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炸了：“大胆！”

游丹庭被它吼得脑瓜疼：“这么激动干什么？”

系统嗫嚅道：“我帮施无声搞点气氛。”

再看那侍卫长，他虽然没有脸，声音倒还在，听起来有点疑惑：“您说什么？”

“没什么，”施无声干巴巴地道，“你叫什么名字，看着不像香萝人，家乡在哪儿啊？”

侍卫长道：“属下来自中原，姓李名虎。”

施无声看了他一眼：“怎么想到来土司府的？”

“属下听闻香萝土司治地严明，政通人和，心生仰慕，特来自荐。”

“说话一套一套的，”施无声轻哼了一声，打量着侍卫长，“你的官话说得很好，以后，就多陪本郡主说话，我也好多学些官话。”

“这是宋博士的差事，属下不敢擅夺，”侍卫长平平静静道，“属下来时，府里的诸位前辈说，郡主有个癖好，喜欢和侍卫长相处。属下专心武道，并无此意，请郡主自重。”

趁着施无声愣住，他迅速地一拱手：“土司大人还有吩咐，属下先行告退了。”

等侍卫长直接翻下阳台溜走后，施无声才反应过来，他气得猛拍桌子好几把：“大胆！大胆！大胆！”

如果不是知道不可能，游丹庭真的会以为他是和系统学的。总觉得最近变怪了呢，这个画皮鬼。

“您怎么真像郡主似的，耍起性子来了？”

施无声揉着手掌：“等我剥了你的皮，我也会像你一样，时不时就说点不中听的话。”他又开始琢磨起来：“谁传的谣言？好不容易看中一个，又被他溜了。”

游丹庭已经猜到两分，她悄悄退出去，给前院传了话，入夜，殷逢雪如约而至：“丹丹！我今天见到了一个人，他……”

“李虎？”

“对对，就是新来的侍卫长。”

游丹庭：“……你是不是跟他说，要小心郡主？”

殷逢雪点头：“是啊，我看不见他的脸，但是其他人都说他很俊的，我就让他小心点了。出什么事了么？”

也不是出事吧。也不能说没出事。游丹庭道：“没有，你做得好。”

他们正说着话，花园另一边施无声提灯经过游廊，可能是角度恰好，两拨人同时看见了对方。

施无声瞪大了眼睛，表情突然烂了：“呵，两位在这儿幽会呢。”话毕，他一仰头，十分高傲地离开了。

殷逢雪用难以言喻的复杂目光看了他一眼：“丹丹，你说他去哪儿？”

“不是去找李虎，就是去找土司，”游丹庭拍拍裙子站起身，“走，咱们也过去，这是一道大关，我得去盯着。”

他们鬼鬼祟祟跟着施无声走了一段，走着走着就去了外院侍卫房。果然，施无声先去找了新侍卫长李虎。

游丹庭看剧情的时候就很不理解这件事，琢磨道：“土司那边不是更好下手么？他怎么选了李虎？”

殷逢雪却看得清楚明白。或者说，他以前身边全是这种人，这会儿施无声脑子里在想什么，他很清楚。

“就是因为更好下手，所以才把土司放在后面，”他小声道，“其实普通人根本不是施无声的对手，即便他不要那个承诺，他也可以杀了他们，但是——我是说他这样想啊，不是我这样想——但是这样就太没意思了，他们吧，就喜欢找点乐子。越是困难，越是喜欢挑战。”

“土司和李虎比起来，土司位高权重，得到其他人的忠心——也就是皮囊，也会更容易。两个容易加起来，施无声肯定会先选李虎的。”

就好像姜姑娘，她对外就是一个非常努力非常专心的形象，其实施无声完全可以直接杀了她，但姜姑娘这种仿佛心无旁骛的专心努力，就好像一盘美食，不断引诱着施无声去挑战——这对施无声来说也并不麻烦。

游丹庭皱了皱眉：“难怪，九十年前李虎并没有太过拒绝‘郡主’的示好，施无声是隔了几日才去找他的。”

殷逢雪愣了一下，忙道：“那，我岂不是害了侍卫长？”

“不会，”游丹庭回手拍拍他，“阿雪，这些都是过去发生的事，你不必自责，真正的李虎也不会因为你受伤，而且就算九十年前你真的劝了他，伤人的也是施无声，而不是你。要记得，在这个地方，唯一真实的只有试者做出的种种选择。”

“丹丹，那为什么不现在结束幻境呢，反正，他已经杀了好多人……”

这也是个问题。

游丹庭道：“我原本也是这样打算的。但是施无声的记忆有问题，很可能他这一段记忆被谁抹去了一部分。你看李虎的时候，能看到什么？”

殷逢雪道：“一片火海，在黑暗中燃烧。”

她点点头：“这很奇怪，为什么是火海，而不是其他的东西呢？若再看一看，说不定我们能知道点什么。”

两人猫在侍卫长房间的窗户边，借着院墙边高大的芭蕉树藏住身形。

此处房中都是香萝的高手，说话声说不定会被听见。殷逢雪掐诀传音，继续好奇：“丹丹，你当时是因为这件事才来捉施无声的么？”

他蹲着也挺高的，游丹庭轻轻把他按得低了些，传音道：“不是，这件事是我后来才查到的。”

那时刚捉到施无声，她还以为他是专门骗婚小姑娘的普通恶鬼，直到编辑档案时，一点进去，那巨大的负功德值给她看愣了。她查清这些事，花了不少功夫。

鬼是很难搞的。它们没有实体，一旦伤及灵体，一不小心就是魂飞魄散。鬼最怕的，就是烈日阳光，而像施无声这种强大的鬼，就是放在太阳下晒足一百八十天都只会头晕而已——总的来说，她查清楚这些事，真的花了不少功夫。

至于为什么不查清之后立刻灭了施无声，这不是，还顺便查了点他生前的事么。动了恻隐之心，她不由自主地抱了点希望。

殷逢雪思考了一会儿，建议道：“如果可以通过幻境查看过去的记忆，那以后可以抓一个看一次，这样就不用你费心查了。”

她以前也这么想过，被系统戳破偷懒的本质之后依旧实验了一次，结果就是——完全不行。

这些恶鬼恶妖的年纪都不小，幻境的时间流速是比外界慢许多，可再怎么慢，她一天一天过去，可能还没看完两个人，飞升的雷劫就劈到头上了。

“我查起来更快。”

“好罢。”

和阿雪说话有个好处，一旦她敲定了什么事，阿雪是不会多问的。她忍不住揉揉他的头：“阿雪真好。”

就在此时，房间内两人又迅速地聊崩了，施无声娇滴滴道：“李虎，本郡主只不过让你陪我练练官话。你为何一再推拒呢？你以为本郡主看上你啦？我告诉你吧，我身边那个宋博士宋嬷嬷，她最怕你们这些会武的人，要是你肯在我身边多走动，她一定不敢来管我了。”

他哼了一声：“要不是看你长得俊，我不一定找你。”娇里娇气，似贬实褒。

木窗上，李虎的影子慢慢变高——他站起来了。

“难道他待不下去，要自己离开了？”游丹庭正在暗暗推测，房内李虎的影子却向‘郡主’一转，他慢慢伸出手，一抬一勾，挑起‘郡主’下巴尖。

“要是郡主肯说两句真心话，”他低笑一声，“属下倒是可以遂了您的愿。”

游丹庭：你小子！

殷逢雪默默然传音：“原来是我枉做小人。”

也是，明月芭蕉，幽香浮动，佳人漏夜前来，欲说还休，半遮半掩。李虎作为一个自信到直接上门自荐的男人，说不动心，很难。

施无声懒洋洋拍开他的手：“什么愿？你先把宋嬷嬷吓走了再说吧。”

殷逢雪疑惑道：“他怎么又反口？”

游丹庭也疑惑：“这种时候当然是欲擒故纵啊。”

李虎道：“这样说，郡主的愿望，还真不是简简单单吓走宋博士了？”

欲擒故纵成功的施无声似乎笑了笑，他扶着小桌起身：“既然你答应了，明天记得过来。”

他向门的方向走去，李虎却不肯放了‘郡主’，抢上一步，直接钳着人手臂把‘郡主’拽了回去。

游丹庭开了神识，正看得认真，刚想从施无声眼睛倒影中看看李虎到底长什么样子，忽然间，投在窗纸上的两个倒影消失了。

殷逢雪也‘咦’了一声，李虎房门吱呀一声，他站在门边，摆出一只手：“请吧。”

施无声裹着衣裳，匆匆从房内跑出，有些慌乱地看了眼李虎：“你……”

李虎平静道：“郡主还有什么吩咐？”

殷逢雪传音：“这是怎么了？”

游丹庭也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不过，这倒确定了她的猜想。

“施无声的记忆被抹去了一部分。不过，抹得不全。施法之人手法粗暴，并未对记忆做出掩饰修改，只抹去了关键之处。”

她思忖着：“不过，也算给了我些线索。”

抹去记忆，说明施法之人所行之事不欲使外人知晓，多半不正；手段粗暴，说明此人心高气傲，灵气法力在施无声之上。

这个人不一定是李虎，但，说不定是山里的老熟人呢。

她对系统道：“把山里近九十年中被捉进来的、比施无声法力高的，拉个名单。”等出了幻境，她得好好看一看。

施无声自这一晚找过李虎，就安分了几日。他又把目光放回了内院。

在数个丫鬟甚至是侍卫失踪后，土司察觉到了不对劲，不过大家都推测是那几些丫鬟和侍卫不愿意跟着郡主去中原，便私逃了，土司下令追捕，风波又平静下来。

施无声倒没想到还有人给他找理由。实际上，他只是问了那些丫鬟和侍卫，愿不愿意跟他去中原，愿不愿意永远跟随效忠。

他手里攒了许多新皮，得意之余，也厌倦了郡主的皮囊，对宋博士道：“你快回家了，开不开心？”

原本的宋博士大概是很开心的。

施无声选了个雷雨天气‘自戕’。

他脱下皮囊，把房中物件摔得七零八碎，做出郡主疯癫自杀的假象后，推门而出。

夜色已深，游廊之外是暴雨雷霆，涌流成河，空气满溢炽闷雨腥气，庭院中的鲜花香草皆被打落伏地，五色的花瓣顺着庭院积水流溢。

二楼游廊上，施无声悠闲前行，举起碎镜。一道闪电自天际划过，他愣住了：“我之前用的是女身么？”

他皱起眉，对着镜子挑剔：“这也太普通了。”

进幻境时是什么样子，他现在就是什么样子。

隐着身的殷逢雪看着‘姜妺’捧着镜子照来照去，心下涌起一阵恶寒。

施无声不满片刻，转念一想：“算了，等会儿去挑一张好皮。”

他转向一直跟在后面的游丹庭：“好啦，宋博士，你也该回家了。”

施无声确实准备送宋博士回京。不过，是魂归故里的回。

他亮了亮指尖锋利的碎镜，笑靥如花：“有一种鬼，叫做缚地灵，会因为执念而一直被绑在一片地方。你这么想回云京，死了之后，一定会被束缚到云京的土地上吧？”

“也不知是真是假，”他狞笑着步步走近，“不如，你来验证一下？”

游丹庭应景地退了两步，她瞟了眼庭院大门，果然，一声惊雷之后，门开了。

睡在门房的丫鬟被催起来：“大人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是土司？施无声眸子一定，瞥了一眼楼下，收起碎镜：“你倒是运气好。”

游丹庭心道，要是宋博士运气不好，她怎么会选中宋博士呢？想到此处，她忍不住叹了口气，退出宋博士的躯体。

施无声冷笑道：“这会儿叹气还太早了。”他掐诀隐身，土司正好匆匆上楼，他身后跟着李虎和三名道士模样的人。

“宋博士！”土司跑过来，“那个妖孽在何处？”

原来宋博士回土司府之后，就着人快马加鞭去云京送了信，说香萝土司府有妖孽作祟，请宫里驰援。这话很是荒谬，不过，说不定可以趁此机会把香萝这块地，甚至周边的地都收归朝廷管理，故此，无论是真是假，宫里确实派了人来。

宋博士知道施无声一定还没离开，她结结巴巴道：“他……他还没走。”

土司心里只关心一件事：“扎依嫫呢？扎依嫫有没有事？”他是今晚云京的人来了才知道这件事的，若放在平时，他一定也把这当作笑话处理，可是突然返回府邸的女儿，不断失踪的丫鬟侍卫，让他不得不相信，府里确实有妖孽作祟。

宋博士说不出话，只能白着脸摇头。

土司神色一变，推开宋博士，直冲进郡主房间，待看见满地碎渣，和扎依嫫悬在梁上的尸体后，他大吼一声，云中雷霆翻涌，他虽声嘶力竭，在雷霆之下却显得微不足道，那一声嘶吼，很快淹没在暴雨之中。

房门外，宋博士看着三名道士打扮的人，仓惶地看了眼房内，小声道：“李将军，怎么是你们来……陛下和娘娘，没去请紫麟宫的仙师们么？”

“宋博士，哪有什么妖怪，一定是这小郡主指示丫鬟们吓你的，”站在中间的‘道士’道，“之前还说什么被火烧死了，现在又死一次，在咱们面前演呢。宋博士你放心，我们来了，比紫麟宫那些招摇撞骗的臭道士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