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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阴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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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黄昏,余晖将山头镀上一层薄薄的金光,村落被笼罩在暮霭之中,温柔的晚风略过湖面,激起层层涟漪。

一只跛着脚的瘦弱老狗,从村头一路跑到村尾,然后站在那座低矮破旧的茅草屋前,拱了拱有些松垮的篱笆,朝着屋内吠了两声。

屋内没有一丝动静。

一阵风拂过,它似乎觉察到什么,快步绕到屋后,对着屋内狂吠不止。突然,咔嚓一声,门前地上的枯枝不知被什么拦腰折断,老狗呜咽一声,仓皇逃走了。

青虞隐着身形缓缓穿过篱笆,枯叶被裙摆勾起,紧贴地面晃了个旋儿,又最终归于平静。

她从跑远的老狗身上收回眼神,四下打量着这间被篱笆包围起来的简陋庭院。

院内尽是枯枝败叶,唯一还有些生机的,是门口用破旧的花盆养着的一株鸢尾。不过这株鸢尾似乎很久没有人浇水了,表面的土壤已经结块,枝叶也已经开始衰败。

院子角落泛黄的绳索上,挂着件灰白的长衫,上面布满了不规则的补丁,随着徐徐拂过的风,微微晃荡着。

走到门前,青虞终于现身。她看了看天色,抬手覆上已经歪倒的木门,心中涌起一阵酸楚。

她初为阴差,第一次独自行动,要勾的魂竟是自己的父亲。

青虞强压下心中的苦涩,她深吸一口气,推门进了屋内。

一进门,一股霉味混合着臭味扑鼻而来,屋内没有一扇窗,整间屋子潮湿而又压抑。右手边摆放着一张木质茶几,上面搁着两个破烂的瓷碗,瓷碗上摆放着两双长短不一的竹筷。房屋角落的木床上,青辉盖着一床薄薄的棉被,正安详地躺着,而他的魂魄,就站在床头。

青虞挪动着视线,在看到青辉的魂魄时瞬间红了眼眶。

只见他披散着头发,光着脚,瘦弱的身躯笼在破破烂烂的长衫之中,搭在两侧的双手,也布满了可怖的疤痕。

青虞忍不住退后一步,鞋底蹭着粗糙的地面,发出轻微声响。

青辉的魂魄闻声而动,他扭头看向她,眼神空洞却又茫然;他蠕动着嘴唇,却又发不出半点声音。

青虞看着青辉周身散得差不多的蜃气,微微颤抖着双手化出锁魂链。

她口中念决,锁魂链便迅速缠绕上青辉,绕周身一圈后,最终将他的双手系在一起,而另一头又回到了青虞手中。

茅草屋上方,两个面容俊朗的男子隐了身形,正观察着茅草屋里的情形。

稍矮的白衣男子看向旁边的玄衣男子,问道:“殿下,青姑娘第一次勾魂就让她面对自己的父亲,对她来说会不会太残忍了些?”

前两日,他偶然在判官那里看到了青辉的生平,得知青虞生前竟被父亲以白银千两,卖给了宰相做妾。且不说那宰相年纪比青辉都大,青虞还是被父亲打晕了亲自送往的宰相府。

玄衣男子眼里分明满是担忧,半晌后却还是冷声说道:“她早晚会面对这一天,如今让她早些经历,对她的修炼只有益无害。”

白衣男子咂咂嘴,没再接话。

天色渐渐暗了下,圆月慢慢攀上梢头。看着青虞带着青辉的魂魄缓缓走出茅草屋,玄衣男子转过身,眼底的黯然一闪而过。

“走吧。”

白衣男子回头看了一眼青虞,长长地叹了口气,他转过身,发现玄衣男子已经走出很远。

“等等我!殿下!”

而带着青辉走出门的青虞,借着月色,看着杂草丛生的庭院,心中五味杂陈。

为弥补前世的遗憾,她同阎王做了交易,选择作为一名阴差留在地府,等待恋人应淮的转世。这几个月她拼了命地修炼,终于通过考核正式上任。然而在拿到名册的那一刻,想起她和父亲的曾经,又陡然生出了退缩的心思。

她猜到这是阎王有意安排,为的就是试探她的衷心,所以她不得不来。

青虞低头看了看掌心的疤痕,随即握拳收了手。她带着青辉的魂魄,一路无言,直到过了地府的界碑。

地府的阴气乃魂魄最好的滋养物。青辉一入地府,整个魂魄便从之前木然无神的状态中恢复过来。他看着前方牵引着他的女子,突然顿住脚步。

尽管女子一身黑衣,头发高高扎成马尾,可他还是一眼就认出那是他养了二十多年的女儿。

青辉眼底慢慢浮现出薄薄的悲凉,他动了动被捆住的双手,想要叫住她,可话却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开不了口。

他还有什么脸面见她呢?她的死不就是他造成的吗?

当初他的酒楼生意每况愈下,身体也开始出现问题。本以为可以招揽一位贤婿同他一起打点酒楼,却没想到青虞因为脸上的胎记,一直无人求娶。那时候的青虞,不仅不担心自己的婚事,还日日晚归,问她去了哪里也支支吾吾不愿回答。

青辉对青虞的不满日益加深,酒楼的问题也越来越多。就在此时,宰相派人到访,声称府上小少爷近来运势不佳,算命先生说需要一位脸上有胎记的女子镇邪。听闻青虞恰好符合,便想纳青虞为妾,并许他白银千两。

青辉原本还在犹豫,可宰相府的人又说,若是青辉同意,不仅有白银千两,还会请专人帮忙经营他的酒楼。

青辉动心了。

但他也知道,以青虞的性子,定不愿嫁与人为妾。与宰相府的人商议后,于当夜将青虞迷晕了,从侧门送进了宰相府。

然而这一切不过是公主为了拆散青虞和应淮使的手段,青辉知道真相时,却为时已晚。

宰相府的人不仅将银两悉数抢回,还将他打成重伤,酒楼也砸了个遍。听闻青虞被人救出,他才松了口气。

想起父女俩生前最后一次见面,他不仅动手打了她,还亲自将她送上了宰相府的马车。这几年来,他日日夜夜都在悔恨中度过,盼望着能得到她平安的消息,却没想到在死后遇见了她。

青虞察觉到身后的人停了下来,不由得转过身查看。没想到入眼所见,却是青辉满眼通红的模样。

青虞瞳孔骤然一缩,全身的血液都似乎停滞了下来。

青虞的反应被青辉尽收眼底,他抬手捂住脸,扑通跪下,失声痛哭道:“是阿爹对不住你。”

一股悲怆涌上心头,青虞将手中的锁魂链捏得更紧了。看着面前后悔不迭的父亲,她不知此刻该以怎样的表情面对他。

要选择恨吗?

若不是因为他的一念之差,自己又怎会陷入那般绝境,最后和应淮还双双丢了性命。可除此之外,青辉待她却也是实打实的好。以前家里还穷的时候,青辉宁可自己饿肚子也要让她吃饱饭;后面发了家,不仅给她买好看的衣裳、有趣的小玩意儿,还送她去书塾,说是不能让她像他一样没文化。

青虞眼眶里含了泪,青辉的身影也渐渐模糊。

她怎么可能恨得起来。

从进入那间小院开始,处处都充满了他的爱。鸢尾是她生前最喜欢的花,庭院里那株虽已开始枯败,却也能看出养育之人曾精心照料过;青辉那简陋的木床上,有一副已经泛黄的水墨画,那是她初学绘画时,画的他们曾经的矮房。

他已经受到惩罚了不是吗?况且他也一直在为自己的行为赎罪。

青虞抬手抹掉即将落下的眼泪,走上前伸手扶起青辉,低声道:“算了,阿爹,都过去了。”

青辉胡乱在脸上抹了两把,搭着她的手臂,颤颤巍巍地站起了身,哽咽道:“都怪我,若不是因为我的贪念,如今你该和那探花郎过着幸福的日子……”

听到青辉提及应淮,青虞这些天来的伪装毁于一旦,她哑着嗓子缓缓说道:“别说了……”

这些日子以来,为了不去想他,她将自己全身心地投入到修炼之中,没日没夜地翻着阎王给的古籍。只有这样,她才能在身心的疲惫中沉沉睡去。可尽管如此,那个雨夜仍成为她心中不可抹去的噩梦,多少个夜晚,她在梦里抱着应淮冰冷的尸体,失声痛哭,然后又从梦中惊醒,久久不敢入眠。

青辉看着女儿,心中愧疚更甚。他低着头,看着自己满是疤痕的双手,不住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看着面前手足无措的老人,青虞只感痛心。

这个曾经为她撑起一片天的男人,如今以这副卑微的姿态,为他曾经犯下的错请求女儿的原谅。

可她今日只是想好好送他一程的。

青虞看着父亲干枯的手臂,还有他凹陷的面容,不由得别过了眼。她抬手施法替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又将凌乱的头发理顺,安慰说:“阿爹,如今事情早已尘埃落定。况且我也想清楚了,就算没有您的阻拦,我和应淮也难相守。您看,如今我没了那丑陋的胎记,又成了阴差,过得也挺好的。”

青辉又何尝听不出她话里的真假,他勉强笑了笑,“见你如今安好,我也算了却了夙愿。”

眼见着周围的人越来越多,青虞牵起青辉:“走吧阿爹,时候不早了。”

青辉微笑着点了点头,任她牵着往前走。就像小时候,青虞由他牵着往京城走的那般。

青虞带着青辉走进天子殿,他跪在殿前,由善司、罚恶司、阴律司、查察司对他进行审判。

“堂下青辉,妻子重病缠身之际,不离不弃,悉心相待多年,记一大功;然,助妻子坑蒙拐骗,记小过;后为钱财地位陷害女儿,记大过。功过相抵,无赏无罚,你可认?”

青辉叩首:“我认。”

“既当如此,发往轮回司。望你下一世好好做人。”

青虞叩谢判官,带着青辉走出天子殿,朝着轮回司走去。

待两人走远后,天子殿门前又出现玄衣男子和白衣男子的身影。白衣男子回头看了一眼判官,不解道:“殿下,这天子殿四司究竟以什么样的标准来审判到此的鬼魂?”

玄衣男子盯着青虞的背影,久久才出声解释:“功过累积。若是一个人生平行善积德累积下来的功德多于他的过错,便不用受刑直接轮回转世。反之则根据过错的类型,发往不同地狱受罚。”

白衣男子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见判官从天子殿出来,抬手施了一礼。判官朝白衣男子笑笑以示回礼,又拱手朝着玄衣男子道:“殿下,此次勾魂青虞姑娘也算是办妥了。”

玄衣男子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随即带着白衣男子离开了。

判官站在天子殿门口,看着消失的两人,终于松了松紧绷的肩膀。

这新的阎王冷若冰霜,做起事来又果断狠厉,如今做事都得吊着十二分的精神,生怕一个差错就丢了脑袋。再加上此人身份尊贵,现今又将这个身份不明的女子留在了地府,此后恐怕还会生出诸多事端。

判官心道,以后我还是离这几人远点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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