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沈祭捅进裴夜泊灵核的那把短刀。
看来裴夜泊今日是来翻旧账的。
还没等沈祭回神,那把刀便直直刺进了他悬挂的右手,顿时鲜血涌出,顺着胳膊一滴一滴地落在地面上,溅出血花。
“啊啊啊啊啊……!!!!!”沈祭被疼出泪水,右手被短刀一点点搅碎着里面的筋骨,疼的他直冒里冷汗,身体不断抽搐着。
“沈祭,当年本座确实很喜欢你舞剑的时候,那时你确实配得上那一句斩霜落雪踏云归。可你废了本座灵体之后,本座好像想通了,世上那么多人,那么多修士,何尝找不出第二个能舞剑的?这天下又不是你沈祭一个人修的剑道。”裴夜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手中的动作却愈发狠,“本座那时的痛苦你感受到了吗?就是这柄短刀,硬生生搅碎了灵核,本座的仙魔同体算是被你废了。”
“话说你握斩霜雪的时候都在想什么,除魔卫道吗?还是为《太上逢莲》握起的剑?”裴夜泊想了一会儿,“也对,你想飞升,但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你废本座灵核,那本座也还你的恩情如何?”
沈祭疼得想蜷缩身子,奈何挣脱不了铁链的禁锢,只能剧烈抖动,令铁链碰撞发出清脆声响。
“本座要你从此再也握不起斩霜雪。”裴夜泊说,“你看你手都受了这么重的伤了,何况斩霜雪那么重,你握得起来吗?”
沈祭耳边回荡的是裴夜泊的笑声,手部的痛感袭了全身,他的气色消失的一干二净,喊得最后声音嘶哑,只剩身体在哆嗦,眼睛渐渐迷糊,又一次的疼昏过去。
当沈祭再次醒来时,精神都有些恍惚。他手部的伤并没有被处理,一片黑红触目惊心,衣服上大半部分像在血中泡过,贴在胸膛上。
他下意识动了动手,却发现连知觉都消失了。
这才想起,裴夜泊挑断的是他全部的手筋。
正如裴夜泊所说。
他握不起剑了,《太上逢莲》永远都修不成了。
也算裴夜泊了解他,都知道刀刺哪里最致他命。
沈祭沉默地闭上了眼,他连小小治疗术都使不出,更何况那把短刀并非凡物。
即便他苟延残喘活着,即便以后右手的伤好了,恐怕也握不起剑,提不起重物了。
……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裴夜泊又是数月没来地牢中见他了。先前还会来嘲讽他一番,现今连来都不来了。
裴夜泊不来自然是好的,能少一顿折磨。但现在沈祭能感受到阳寿将尽,快要撑不住了。
他还有一个问题没有问裴夜泊。
虽然结果注定,但他还是想听听裴夜泊的说法。
又过两日,沈祭终究等来了裴夜泊。看着侍卫将铁牢锁链解开,那人走到自己面前时,心里还是有些意外的。
裴夜泊站在沈祭面前,捏住了沈祭的下巴,强迫他抬头仰视自己。
“看样子你在地牢过得不错?”裴夜泊笑了笑,“本座差点将你忘了。”
沈祭与裴夜泊相视,不做声。他想等裴夜泊说完后,自己再问。
“疼吗?”
沈祭明白了他在问自己被刺伤的右手,小声“嗯”了一声。
听到了回答,裴夜泊笑着松开了手,“真是无趣。”
沈祭见他要走,有些慌忙地向前匍匐,扯动着粗长铁链,用仅存的力气叫住了他的名字。
裴夜泊近日心情较好,并没有怪沈祭直呼他大名,悠闲地停住了脚步,“你还有事?”
沈祭深吸了一口气,犹豫了片刻后才堪堪说出了心底埋藏的问题:“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没有做过任何伤害你的事,而我对你抱有喜欢的心思。”
“你……会不会接受我?”
如果沈祭没有那么做,裴夜泊确实会,那他和沈祭确确实实可以算上两情相悦。
可今昔不同往日,沈祭说得这些,在裴夜泊心里打不出任何水花。
裴夜泊看着他久久没有回话,只是抬手甩了沈祭一记耳光,打的他偏了头。
“没想到你还是这么不要脸。”
沈祭过了许久才回神,忽地笑了起来,悲凉中带有轻松,终于迎来了彻底的解脱。
他笑累了,唇角无力地落了下来。眼眶开始莫名酸涩难忍,不受控制地落下了泪水。
裴夜泊嫌弃地看了眼沈祭后就走了,重重摔上了铁门,再也没有理会他。
沈祭看着裴夜泊离开的背影,久久不曾回神。
罢了……
反正他都要死了,这种结果也是他意料之中。
先前他借裴夜泊挡天雷续命,差点害死了裴夜泊,现在他重新还裴夜泊一条命。
两清了。
……
不出七日,裴夜泊就听到了地牢侍卫传来了消息。当他听到沈祭死了,整个人明显怔愣了片刻,语气不可思议,急切道:“不是让你们看好他吗?怎么可能会死了?!”
侍卫哆哆嗦嗦地跪下:“属下也不知啊,就、就刚刚,他直接莫名其妙散了魂魄,只留下一地的血和空锁……”
裴夜泊呼吸停滞了一瞬:“你是说,沈祭……魂飞魄散了?”
“是啊尊上。”
还没等裴夜泊起身,他就见天边一道陨星滑落,渐渐在天际边灭了光亮。
裴夜泊眼神微眯,冷静过后捏了捏眉心,对那侍卫摆了摆手:“无事,你先下去吧。”
当侍卫恭敬告退后,裴夜泊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一般人死后都会留下尸身,可沈祭直接魂飞魄散了。
这种情况只有两种:第一种,此人罪大恶极,上天都看不下去;第二种,此人动用禁术,献舍而散。
想来沈祭就是第一种,他的为人就连上天都看不下去。裴夜泊“啧”了一声,拿起案桌上摆得魔果咬了一口。
他起初倒也没打算让沈祭死的。
沈祭死后的几天里,裴夜泊时常焦躁,看谁都不顺眼,好不容易压下心底暴怒的情绪,却见大殿外匆匆跑来了一位侍从禀报。
“尊上,殿外有个叫封瑾明的人要找您。是否要赶……”
还没等那侍从说完,裴夜泊烦躁地摆了摆手,“叫人进来。”
这几天里,他回忆着从前,却意外发觉以前发生的事情有很多矛盾点,可偏偏怎么也理不清。
封瑾明走到大殿,看着裴夜泊一脸不耐,顿时怒火冲天,压着脾气朝裴夜泊面前走去,将信甩到了他的案桌上,“沈祭给你留的信!”
封瑾明如期将信送到,连走前还不忘恶狠狠瞪一眼裴夜泊,转身匆匆离开了魔殿,深觉呆在这里多一秒都是晦气。
见封瑾明走后,裴夜泊过了半晌才不咸不淡的撇了一眼桌上的信,信封明晃晃写着“裴夜泊亲启”。
沈祭给他留的信?
裴夜泊心里有股莫名其妙意味,抬手又捏了捏眉心,一脸沉默地打开了信。
可当裴夜泊看完信中的内容后,抖着的手将信边捏出褶皱,嗓子仿佛被人掐住,发不出半点声音。
信中寥寥几笔,展尽了真情。
“裴夜泊。
暌违日久,信不尽言,佳想安善。若能见信,可否许君一时见谅?
吾将君灵核消亡,才能得以苍生太平。本于心不忍,偏命不由人,吾若不破道,则君而无生矣。与君心相隔,悲。
日后吾所赠君一白玉佩,留一物与君共勉,与君共赴。
玉中存一礼,吾死当可见。
愿祝君如此山水,滔滔汲汲风云起①。
——沈祭绝笔。”
沈祭的笔锋清秀凌冽,落在泛黄的信纸上竟生出几分落寞之感。裴夜泊将信收好就立即跑了出去,回想起沈祭赠予他的白玉佩被他扔到那颗万蝶树下,连忙跑去寻找。
真相……
裴夜泊失态地趴在地上用手翻找,用神识搜寻着每一个角落。刚看到玉佩便连忙握在手中,附在心口,面色有些悲凉。
不料身后传来声响,当他看去,各大宗门已经联合攻打了进来,嘴上不停唠叨着沈祭陨落的事。
“你这魔头!到底将他如何了!”南华宗主气的胡子都翘了边,“还不赶紧将他的尸身交出来!”
“就是就是!今天我们各大宗门就算拼上命,也要踏平你这魔界,带回他的尸身!”
各大宗门不停叫嚣着,楚弈直接冲着裴夜泊甩了一道剑气,“你这白眼狼,我师弟真是瞎了眼才为了你做那么多!”
裴夜泊还未从中反应过来,堪堪用手挡住了迎来的剑气,他见自己手心被剑气划出血痕,眸中闪过几分错愕。
“这魔头分神了,快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