沥青路面被车压得坑坑洼洼，客车开在上面左晃右晃，遇上躲不过去的坑，车还要蹦一下。

城里人多，还总有人乱穿马路，车刹一脚，走两步。

晕车的人，几下就能把胃里的东西全颠出来。

车出了城，前面有人开始吐，苏萌瘫着脸把车窗关上，免得不明物体顺着风飘来溅到她脸上。

“啪”的一声响，不明液体在车窗玻璃上划出一道污浊的痕迹。

苏萌庆幸自己现在是人，不是猫，闻不到那味。

闻不到，但同样会恶心。

苏萌别开脸。

“我们换个位置。”谢浔小声说。

苏萌摇头。

侧了侧身，后脑勺对着窗玻璃。

让谢浔坐窗边，她要想完全不看见，就得拿后脑勺对着谢浔，然后看见的就是隔壁座张着嘴边打呼的胖大妈。

不换位置，她对着的是谢浔的帅脸，这张脸，她百看不厌。

苏萌写了一个中午的作业，没睡午觉，对着谢浔的脸，也没扛住困意。

她不愿意碰到车窗玻璃，歪着身子，头靠着靠背，闭上眼睛，几乎秒睡。

车一颠一颠的，车上的人也跟着车一颠一颠，车轮压过一个大坑，高高蹦起，又再落下，苏萌的脑袋被颠离靠背，磕在谢浔的肩膀上。

谢浔转头看去。

苏萌没被磕醒，小脑袋在他肩膀上蹭来蹭去，想找个舒服的位置。

他的身高对她来说太高了，她只有额头能搁在他肩膀上，受不了力，车一晃，头就要往下滑，不会舒服。

谢浔往前坐了坐，身体滑下去一些，肩膀托住了苏萌的脑袋，苏萌的小脑袋在他肩膀上蹭了蹭，放稳了，睡梦中弯了弯眼睛，睡得更香。

小姑娘长得很白，皮肤水嫩嫩的，上面覆盖着一层细细小绒毛，看上去软软的。

谢浔不敢多看，收回视线，头靠着背后头靠，也闭上了眼睛。

被他捧在手心里的猫，也团成了一团趴了下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谢浔睡梦中感觉一团黑影子停在他面前，手伸向淼淼。

谢浔条件反射地抓住那条胳膊，不同于成人的胳膊触感，让他心里一咯噔，卸掉手上力道，同时睁开眼，看清被他抓着的人，微微一愣。

面前是一个七八岁的男孩。

这男孩是客车出了城以后，在路上捡的。

换成平时，只要有人上车，他都会看一眼，让自己清楚身处环境里的每一个人和物。

但客车停车上人的时候，苏萌正在他肩膀上找地方，他怕弄醒苏萌，没敢乱动，也就没看上车的人，只是听声音知道有个小男孩。

现在这情形，应该是小男孩发现车上有猫，过来玩猫。

谢浔人还没清醒，但本能的警惕，让他的眼神格外锐利森冷。

男孩看着谢浔，“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声音大得直接吓醒了苏萌。

谢浔连忙松手：“对不起。”

男孩对谢浔的道歉无动于衷。

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妇人冲了过来，一把薅向谢浔的头，大声喝骂：“你干嘛？”

谢浔看清来人，把到嘴边的第二声“对不起”咽了回去，偏头避开老妇人的手，冷道：“没干嘛。”

前这个面目狰狞的老太婆，苏萌真是太熟悉了。

这人叫马春花，也是红星村的人，和张老太是好姐妹。

张老太欺负谢浔娘俩的时候，马春花没少参合。

马春花的大女儿赵来弟嫁到十向村。

赵来弟生了三个女儿一个儿子。

这孩子应该是赵来弟的小儿子马蛋。

这车要路过十向村。

马春花应该是去了大女儿家，把外孙接去红星村玩。

“你把我们四娃弄伤了，还没干嘛？” 马春花没薅到谢浔，火更大了，伸手过去拽住谢浔衣领。

谢浔低头瞥了一眼被抓着的衣领，重看回马春花，声音冷得刺骨：“放开。”他冷下来的时候，眼里全是戾气，像能把骨头嚼碎的狼。

马春花吓得一哆嗦，连忙松手。

马蛋哭着的原本声音都小了下去，见马春花放了手，又一嗓子嚎了起来，声嘶力竭，众人的耳膜子都快要震破了。

马春花被外孙的嚎哭一激，放开的手又收紧了。

谢浔的脸越发冷了下去：“再不放开，你家四娃没什事，你就不一定了。”

“你打人，还敢这么浑？你当是谁凶，谁有理？我告诉你，今天这事不好好解决，我们就去派出所。”

马春花亲眼看过阮家这小子往死里打人，知道这小子有多浑的，即便已经有很久没见过他打人了，但刻在骨子里的恐惧，忘不掉。

她嘴里凶着，却不敢继续拽谢浔，往地上一坐，开始打滚。

客车在路上捡了不少人，过道都站满了。

售票员挤了过来：“闹什么呢，有事下车去解决。”

马春花不下车，就在车上闹。

苏萌已经通过小猫的意识知道怎么回事。

见马蛋一边拿眼睛瞟谢浔捧在手里的猫，一边拿手搓眼睛，脸上没有一点痛苦表情，手也灵活得很。

确认了，手没事。

她能看出来，马春花当然也看出来了，这会儿耍泼，是为了讹钱。

下车？

马春花当然不会下车。

下了车，再坐下一趟车，还得花钱买票。

马春花不愿意下车，苏萌也不愿意，没有有人一闹，他们就得跟着赔钱赔时间的道理。

谢浔不喜欢口舌之争，但她可以。

“马婆婆，我哥可没打你外孙，这么多人看着，你不要乱扯。”

“我们四娃都受伤了，你还敢说没打。”

“你娃儿都没看，就说我哥把人打伤了。”

苏萌话音一落，马蛋立刻抱着胳膊喊：“痛，手好痛。”

马春花也马上跟着喊：“看吧，看吧，我们四娃的手被打断了。”

苏萌气笑了。

马春花泼就算了，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也能跟着马春花耍赖。

过道上站了不少人，马蛋从前面座位，一路挤过来，惊动了不少人，车上的人都看了全过程，知道谢浔没打孩子，但抓过孩子的手。

他们不知道谢浔抓那一下，有没有伤到孩子，也就没人出来说话。

马春花见没有人帮谢浔说话，更来劲了，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嚎：“阮家该天杀的混账，欺负我们老的老小的小，打伤了人不认账，我可怜的四娃该怎么办哦。”

谢浔盯着马春花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马春花以为谢浔要打她，吓得嚎声一停，蹬着腿往后退，但背后都是人，她刚动了一下，就被人挡住了，惊恐地看着谢浔：“你要做什么？”

谢浔没理马春花，把手里的猫揣进包里，问苏萌：“一会儿，你自己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