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很轻，仿佛伤口早已愈合成了伤疤，不痛不痒。

但她的心还是狠狠揪了一下。

她想起高中时期，经常在门口推着小车车卖油炸土豆的那位老婆婆，就算满脸沧桑，也抵不过她笑容慈祥。

总会在他们放学后跑到小摊前时，和蔼地问上一句：“小姑娘，今天吃什么呀？”

那时候很多人不知道，那位老婆婆就是沈厌别从小相依为命的奶奶。

她会知道，也是因为有次在外面玩到十一点，回去时路过一家网吧，沈厌别就坐在那位老婆婆的摊前，一边看书一边帮她整理麻辣烫的食材。

“对不起……”

“你有什么对不起。”

“我不知道她老人家已经离开了……”

“没事。”沈厌别扬起头看向远处，暖阳落在他身上，将他的发尖拢上淡淡的金，“她离开时还提过你。”

“什么？”

苏沐杏好奇地探着脑袋。

沈厌别看了她一眼：“说之前有个姑娘一下课就跑到她的摊子前，一个人能干三碗凉面。”

苏沐杏囧：“那次是因为我一天没吃饭，所以才一不小心吃多了。”

“啊，是么。”沈厌别似乎并不信。

苏沐杏努力解释：“真的，我平时哪吃得完那么多，我又不是猪……”

沈厌别突然笑了声。

他的笑在阳光下异常纯粹。

可苏沐杏的心却被抽动了一下：“那这些年，你怎么过来的……”

虽然周婉平时唠叨又爱打击人，但还是爱她的，特别是以前上大学时，每次回来，都会给她做上一大堆喜欢吃的菜。苏国祥平时温温吞吞，但一遇到她被欺负，也会撸起袖子替她撑腰。

她从始至终都有坚实的港湾，一个受到任何风雨随时都能退回去的港湾。

可沈厌别没有。

他收敛起大半笑容，神色淡淡：“就这么过来呗，习惯了。”

又转头，看向苏沐杏：“怎么，我们苏委员难不成可怜我，想给我一个家？”

苏沐杏愣了下，看到他又恢复那副不正经的模样：“你喊我一声爸爸，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他若有所思：“原来我们苏委员年纪轻轻的就想当人爸爸了。”

“……”

两人在超市提了大桶油和一大口袋水果。

要结账时，沈厌别抢先一步付了钱。

苏沐杏盯着他：“你干嘛给钱？”

沈厌别：“餐费。”

“不用，我一会儿把钱转给你。”

苏沐杏正要去提东西，一只纤长白皙的手抢在她跟前，把东西都拿走了，只给她留了几根香蕉。

她懵了：“我是手断了还是腿残了？”

沈厌别瞥了她一眼，又给她分了几个橘子：“这样行了吧，做人不要太贪心。”

贪心？

哈？

两人回到家中，一起吃了顿午饭。

午饭过后，沈厌别没有久留，直接回去了。

有些不太习惯沈厌别突然这么安静。

下午，苏沐杏出门到街对面买了些吃的。

她提着东西回家，正纠结着要不要给沈厌别送一点过去。

路过小区的健身场地时，被人叫住。

王阿姨正和她妈还有一群阿姨正在那聊天。

一见她，忙喊住：“小苏啊，你过来一下。”

苏沐杏想也知道肯定是问上回相亲那事。

果然，一走近，王阿姨就说：“你和小冬现在还在聊吗？”

苏沐杏想到上回那事，努力平复心里涌上的那股恶心：“没有了。”

见王阿姨还想追问，她正色道：“王姨，您给我介绍对象这事还是谢谢您，不过下回您不用给我介绍了。”

王阿姨愣了下：“怎么了小苏，我觉得小冬那小伙子挺好的呀，有什么不满意的呀。”

苏沐杏：“观念不合。”

王阿姨：“怎么就观念不合了呢？你等等，我问问他！”

苏沐杏：“不用——”

王阿姨不顾苏沐杏的阻拦，硬是把电话打了过去，说了几句，脸色变得越来越差。

她急匆匆挂断电话，看向苏沐杏的眼神带着些审视：“小苏啊，小冬说上回他就说了个结婚后希望你在家带孩子，你就摆脸色要走，这个，不是我说你，这结婚后带孩子多累啊，人家小冬不让你工作是为你着想，这多少人想求都求不来呢！”

苏沐杏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平静：“所以我和他观念不合，就算结了婚，我依然会坚持工作。”

王阿姨：“你说说你，怎么就这么拗呢！我说句不好听的话啊，人家小冬那么有钱，能看上你是你们苏家的福气！”

听到最后一句，苏沐杏皱起眉：“那我还真不想要这福气，王阿姨，我没想过找多有钱的，合适的才最重要。”

王阿姨：“你就是傻！不然你要像你妈一样，找你爸那种被自己的徒弟抢了升职机会，一辈子就窝在厂里拿那么点死工资的人？”

苏沐杏还没来得及开口，周婉抢先回道：“诶，老王，你说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啊，什么叫我们老苏这种人，我们老苏虽说比不上那些有钱人，但买了房还供了这么大一个女儿，已经很不错了！”

王阿姨：“就你们那房，前几年才还完贷款，而且你自己不也天天嫌弃你家老苏挣不到钱么！”

周婉：“我嫌弃那也只是随口说说，轮得到你来评判？”

王阿姨：“我怎么不能说了！你家老苏就是没出息，你看看我们小区多少人搬出去了，要不就跟我们家一样，买了两套房，只是电梯公寓住不惯，才来这边住住，你们家有这个能力么！”

周婉：“我们家住得好好的干嘛非要买房换房！王钟梅，你不就是想炫耀你们家有钱嘛，有钱又怎样，还不是没教好你的儿子，把人家女生肚子祸祸大了，也不负责！”

“你！”王阿姨气得脸白，“是那个女的自己硬贴上来的，怎么能怪我家儿子，而且说不定那女的怀的根本就不是我家的种！”

周婉惊了：“人家直接上门指认的你儿子，说就跟你儿子干过那事，王钟梅你可真是恶心，为了自己儿子瞎造谣人家姑娘的清白，我真是看走眼了才会让你这种人帮我女儿介绍对象！”

周婉回头瞧了苏沐杏一眼：“我们走，回家！”

苏沐杏还沉浸在刚刚那场突如其来的“大战”之中，愣愣跟着周婉往家里走。

走的过程中，周婉还在不停吐槽刚才的事。

苏沐杏怕她气坏身体，小声插了句：“妈，别气了，为那种人不值得。”

周婉停下来，回头瞪着她：“还不都是因为你！”

苏沐杏：“怎么就因为我了？”

“你说你要是因为观念不合，不喜欢，好好拒绝人家不行么，摆什么脸色。”

“主要不是因为观念不合，是因为——”那个原因，苏沐杏着实有点难开口。

周婉看着她：“是因为什么你倒是说啊！”

“那个男的品德有问题，骚扰我。”

苏沐杏原以为周婉会觉得她是在找借口。

结果周婉盯了她半晌，最后回了句：“算了，回家去！”

-

周婉跟王阿姨他们彻底闹翻了。

起初苏沐杏还庆幸终于没有人给她介绍对象了，但当她发觉王阿姨老是对着他们家指指点点，还到处散播谣言时，心里始终不太舒服。

这天上班，她刚走下楼。

“我跟你们说啊，苏国祥他家那女儿仗着自己有点姿色，心比天高，我之前给她介绍了个小伙子，家里好几套房，对他们家来说简直就是高攀，结果人压根不用正眼瞧。”

“这眼光也太高了吧，就苏国祥他们家那条件，要不是人小苏长得漂亮，哪轮的上他们挑挑选选。”

“快别说了，我看他们家那个女儿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之前就水了我一次，要说啊就是我太善良，好心给他们介绍对象，结果周婉，呵，还跟我发脾气，就那天在健身器材那儿，莫名其妙对着我发火，真是给她脸了，我稀罕帮他们介绍对象！”

“那你就别介绍了呀。”

“我是不会再介绍了呀，人家小冬家里有的是钱，很多女生抢着要，我倒是想看看，她苏家的女儿到底能嫁个什么玩意儿！”

苏沐杏紧握着拳头，忍不住想上去理论。

蓦然，一群弯酸的八卦声里插了一声清冽的音。

“王阿姨，这话不能这么说吧。”

沈厌别提着东西似乎刚从外面回来，他站在侧边，修长的身材比众人高出不少。

王阿姨似乎愣了下：“小沈啊，这事跟你没关，你不用帮——”

“苏小姐相亲那天我正好在场。”沈厌别懒洋洋地扬起头，有种不搭边的调调，“我有幸见到您说的那位小冬，正在对苏小姐进行言语上的性骚扰。”

王阿姨的脸色瞬间刷白：“你、你在说什么呢，人家小冬可是985毕业的，怎么可能！”

“985不代表就没有渣滓。”沈厌别忽然低下头，额间碎发落下的阴影挡住半边脸，显得冷峻严肃，“您一开始就站在那位小冬那方，只听他的解释，却从没想过问题在他，王阿姨，您这样是不是有点不太公平呀。”

“小沈，你说的是真的呀？”

“王钟梅，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那个小冬对小苏说了什么呀？”

其他阿姨立马一脸好奇地转向沈厌别。

沈厌别懒懒耷着眼皮，眼神却是异常真挚：“这件事苏小姐也是受害者，就不方便透露了。”

语毕，沈厌别又恢复平常那种散漫的模样，手插着兜，拿着东西往回走。

转过弯，苏沐杏就站在那方。

她握紧了包包，挡在他面前：“那个……”

沈厌别停下，撩起眼皮看她：“不会又是谢谢吧。”

苏沐杏张嘴的动作停住，她想了想，从包里摸出一包牛肉干，塞他手里：“不甜，辣的。”

沈厌别看了看，没接：“我记得我之前说过，如果再遇到这种情况，谢礼就没这么简单了，而且你不止欠我这一次吧。”

“那你要什么？”苏沐杏看了眼时间，“不如你慢慢想，我先去上班了，等晚上回来再告诉我。”

苏沐杏拿着包小腿迈得急匆匆地。

到了公司，上午有个会，是之前合作过的化妆品商。

这家品牌商比较谨慎，相关创意策划从选题到后期推广都要亲自参与把关，不看关系，就看能力。

这对苏沐杏来说是个机会。

自从姚婷来了之后，原本按各自能力接手项目的平衡就被打破，很多项目都直接经由公司上层之手，直接分配。

创意部很多人对此不满，可姚婷背景大，一些人虽背后说说，表面却是比谁都趋炎附势。

走到会议室门口时，恰巧姚婷也抱着文件，一副信誓旦旦要拿下这个项目的样子。

她压低音量，用仅两人能听到的话说道：“不管是感情还是事业，你都赢不了我。”

苏沐杏嘴角冷冷勾起一个弧度：“那就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