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片刻后君怀的袖间有金色血液滴落，他神色未变，伸出手将它放在慕辰眼前——他的手掌已经发黑糜烂，白骨森森。

见慕辰木然沉默，收回手，自个儿欣赏了一番，才道

“方才那是天道劫云，因为人族受天道庇护，自有一套生存法则，若我等迫害人族，便会像我这般，遭受反噬。轻则修为大减，重则身死道消。”

说罢，将另一只手覆在伤口处轻轻抚摸，掌下抚过的地方生出新肌，只是掌心仍在发黑，有丝丝金色电光闪烁。

君怀没必要说谎，可正是因为他没说谎，这荒诞的事实才让几人大受打击。天上黑云未散，雷声隆隆，电光闪闪，映出锦绣等人煞白的面孔。

慕辰失神地看着君怀，那些话在他脑中挥之不绝，颤抖着唇，苦涩道

"我们从来不知……"

君怀却不作声了。

人族诞生之初，曾有魔族大将想抓几只人类圈养，却遭反噬，身死道消。

这消息迅速传遍三界，这个得到天道厚爱的种族也因此进入他们的视线，一度让他们心生忌惮。

只是冷眼静看了好一会儿，发现人类不仅身子孱弱不能修炼，寿命还短暂，有时他们打个盹的功夫人类便成了一抔黄土，是个颇为无趣的种族。

且三界与人族不在一方天地，并不会与之产生交集，只要不主动伤害人类，对他们也就构不成威胁，遂妖魔二族很快便将人类丢在脑后。

唯有仙族还在时不时地关注着人类，且在一次意外中被人类发现，因此与人类产生了羁绊。

人类敬畏强大未知的力量，开始供奉仙人，而仙族为了更直接的观察人类便也与他们保持浅淡的来往。

其实仙人能插手的事不多，无非就是为他们降雨，赐福，降下神迹等。

尽管如此，人类也心满意足，常满心欢喜的献上供品。

虽然仙族并不需要。

只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对于这一点，仙魔妖族心照不宣，并未对人族透露过分毫。

所以人类直到被驱离故土也不知道，自己其实拥有可以反抗他们的力量。

慕辰显然也想到了这点，接连打击之下，内心久久无法平静。

视线将君怀等人一一扫过，眼中是无尽的苍凉，悲愤，最终只是压抑道

“原来，我们世世代代供奉仙人就是一场笑话…人非草木，你们未免太过无情。”

此番质问，对于自天道劫云出现便脸色惨白，莫名心悸不安的君拂尚且不论是何感受。单看君怀，苏言和乩渊一脸漠然，可见内心确实无动于衷。

君怀更似要将无情二字贯彻到底，不待慕辰平静下来，接着道

“人族为了修炼，做出逆天之事，天道庇护早已减弱，之后反噬带来的伤害只会越来越弱，直至消失。”

话落，瞥一眼血池，轻呵一声

“为这血池，你们屠杀了多少同族？又猎杀了多少仙，魔，妖？虽是些修为低下的，所以未曾闹出大动静，不过你们真当以为此事做的天衣无缝？”

慕辰哑然，半晌，哑着嗓子道

“你们想要如何？”

君怀听而不闻，自顾来到血池前看了会儿，转身看向方才所站之处。

仙人血肉并不寻常，它不消融于地下，金色血液滴落之处尘埃退避，漂浮着凝聚成一团。

君怀对着血液招招手，那团血液飞至他的掌中，他将血液投入湖中。

霎时间湖面水波摇荡，湖面青色，金色，血色，黑色依次闪过。

随后湖面凝成数条水龙冲天而起，它们有着黑色的眼睛，青色的身躯，红色的血液，金色的鳞片，诡异无比。

它们咆哮着在空中盘旋翻腾，而后散开四面八方，直入云霄。

“血湖禁法已成，我若毁去，人族必定不甘。未免日后再增杀孽，倒不如我顺水推舟，助尔等一臂之力…不久后，人族各地将会降雨数日，大地生灵得血湖雨水滋养，此后的人类将会突破自身桎梏，可感应天地灵气，迈入修仙之路。”

猝不及防峰回路转，不仅不用死，还完成了多年夙愿，慕辰失神迷茫地看向君怀。

锦绣等人同样又惊又喜，只是没等他们高兴太久，便听君怀又道

“不过，雨停之日，便是天道庇护彻底消失之时。你们既想壮大人族，便收起心思好生修炼吧，这消息可瞒不久。你们既然选择踏入这个世界，便没有往日的太平了。”

乩渊神情复杂，欲言又止，他们本是过来毁了血池，没想临了反倒帮了人类，欲要上前阻止，被苏言察觉伸手将他拦住。

君怀言尽于此，不欲多谈，回身叫上乩渊便要离开，余光瞥见君拂不见踪影，只有地上青色一团和猫似的大小，缩着脖子羽翼抱头一动不动，周身妖气浮动。

乩渊和苏言被君怀牵动了心神，一时倒没人顾上君拂，此时见君拂变成这模样俱是一怔。

苏言眸光微闪，早猜到君拂身份有异，但也没想到是妖，更想不到君怀会收做弟子。

乩渊到底年岁长，见多识广，对于君拂是妖一事倒没在意，只是盯着君拂看了又看，若有所思。

因着她缩成一团一时倒辨不出原形来，方才看她打斗时的样子也不像是个胆子小的，怎被天道劫云吓成这样？见君怀面色紧张，说了句

“这娃娃怎么了？”

君怀蹲下身子，放出灵力探查一番后放下心来，将它抱起，淡声道

“无事，被吓晕了。”

…

君拂一觉醒来只觉周身暖暖，很是舒畅。

起身时感觉手上不对，低头看一眼发现自个儿不知何时已经现了原形，此时正躺在一片两头弯弯的硕大花瓣中。

花瓣做小舟，置于水面随波飘荡，而四周水气氤氲，溪水潺潺好生助眠。

她眼下刚睡醒，还有些懒怠，也不管自己所在何处，是否危险。只趴着身子将双翅作浆，划动水面，一时玩得起劲。

忽然，水面一道银光飞速而过，君拂眨眨眼，正怀疑是自己看错了，就见又是几道银光闪过，这回忙紧盯着它们消失的方向，划动水面跟上。

拨开水雾，左右张望，朦胧间见前方有只碧玉雕刻的巨龙跃出水面。

君怀身着胭红色单衣，胸膛裸露，曲起一只腿搭着受伤的手没过水面，方才那些银光便是钻入他的掌心消失不见。

另一手曲起手肘靠在龙身上，仰头闭目小憩，水汽升腾，不时有水雾凝结成珠从胸膛中滑落，很是慵懒随意。

君拂喉咙滚动，不禁想起在月华山时的君怀，仿佛又闻见那好闻的香味。

滴溜溜的眼珠一转，挪动着身子离开小舟，缓慢滑落到水中，向着君怀而去。

越靠近心中便越是忐忑，眼看着就要摸到，突然脚上一紧，被倒吊着带离水面。

君怀仍旧双眼紧闭，手指微动

“既然醒了那便出去吧。”

话落，将她丢了出去。

好在她毛发光滑，只在水中潜一会儿还不至于打湿，连忙煽动羽翼，总算在落地前稳住了身子。

本想再偷溜进去，不想此处还有屏障，撞得她头疼。晃了晃撞晕的头低叫两声，遂不甘心扑腾着回了院子。

···

好些日子不见，总感觉院中的灵果长得越发好了，香气四溢，远远瞧见，竟有些想念，明明也没住多久便随师傅下了山，也不知哪来的感慨。

这般想着，却见院子里站着个人，仔细一瞧，可不正是苏言。

苏言听见声响，抬头看向君拂，眼底闪过惊愕。乍一看他好似见到了凤凰，再看一眼却发现只是形似。

君拂有着红喙赤足，颈部两侧还有些黄色绒毛，且羽毛也闪耀着青色光芒，这些都不是凤凰的特征。

君拂以为他是看她漂亮的毛发出了神，骄傲的立在灵树枝头，高高俯视他

"小鬼，你来我这干什么？"

苏言回神，想起正事儿。

“你没事吧？”

君拂歪着头，将他打量一通，这家伙是关心她？

"？，嗯。"

苏言点点头，随即又蹙眉开口问道

"那…帝书怎么样了？"

帝书与君拂有契约，之前君拂无故昏迷，他担心帝书受到影响。

君拂心道，果然如此

"她在沉睡。"

苏言心头莫名一紧

“我能看看吗？”

君拂早感觉这家伙对帝书不一般的关心，不让他看看，怕是不会轻易离开，又想起在人族时帝书在他身边时的异常。

爽快的拿出《万物志》交给他，并再三叮嘱他贴身带着。

待送走了苏言，正要回房，看到放大数倍的宫殿这才想起来自己此时不是人形，于是便落地化形进去，走了几步发现自个还是没有变化，便停了脚步又试了一次。

这般试了几次都无法幻化人形，君拂终于察觉自己身体的异常，于是凝神静气将自身检查了一遍，发现自己被一道无形的枷锁捆绑，心猛地一沉。

这出大事了啊！！

顿时心急如焚，忙又扑腾着翅膀寻君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