,欺男霸女的破事。论他伏法当斩,有关人员贬斥。今天礼部仪制司的李主事又被毒死,势必要惊动朝野。不知是为着什么。

这会儿刑部要把案牍发给大理寺复核。论罪各官的奏折也要传给都察院改拟。

入夜深,当值的不算少,簇簇灯火。问过胡侍郎,我那天降的未婚夫在哪。胡侍郎意有所指,笑意盎然。

略过各窗,他就站在衙门后厅耳房的案前写奏章。

一只烛灯,门敞开。两翅乌纱,一身素袍,身影端方。如诗如画。

我禁不住笑嘻嘻,站在外头瞭望。

未婚夫婿发现了我,望了我一眼,搁笔问:“何事?”

我道:“坐那好凉,又闷闷无聊的。执事说你在这。”贴着门,想了想,还是得问,“你是谁嘞?”

“酉时太监的马车,为什么打发走?”他突然问。

看来很不情愿让我晓得他是谁。

此刻他知我,我不知他。已陷入劣势。我只能挤出一个与世无争,毫无个性的憨笑:“我不想回去。你是谁嘞,我有病,记不得事。”

他抬手看着我,恰好一道天光,火影闪动,照得他的鼻影如同冰脊。

他动了动唇。初夏的晚空一声闷雷,隆隆而过。

气死我了。

“你说什么哩,我没听见。”不敢迈进房,怕会冒犯。

他继而道:“我方才说,公主不必这么如此,我与公主仅一面之缘,故而我认得公主,公主不认得我。”兴许哪次宫宴他混在百官之中,能瞧见我也合情合理。不过,我出席各种盛会,是我母后在时顺道带着我,那会年小,难不成他年纪轻轻,就当官了?

揣测太多也没用。我告诉他:“那我可以认识认识你不?”

他匆忙睃了我一眼,“不可以。”语气平直。光影黯淡。他侧开身。

实在是扫兴。我好不容易天真可爱,几尽讨好。不过奇怪的是,我竟然没有难堪、生气。反而很宁静。

望着他自顾自地写奏本。昏光映着他的侧颜,俏丽宁和。不知不觉张望房内,墙上嵌一破子棂窗,和牢门没什么两样。

想起皇妹也喜欢一个人呆在书房,一个人拿着堪舆图描摹。我和赵妍妍在另厢闲扯打牌九。赵妍妍丰盈如葱的手指,嫣红的染甲,灵活地耍着玉牌。

“二姐,到你了,出牌出牌!”她说。

不好玩,一点也不好玩!

兜头一凉。

天上零星小雨转势簌簌成链,吹湿我的后脑勺。我清醒来,昏黄中,便见一双半月似清亮的凤眼微眯,长睫在眼尾处微翘起。好看得我有点陌生。

这,这不是未婚夫婿。

他在我身侧,如此近地,有些不耐烦的神情,冷着脸看着我说:“原以为公主不如意,便会独自离去。怎么站着,也睡着了?”一边靠里些,让出距离,“进来罢,别淋雨了。”

雨沙沙作响。原来是天公作美。我也不客气,探了进去,看着单调的官署摆设:瓶画笔砚,一条案,一张矮榻,没有凳椅。

走了几步,忽觉不对劲,“你让我进来,我们干嘛呢?”。

黑影的他愣了愣,好一会,他说:“等雨停。”从角落里搬出一张圆凳,置于前边,示意我,“坐吧。”

要是雨不停,那我们不是要过一夜。诶哟,可千万别停。

我坐在凳子上,望着灰色的夜,黑色的雨。回头不停瞅他。他已到案前开始磨墨,不太想顾我。我不好打扰他,便脑袋空空地盯着门外的树梢。等了许久,看他还在磨墨,不太乐意,悄声说:“这还有张榻?”意思是本公主困了。

没指望他回答我。

他却兀自闷“嗯”了一声,很轻。听此,我起身望着他。他没磨墨,重新执笔,似乎只写了几个字,又搁笔,看了看我,错眸盯着纸墨,像憋着一股气,不知怎么破开,只好侧身,遮住我的目光。

一会,忽然道:

“你睡罢。”

我惊喜,掠过他的虚影,坐在榻上。普普通通的木榻,没有楠木色泽、紫檀香气。上面贴着靛青铜钱纹的棉麻垫子。肌肤触上去倒是很舒服。

榻在窗下,书案在前。他离我不远了。

借着灯,又看得更清。我半躺上去,见烛下他仍旧一丝不苟的模样,手指洁白瘦长,指甲泛着微微光泽。实在好看极了。

我不禁好奇他其他的样子,他会害羞,会疼爱人吗?

后宫之中,总是暗暗戳戳与床笫有牵扯。就同“劝风尘女子从良,拉良家妇女下水”一样,我的恶癖在黑夜寂寥、孤男寡女中也放大了。盯着自己宫样鞋里的白袜,有点想脱下,裸足踩在他俊脸上。

想想而已。

只能挑开织绸褙子,露出肩,扯松杉绿抹胸儿,两臂一缩,挤出我白馥馥的胸脯。再仰面一躺,装作不经意的懒散困乏……

但他好像没看我。

很安静。

我偷眼瞟。他用心撰文表情心无旁骛,分外恬静。我恨不得能大喊一声:“快看我,看我!”

不看。

不看就不看吧。

我闷闷盯着房梁。不知今夕何夕。雨沿着窗棂,嘀哩嘀哩,风有些潮热,灯火像浸在河中,水草晃动着虚幻的光芒。

隐隐的哭声。

好像是我在哭。

我拽住父皇的龙袍,眼泪哗啦哗啦流,拖着哭腔耍赖:“不嘛不嘛,女儿就要嫁给他。”

哪怕他有非她不娶、青梅竹马、门当户对的意中人。

父皇忆起故去的母后,拗不过我。一道圣旨拟下,建极殿大学士傅恒之子傅玄娶嫡公主为妻,晋为驸马。皇命难违。

等等。谁谁?难道我读傅子的书魔怔了。

“车遥遥兮马洋洋,追思君兮不可忘。”

原来是按字辈,取了个凑巧。他?他还有个字,唤做昀安。

傅昀安。

他是次辅傅先生的二公子,不过二十岁,科考第四名,进了翰林院,前途正好。她是首辅嫡孙女,贤良淑德,才华横溢,美貌动人。才子佳人,好不般配。

他被迫退婚。她哭了一夜。

他揭开我的盖头。我笑眼盈盈望他。他冰冷的醉眼,深沉的恨扎根于此。执一把匕首,质问我:“公主,想要,那便拿去吧。”往自己胸口刺去,血流如注。

我吓得尖叫一声。他满身血污,不解恨似,从地上爬起,伸手朝我脑门一拍。

这人,自己死就死吧,怎么还打我。

我不服气,瞪开眼,正欲跳起来。

却发现我睡在榻上。盖着一层薄毯。

身旁那人紧俏俏的轮廓,极好的内双丹凤眼,清亮有神,正执这灯,一手按住我的额。

“还好。”他收回手道。

我身上黏糊糊,满是汗。

我想起他是苏小姐的未婚夫婿。吃力地问:“傅,傅玄?”

他一滞,不置可否:“想起来了?”

我点头,可方才是梦,又摇摇头。

他忽然笑了一下。见我看着他发呆,便立刻又冷着脸,背过身:“公主睡罢。”好像要离开。

我猛然坐起身。他转身问:“怎么了?”

我杵眉头,犹豫了一刻,启唇说:“我要屙屎。”

可以说“如厕”“净手”“雪隐”“出恭”,甚至“五谷轮回”,选择俗气是我的恶趣味,我想看他的反应。

他沉默了一会,平缓语气:“臣领公主去更衣。”没看我。我还没有尿意,又不想让他走。便假装挠了挠脖子,摸到一个胞。按了按,道:“这里很痛。”他掌灯凑来:“什么?”我扭身仰看他,昏雾中他身姿飘渺,一双眼如镜中水面。我低下头,将乱髻拢起,撑脖颈给他瞧:“这里。”热度和呼吸靠近肩颈又离开。

什么也没有。

“公主,你真的,什么也记不清了么?“他突然说。

我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遗忘症。我点头问:“我们究竟见过几回。”他抿嘴不言。将灯火置在案上,站定了一会,提声:“一回,或者两回。”

才一回?弄得我好想亏欠了他似的。一面之缘,记不住,也没什么问题。

我强词夺理:“我不是记得你的名字嘛。”这名字是哪里听来的?

他居高临下望着我:“七年前,你摔碎了我的玉。”秀丽眉眼倒想菩萨座下的小仙官。

索债的小仙官?

鼻尖再一次充血。

妈呀,

一晃,竟长这么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明朝的官制和吃住习惯,我尽可能还原。有不足之处,还望海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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