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彦选择留在了地府。

他说这人世八苦他已看遍，如今只想留在地府，好好报答青虞陌尘、还有藏书阁的几名阴差。

青虞将松彦的请求转达给了陌尘。

起初陌尘有些犹豫，但不知云凡同他说了什么，陌尘竟同意了，于是松彦的鬼籍也算有了着落。

令青虞没想到的是，松彦竟拒绝了胖鬼差想领养他的好意，选择留在了藏书阁的阁楼里。平日里无事，就帮着藏书阁的几名阴差打扫卫生；每隔一个月，又去阎王殿找欢言乐言替他稳定魂灵。

只是，他始终记不起碰上过什么奇怪的人，也不知那魔根究竟是什么时候在他体内的。

陌尘虽然知道松彦大概率会不记得此事，但听到松彦亲口说出答案后，还是不免有些失望。

若是可以，他想知道孑然如今是否幻化了模样，修为又恢复了几成。

松彦心中过意不去，想着都怪自己太弱才会给坏人可乘之机。想起青虞之前每次来到藏书阁都会借用术法秘籍提升修为，他也开始跟着修炼起来。

青虞闻言，来藏书阁的次数也多了起来。一方面她仍在寻找和自己身世有关的线索，另一方面也能顺便指导松彦，帮他提升修为。

在这期间，陌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弱下去。青虞心中奇怪，陌尘原本虽气色不好，但尚能动用法力，如今不过短短几十载，她竟感受不到他的半分修为。

地府的大部分事务又交到了云凡和她手里，欢言和乐言整日呆在内殿，只隔着阎王殿的大门便能闻到浓烈的药味。

青虞也曾拐着弯向云凡打听陌尘的身体，但总被他糊弄过去。

她心中隐隐有着不好的预感，但又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

近日人界动荡，似有战事发生，地府的游魂一时间多了起来。阴差们忙得焦头烂额，一时间竟隐隐出现了人手不够的情况。

青虞二话不说，主动揽下了人界善后一事。

分配给青虞的区域正在人界以南，离凤凰木林不远。青虞想起那个精灵，便想着待善后任务结束，趁此机会找他询问血液一事。

滚滚浓烟，断壁残垣，炮火毁灭了一个又一个家庭的幸福。

青虞在战场上呆了整整两日，才将善后的事情处理完。

看着坐在废墟上哭泣的孩童，青虞不由得皱了皱眉。

这孩子虽侥幸活了下来，却也熬不过这个寒冬。南方虽无大雪，但失去父母又没有庇佑的他，或许会被豺狼虎豹叼走，又或许会冻死饿死在街头。

青虞与同行的阴差打了个招呼，马不停蹄地朝着凤凰木林赶去。

凤凰木林依旧如火般绚烂，只是，最大的那棵凤凰木却早已枯黄衰败，如今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桩。

青虞在木林找了许久，也没有寻到那精灵的身影。

失望的青虞来到山脚，村口那对老夫妻早已过世，院里长满了杂草。于是她向村庄走去，找了一名中年妇女打听那棵最大的凤凰木。

妇女抖着簸箕，没看青虞，说：“这我就不清楚了，几十年前我还小，只是听大人说，村头的老爷爷上山采药时崴了腿，被两个仙长救下来的当日，那棵树便没了。”

妇女放下簸箕，掸了掸衣服上的灰，看向青虞：“以前那片凤凰木林我们可是靠近不得，不过自从那棵最大的凤凰木枯死以后，村民们都能自由进入那木林了。不过因为木林骇人的传闻，大家也都只敢进去捡捡柴火，倒是没人敢将房子建在那片木林之中。”

青虞谢过妇女，转身离开了。

她和陌尘离开的当日便枯死了？可她离开前还看了那树一眼，分明还好好的。是陌尘做的吗？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青虞突然想起那时陌尘眼里陡然闪过的杀意。难道是因为她，陌尘才杀了那精灵的么？

为了弄清事实，青虞马不停蹄地赶回地府，却得到陌尘已前往东海疗伤的消息。

偌大的阎王殿只剩下欢言一人，云凡和乐言都已跟着陌尘一同前往东海。青虞本打算询问陌尘，如今的情况也只得作罢。

一时间，青虞又开始忙碌起来。

这日，幸娘瞧见青虞满脸愁容地路过集市，便询问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想起这些日子在藏书阁一无所获，青虞想，或许在幸娘这里，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于是她询问幸娘，这些年是否听说过能消散蜃气的生物。

幸娘听完皱了皱眉，她四下打量了周围，确认没人注意她们的对话后，这才拉着青虞进了店内。

“青姑娘，您问这话何意？”

青虞猜想，或许是她的身世特殊，陌尘才会对精灵狠下杀手。只是如今她尚在迷局中，也不敢轻易向幸娘透露太多。

“近来人界战事频发，阎王又不在，我担心有恶鬼趁机作乱，扰乱两界秩序。”

幸娘沉思一番，道：“你说的不无道理，如今没有阎王镇守地府，靠你一个人确实有些吃力。只是我从未听说过这样的生物。”

见青虞面露失望，幸娘挽住她的手安慰道：“不过你也别灰心，我虽未听过有这样生物，但你日日出入藏书阁，可以找找里面有没有相关记载。”

青虞正想告诉幸娘这些日子她已经找过了，便又听幸娘说：“其实不光是生物啊，或许一些奇珍异草也有这样的功效。再不济，你去找找孟婆。她日日要送几百人上路，都说人界也有不少能人异士，说不定就有谁知道呢！”

青虞茅塞顿开，她感激地朝幸娘拱了拱手：“多谢！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说罢转身出了店铺，朝着藏书阁的方向奔去。幸娘愣在原地，想了想自己好像也没帮上什么忙。

是了，青虞边走边想着，这些日子她一直局限在一小片天地里，完全没有考虑换个方向寻找。

守在藏书阁门口的依旧是那个胖守卫，他扭了扭有些僵硬的腰身，挂在腰间的钥匙就这么掉了下去。

胖守卫叹了口气，正蹲下身探向钥匙，忽然感觉身旁一阵风掠过。他警觉地望向身边，发现并没有什么异常，捡起钥匙挂上腰间后又站回了原位。

青虞快步上了三楼的角落，这里摆放着前些日子青虞偶然翻到的、记录着各种植物的书册。

松彦闻声从阁楼里探出了头，看到在角落里席地而坐的青虞，疑惑道：“姐姐怎么坐地上了？那里的书册你不是都翻过了吗？”

在欢言和乐言的帮助下，松彦的魂灵得到了稳定，加上这些年他勤奋修炼，如今已长成了一名翩翩少年。

少年正值变声期，说话的声音也有些沙哑，见青虞没动，便从阁楼中搬了张矮凳拿给青虞：“姐姐还是坐这上面吧。”

青虞一手拿着书册，一手接过松彦递过来的矮凳，莞尔一笑：“谢谢。”

松彦随手拿起书架旁的书册，问道：“姐姐可是在寻找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青虞本想自己寻找，但想着两个人找或许会更快一些，便说：“我在寻找能够消散蜃气的东西，或许是妖魔，也或许是奇珍异草。”

松彦会意，看着书架说道：“那姐姐找那一边的，我找这边的。”

青虞笑着朝他点点头，两人各自站到一边，于是整个藏书阁便只余下书页翻动的声音。

两人就这么寻到了深夜。看着身后堆着的厚厚的书册，青虞笑着道：“时间不早了，明日若是得空，姐姐再来找你帮忙。”

松彦眨着水灵的眼睛，连连点头。

第二日青虞自然是没去成。

近来人界动乱，各地战事频发，好不容易处理完一波亡魂，第二批又来了。陌尘和云凡不在，青虞自然是要顶起地府的半边天，一连好几日，青虞都宿在了阎王殿。

好不容易得空，天界又递来了折子。

往日都是云凡在处理天界的折子，青虞拿到后，和欢言盯着折子看了近一个时辰，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复。

两人踌躇之际，桦霖突然出现在地府。

欢言如同找到了救命稻草，抓着桦霖就不松手：“司命大人，快救救我和青虞姑娘吧，这天界的折子我们实在是不知道要怎么处理了。”

桦霖看着空荡荡的阎王殿，四处扫视一番后问道：“我师兄呢？”

“去东海了。”欢言答道。

桦霖哦了一声，转身就没了影，留下欢言和青虞捧着折子面面相觑。

“怎么办？”青虞问。

欢言看了一眼折子，又看了一眼桦霖离开的方向，说：“要不……我追去问问？”

青虞急忙拉住他的袖口，“别，你要是走了，这阎王殿就剩我一个人了，我没信心能处理好。”

欢言咽了咽口水，心道也是。早知道，当初他就不该嫌旅途麻烦留在地府了。

他抬手挠了挠头，说：“不如就告知天界，如今殿下不在地府。虽说天后可能又要因此责难，但总好过我们随意处理。”

青虞表示赞同，将折子递给了欢言。

就在此时，松彦也出现在了阎王殿门外。

青虞有些惊讶，自松彦魂灵稳定后，他已经有近十年没来过阎王殿了，今日竟意外出现在此。

“可是出了什么事？”青虞问。

松彦摇摇头，朝欢言行了一礼，接着掏出一本书籍，翻开递给青虞，说：“我见姐姐几日没去藏书阁，想必定是十分忙碌，这两日我翻遍三楼的书籍，找到了这么一株植物，你看看是不是你要找的。”

青虞接过薄薄的书册，欢言也顺势凑了过来。

“鸢尾灵芝草？”青虞看着描述念出了声。

“正是，”松彦开心道。这些年他受了青虞太多恩惠，却一直寻不到机会报答，今日总算帮到她一次。

欢言蹙着眉，疑惑道：“你找这株草做什么？”

不待青虞回答，松彦便开口解释道：“我猜姐姐定是因为近来凡间遗留的蜃气烦恼着。”

欢言叹了口气，看着两人严肃道：“此灵草乃是殿下的救命药材，天下间仅一株，如今下落不明，天界的人也一直在寻找。”

青虞瞳孔微缩，难道她的真身是这株鸢尾灵芝草？

可若她真是，她在地府这么多年，陌尘早该将她入药；可若她不是，她的血又为何能净化蜃气？

青虞盯着书册，久久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