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三个字，分不清是生气多一些，还是暧昧多一些。

玄关昏暗。

沈厌别那双漂亮的眼睛半隐在阴影里，透出几分晦暗。

“不是说好了不躲我，怎么又开始了。”他边说，边一步步靠近。

苏沐杏紧张到呼吸停滞，直到后背抵上一堵墙，停下脚步：“你、你要干什么，我告诉你，我妈他们还在对面。”

沈厌别停在离她不到半米的距离，不算近，也不算远。

他微扬起精致的下颌，缓慢吐出：“为、什、么、躲、我？”

颇有一种得不到答案就不放她回去的意味。

苏沐杏紧抿着唇。

半晌，沈厌别故意把耳朵凑过来，似乎在等她的回答。

鼻尖全是沈厌别身上散发出的淡淡清香。

苏沐杏头脑一热：“那是因为只要我看到你的脸，就忍不住紧——”

她在说什么呀！

苏沐杏抬眸，就看见沈厌别那双眼由最初的沉郁，到慢慢化开，再到豁然。

他挑起眼尾看着她，语调轻快：“原来是对我心动了。”

“才没有！”苏沐杏努力保持镇定，“我只是对你这张脸感兴趣。”

沈厌别盯了她一会儿，勾起唇角：“那还真是抱歉，这张脸只往我身上长，你想要，只能接受我这个人。”

苏沐杏：“谁想要了，我只是突然有了点儿兴趣，说不定过几天就看腻——”

沈厌别突然低头。

那张俊美无比的脸就这样放大在眼前。

他微微张开薄唇，调子低哑性感：“那你可得多看看，这样才腻得快。”

苏沐杏愣了几秒，急忙推开他往家里跑。

回到家中，周婉看她呼吸急促，脸色微微泛红：“就几步路，你都能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苏沐杏快速理好跑乱的几缕发丝，强迫自己冷静：“那是因为我东西掉楼下了，跑下去捡了。”

周婉回头继续整理蔬果：“难怪这么久才回来。”

-

自从上回她说了那话之后，她发觉沈厌别脸皮越来越厚了。

两人一遇见，沈厌别会特别自信地说：

“好看吗？”

“看腻了吗？”

”我这张脸应该挺难看腻的吧。”

苏沐杏：“……”

只想送他两个：无语。

这天，苏沐杏正在公司上班。

她期待着好不容易迎来的假期，结果接到周婉的电话，说晚上小姨妈要带着小萤过来，因为有事，还要麻烦他们这周六帮忙带一下孩子。

听到“小萤”两个字时，苏沐杏后背就已经开始冒虚汗。

听到周六、带孩子几个字，她差点直接晕过去。

谁来不好，为什么偏偏是她小姨妈的孩子，那个混世小魔头——李萤！

她小姨妈一家因为老来得子，所以对小孩宠溺了那么亿点点。

自打李萤诞生起，每次来他们家，必掀起一阵风暴。

如今李萤刚上小学二年级，因为聪慧，跳了一级，今年刚满6岁。

原本苏沐杏以为，上了小学后好歹能消停一点，但是上回李萤来她家，搞碎了她一瓶香奈儿邂逅、一罐精华液，还把她的Dior999拿去给小乖涂嘴巴。

苏沐杏当时恨不得这小鬼是自家的，那么她就可以狠狠揍她屁股一顿！

下属注意到苏沐杏略微苍白的脸：“组长，怎么了？”

苏沐杏摇摇头，实际内心生无可恋。

她发消息给周婉，问姑妈他们晚上什么时候来。

周婉回了个：【6点左右。】

苏沐杏当即找到总监：“总监，我今天能不能提前一个小时下班。”

总监一脸奇怪地盯着她。

最近因为姚海故意打压，苏沐杏为了能拿到更多项目，都会晚点回家。

总监：“你有什么事吗？”

苏沐杏解释：“遇到了点事儿。”

总监拧起眉头：“你知不知道你们一组现在很危险，如果不拿出点态度，被姚经理逮着把柄，你们很有可能被公司辞退的！”

苏沐杏知道，因为上次姚婷被几位老总当众打了脸，虽然表面上没说什么，背地里却是和姚海一起搞了不少小动作。

但她还是想吐槽，凭什么她加了那么多天班，就今天想提前走一个小时还那么困难。

苏沐杏：“总监，就这一次，如果我不回去，我上万块钱东西可能就打水漂了。”

总监的眉头终于松动了下：“行吧，不过一个小时不行，五点半可以。”

“……”苏沐杏快速在心里算了算，只要她开快点，避开最高峰的时间，应该勉强能在6点几分赶到，“谢谢总监。”

-

时间刚到5点半，苏沐杏就拿上已经收拾好的东西急匆匆地赶了回去。

可惜路上还是堵。

堵了差不多有二十多分钟，赶到家时，已经快六点半了。

进门前，她深吸了一口气，保证自己在看到凌乱的画面时，心态不会直接崩掉。

做好心理预防后，她平静地拿出钥匙，转动，开门。

想象中的画面并没有出现。

客厅里一片整洁，李萤老老实实穿着她亮闪闪的公主裙坐在小板凳上，用从来不会对她说出的甜甜嗓音问道：“哥哥，你觉得我这样好看么？”

李萤面前摆着一排五颜六色的发卡，她拿了一支蓝色的，别在头上，两眼放光地面向一旁的沈厌别。

苏沐杏惊愕地望着眼前从未预想过的画面：“你怎么在这儿？”

而且还和那位混世魔王混得这么和谐！

她问的是沈厌别，回答的却是周婉：“你小姨妈把小萤送过来时，正好在楼下碰到小沈，小萤见小沈长得好看，非要拉人家小沈来我们家做客。”

周婉边说边笑：“没想到小小年纪还犯花痴。”

周婉说完，拿着簸箕到厨房做菜。

苏沐杏瞟了客厅里的一大一小两眼。

难道李萤经过了学校的熏陶，变成熟了？

她走过去，然而还没靠近，就被一只小手笔直地拨开：“苏姐姐，麻烦你不要挡着我和哥哥说话。”

苏沐杏不敢相信地盯着她。

她哪里挡着了？

分明还有那么远好吧！

苏沐杏确定这小屁孩性子压根没改。

不过有人能镇住小魔头，她乐得其所。

走进卧室把衣服换了，放化妆品时，苏沐杏才发觉少了一支口红。

心里立马有种不好的预想。

她赶忙回到客厅，果然在李萤的袖子底下发现了自己新买的mac。

虽然这支口红对她来说算不上贵，却是她的心头好。

苏沐杏想把口红拿走，小魔头不干了。

她撅着嘴：“婶婶同意让我用的！”

李萤口子的婶婶就是周婉，苏沐杏说道：“这是你姐我的东西，不是你婶婶的，你婶婶说了不算。”

“可是我就要！”

小魔头手劲儿还挺大。

不过到底是比不过大人，苏沐杏轻松夺过。

然而下一秒，李萤开始耍赖：“婶婶，苏姐姐她欺负我！”

这几个字别家小孩说苏沐杏不确定有没有用，但在他们家，这几个字相当有用。

没两秒，周婉就拿着锅铲走了出来，直指苏沐杏：“你欺负人家小萤做什么！”

苏沐杏无奈：“妈，我明明说过这些口红我要用的，你怎么还是给她玩儿了！”

“你做姐姐的，让人家拿一支玩玩怎么了，何况你那么多口红，又不差这一支。”

小魔头十分有眼力见地跑上去抱住周婉的大腿：“婶婶，你不是说苏姐姐有很多化妆品吗，我想让苏姐姐帮我化妆，变漂漂！”

苏沐杏没想到小魔头在这时候了还在打其它主意，当即说道：“你个小屁孩儿化什么妆，这些都是成年人用的，不适合你。”

小魔头眼角噙泪，可怜巴巴：“婶婶，你看，苏姐姐她凶我。”

小魔头边说还边抹泪。

周婉立马一个瞪眼望过来。

苏沐杏气郁得紧，这时，一直在旁边没说话的沈厌别突然走到小魔头身边，弯腰摸着她的头：“你苏姐姐刚下班回家，还很累。”

小魔头嘴角下瞥：“可是人家想化嘛，人家也想当公主，想变漂亮。”

沈厌别耐着性子继续道：“你不化妆也像公主一样漂亮。”

这话苏沐杏以前也用过。

但李萤直接指着她的脸，问她为什么要化妆。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刚还闷闷不乐的小魔头突然露出微笑：“真的吗！”

沈厌别点点头：“你看哥哥化妆了吗？”

李萤摇摇头，像是理解了什么，指着苏沐杏：“所以只有长得丑的才需要化妆吗！”

苏沐杏一瞬间手有点痒。

沈厌别看了她一眼，又对着李萤温柔解释道：“也不能这样说，化不化妆是每个人自己的选择，不过哥哥就觉得你不化妆更漂亮。”

李萤似乎被说服了。

她松开周婉的腿，伸出肉乎乎的小手，示意沈厌别牵她回客厅继续玩。

两人又回到原位，玩得不亦乐乎。

苏沐杏把口红放回原位，想了想，又把化妆品挪到抽屉里锁着。

收拾完后，她出来帮周婉打下手。

周婉一遍切菜，一边说：“你说说你，刚刚干嘛跟一个小孩儿过不去。”

苏沐杏撇嘴：“为什么我一定要让着她，这些都是我自己辛苦赚钱买来的东西，凭什么给她用一次就毁掉。”

“反正你那里还多，大不了下回重新买不就行了么。”

“你说重新买就重新买，就上回她弄坏我的那些东西，起码两三千，你平时让我节约点多存钱，这个时候怎么不让我节约了……”

说完，她还是觉得委屈：“而且你从小就让我让着别人，有些时候根本不经过我同意就把我的东西送出去，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周婉放下菜刀，越说嗓门儿越大：“你小时候那些东西哪个不是我花钱给你买的？偶尔送出去一两件又怎么了，小气家家的，你让别人怎么想！”

“这就是你随便动我东西的理由吗！那如果我随意把你喜欢的衣服裙子送给别人，你会开心吗！”苏沐杏丢下菜。

闷闷不乐冲出来时，客厅里的一大一小齐刷刷地盯着她。当她注意到沈厌别的目光时，只觉得又窘又丢人。

紧咬着内唇，打开门头也不回地走出去了。

室内一时安静，周婉走出厨房，还不忘吼上一句：“有本事就别回来吃饭了！”

她吼完，察觉沈厌别还在家里，忙敛下声音：“不好意思啊小沈，让你看笑话了。”

沈厌别说了句“没事”，眉头却是紧锁着，“周姨，要不我去看一下吧。”

周婉愣了下，回了声“好”。

沈厌别出门时，还正巧碰到钓完鱼回来的苏国祥，他简单打了声招呼，来不及解释，便快步下了楼。

深秋，天黑得早。

路上一盏盏白炽灯亮着，却照不进一些偏僻深远的角落。

沈厌别找了一圈，在小区的健身器材那儿看见了坐在秋千上孤苦伶仃的苏沐杏。

他走近，轻声说了句：“不回去？”

“不回去。”苏沐杏想也没想直接道，“如果你是来劝我回去的，那你现在就可以走了。”

苏沐杏原以为沈厌别会走，没想到他径直坐在了她的旁边。

他双手绕过铁链，腿伸直，就那样懒搭搭地坐着。

她说：“你不走？”

“为什么走。”沈厌别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我觉得这件事，你是对的。”

苏沐杏有些意外：“我以为你会劝我别跟我妈计较。”

沈厌别摇头：“我知道那种心爱的东西被别人忽略，甚至弃如敝屣的感受。”

苏沐杏总觉得他话里有话：“你有什么心爱的东西被别人丢弃，或转送给别人过吗？”

沈厌别侧头看着她，月光冷清，他的双眸半隐在夜色里，语气却是如此肯定：“有。”

有一瞬，苏沐杏似乎能透过月光看见他眼底的难过。

她把头埋在胸前：“我妈也是，她从来都不问我的意见，以前我爸在我生日时送了我一只兔子玩偶，我一直放到枕头边，可喜欢了，结果也被她转手送给了一个平时压根没什么来往的朋友的孩子。”

苏沐杏想起那天放学回家，找不到心仪的小兔子，急得嚎啕大呼。

她原以为周婉他们送完客人回来后，会帮她找，结果却带来小兔子再也找不回来的消息。

她永远失去了那只小兔子，也永远失去了一部分童心。

苏沐杏：“如果我以后有孩子，我一定不会让她因为这种事情伤心。”

耳畔传来一声轻笑，沈厌别说：“在这之前，得先有对象才有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