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婆婆拿火钳把红薯埋到柴灰下面，然后拿过一段干树枝折断，塞进灶洞，火苗卷上来，烧得噼啪响。

苏萌吞了口口水。

用柴火烤出来的红薯又香又甜，她做猫的时候，比她个头还大的红薯，她能啃半个。

这会儿的人都想进城，农转非，但她却喜欢农村。

不说别的，光这土灶，就是她的心头好。

柴火灶烧的饭菜，比城里用天然气烧出来的香多了。

而且做完饭，灶洞里很久都是热热的，她冬天还钻进去睡过觉。

苏萌想到这里，脑海里浮现出，她灰扑扑地被谢浔从灶里掏出来，拎着后脖子皮，抖灰的片段。

打了个哆嗦。

不能想。

烧柴很呛，却是她喜欢的烟火气，但阮婆婆嫌厨房烟大，把她赶了出去。

苏萌没事可做，只能拿出卷子写作业。

厨房里飘出鱼香。

苏萌吸着鼻子闻了闻。

藿香软烧鱼。

苏萌觉得自己可以了，明天能走六十里路。

“萌萌，别写了，吃饭了。”阮婆婆端着腊肉，从厨房里出来。

阮婆婆一个人不舍得吃肉，有肉的时候就做成腊肉I香肠，挂在灶台上，烟熏火燎，是后市花钱都不容易买到的美味。

她今天来，阮婆婆特意煮了一块老腊肉。

煮熟的五花腊肉，肥瘦相间，透明发亮，再配上甑子饭，吃的不仅仅是美味，还有人间的烟火气。

鱼是谢浔烧的。

先用滚油把鱼煎得两面焦黄，然后把豆瓣酱、泡辣椒、泡姜、泡蒜、花椒和葱一起爆香，加黄酒、醋、酱油等调料做成底汁，煮沸放入藿香和煎好的鱼焖到入味起锅，再放上一些藿香，浇上芡汁。

鲜嫩鱼肉渗入藿香特有的味道，蘸上香辣味浓的汤汁，好吃得能把舌头吞掉。

阮婆婆一个劲地给她挟肉挟鱼，八条鱼，她一口气吃了三条，老腊肉也吃了不少，呛莴笋却一口没吃。

不怪她挑食，她是猫，爱吃肉是天性。

这会儿的人，平时不缺素菜，阮婆婆见她吃肉吃食吃得欢，也就没给她往碗里挟莴笋。

阮婆婆是她怎么高兴，便由着她怎么来，谢浔却不惯着她，挟了一筷子呛莴笋到她碗里，挟完就埋头吃自己的饭，也不说话。

苏萌吃鱼正吃得高兴，碗里突然多出来两根莴笋把鱼肉挡住了，苏萌想也不想夹起莴笋，搁到谢浔碗里，继续吃鱼，鱼还没进嘴，莴笋又回来了，鱼又被挡住，苏萌仍然不加思索地挟起莴笋，丢到谢浔碗里，然后莴笋又回来了……

苏萌筷子顿住，沉默地盯着那两根绿油油的莴笋，旁边谢浔像什么也没干过，大口吃着自己的饭。

阮婆婆怕自家大外孙把小姑娘气得不吃饭了，在桌下悄悄踢了踢他，大外孙没反应，反而把自己碗里那条鱼的鱼肚子挑给阮婆婆，阮婆婆管不了大外孙，只能自己干着急。

苏萌微微偏头，看了眼一句话不说还在给外婆挑鱼肉的谢浔，夹起莴笋认命地塞起嘴里。

她决定，吃完碗里的鱼，还要再吃一条，把他的那份给吃掉。

苏萌没搁碗下桌，阮婆婆松了口气，她平时油荤少，怕一下太重的油，会拉肚子，吃了三片肉，又吃半条鱼，就不敢再吃了。

苏萌埋头苦吃，吃掉了五条鱼，就是谢浔蔫坏蔫坏的，总时不时给她塞莴笋，害她吃得有点撑到了。

谢浔等苏萌吃完，起身收拾完碗筷，又去喂猫喂狗。

小猫狗子都是小鱼干拌饭，加了点菜叶子。

大黑馋鱼骨头，谢浔没给它鱼骨头，给了两片腊肉。

腊肉咸，但土狗不讲究，肉叼进嘴里，嚼了两下就没了。

苏萌看着忙里忙外的少年，心满意足地摸着肚子，觉得这孩子又可以了，做菜好吃，勤快还话少，这么好的孩子，得想想怎么扒拉到自己碗里。

勤快话少的谢小浔勤勤恳恳正拿着扫帚扫地，完全不知道有人在暗搓搓地算计着他。

写了会儿作业，谢浔去把埋在灶灰里的烤红薯刨出来，轻轻磕掉面上的灰，挑了两个不大不小烤得最好的红薯，送进堂屋给了苏萌，然后回到灶房，坐在灶边矮板凳上，埋头把剩下的烤红薯吃掉。

他长得好，腿又长，随便往小板凳上一坐，也格外好看。

身边的陈年老灶，和码得整整齐齐的高粱杆子，不但不让他显得土气，反而多了些烟火气，看上去不像平时那样冷漠不好相处。

阮婆婆晚上不再吃东西，苏萌搁下作业，拿着烤红薯，带了条小板凳坐到谢浔对面，拿起一个红薯，递给谢浔。

谢浔抬眼看见，想也不想地搁下手里正在吃的烤红薯，顺手接过，掰开，递还给苏萌，然后拿起刚才搁在一边的烤红薯，继续吃，二人全程没说一句话。

苏萌开开心心地接过，咬了一大口，黄灿灿的果肉冒着热气，喷香扑鼻。

灶里烤出来的红薯，会有厚厚的一层痂，挺硬的。

力气大能直接掰开，力气小的掰的时候，指甲容易陷进烤焦的红薯表皮。

苏萌不是剥不开，就是不想炭灰塞进指甲缝，黑漆漆的难洗。

现成的劳力，不用白不用。

苏萌就着谢小哥的盛世美颜，又美滋滋地饱餐了一顿烤红薯。

谢浔吃东西快，三两口吃完，起身，拿了桶出去挑水，把两口水缸都灌满。

阮婆婆一个人在家，只养了一头猪，用不了多少水。

挑满一缸水，用到谢浔周末回来都没问题。

但乡下人喜欢水缸里的水满着，不习惯把水用光了才挑水，就算谢浔每周回来会把水缸挑满，阮婆婆还是每天挑水。

阮婆婆年纪大了，腿脚不如以前好，谢浔怕她摔着，便找人又订回来一口缸。

把两口缸的水都挑满，家里水多，阮婆婆不担心家里没水，下过雨，路滑的时候，也就不会去挑水了。

谢浔挑水回来，苏萌的烤红薯也吃完了，谢浔指指灶上热着的水：“洗洗睡了，明天要早起。”

赶集八点开始，进山背广柑来回差不多三个小时，他们不到五点就得出门。

苏萌作业写得差不多了，剩下两道题，明天回来随便抽点时间就能完成，乖乖去洗漱。

谢浔用灰把火盖了，收拾了红薯皮，拎着挑回来没用完的半桶凉水去洗了个冷水澡，就回房间了。

阮家有三间屋。

阮婆婆和谢浔各住一间，另一间是以前谢浔母亲住的。

自从谢浔的母亲死了以后，除了谢跃华，那间屋就没再睡过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