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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青丝落织柔绘诀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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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辰二十四年仲冬初五,北恒皇帝卫卓凛携皇室亲眷王公大臣一同前往国寺敏华寺,为冬至夜宴惨遭刺杀而亡的煦王卫漫祈福,整个昉都庄严肃穆,百姓们目送着卫帝仪仗出城,一路向北行去。

到达敏华寺时,已至巳时初。

寺中方丈早就做好了接应准备,恭恭敬敬地将卫帝和顺贵妃等人迎了进去。

凝兮多日不见顺贵妃,如今远远看着,只觉得她苍老了不少。丧子之痛何等绝望,听闻她因哭泣过多,导致视物模糊,太医也束手无策,实在令人叹惋。

嫣妃并未一起到来,卫帝仍将她拘在宫中。清妃和柔妃倒是在同行之列,但都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方丈与众弟子对着煦王的牌位诵经,低沉悲悯的声音令在场众人都陷入一种悲伤氛围。

凝兮亦双手合十,静静诉说着自己的请愿。

“带三皇子和三皇子妃。”卫帝将手背在身后,颇具威严。

侍卫押解着狼狈的卫属段干雅来到正殿前,一个暗劲儿就让二人跪在了门口。

卫帝转过身来道:“朕再问一次,段干雅,你为何对煦王痛下杀手,是否是受人指使?”

不出意外,段干雅没有回答,俏美可爱的脸上尽是迷茫,双眼呆呆地望着虚空。

“父皇,我不知阿雅接触的人里谁才是幕后主使,但请您怜悯她在大婚之时因儿臣受尽痛苦的那段过往,放过她吧。”卫属恭敬地朝着卫漫牌位和卫帝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

“罢了。”卫帝叹了口气:“观天色将要下雪,你和你的皇子妃便在雪地里跪足十二时辰,算作对煦王的赎罪。”

知晓这便是愿意将此事揭过的意思,卫属连忙道:“多谢父皇!”

闻言,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顺贵妃眼神一滞。她恨段干雅,却也知道这失了神智的人不会无缘无故拔下发簪刺向旁人,只能是受人指使。

但就这么放过了她,总还是心有不甘。

看卫帝脸色平淡的样子,顺贵妃冷冷一笑。凶手是他的亲儿子亲儿媳,他自然不会刁难,说是罚跪,不过是为了堵住奚家的嘴。

帝王无情,她早该知晓,不是吗?

一番仪式过后,已经将近午时。

凝兮身子虚弱,站得太久脑子发昏,谢征南伸手扶住她。两人藏在人群里,倒没被人注意到这不符合祭祀之礼的散漫之举。

程苡簌还未现身,不知情的人不急,知情的卫帝却有些按捺不住。

谢赴未曾在午时前赶回昉都,为了保证安全,卫帝特意派遣闻中秩闻瑞筝父子携一万帝王亲卫暗中埋伏在敏华寺附近,只要有一丝风吹草动,必能顺藤摸瓜将逆贼一网打尽。

如今已到约定时间,闻中秩没有消息回禀,敏华寺也并无任何异常,究竟是怎么回事?

莫非逆贼当真因为害怕人多势众所以跑了?

遥遥望着卫帝紧蹙的眉头,凝兮在心中冷笑。

卫帝是想要救和妜,可他更害怕自己受伤甚至死亡,所以才会想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大张旗鼓地带着一众人来到敏华寺。

程苡簌来了自然是好,这代表和妜有被救的希望,就算程苡簌不来,和妜因此死去,对卫帝而言不过就是死了个女儿,他这样冷漠无情之人,岂会在意?

赴敏华寺之约他既能收获慈父贤帝的名声,又能设下陷阱等程苡簌自己跳进来。在保障自己安全的前提下,何乐而不为呢?

然而一万人埋伏在周围,那是轻易能隐藏得住的吗,程苡簌只需要一点点洞察力,就知道此行危机四伏,她若是没点准备,怎敢轻易赴约?

睥睨天下的卫帝自然不愿意承认这一点。

寺外突然传来了嘈杂的声音。

“陛下,不好了陛下!”寺外的看守跌跌撞撞跑到正殿前,看起来慌张极了。

卫帝本就心烦,听到此话更加心烦:“如此大吼大叫成何体统!究竟发生了何事?”

“启禀陛下,有人……打上来了。”

“谁?”

看守颤抖着双腿道:“为首的是奉常大人,还有另外一个看起来很高大的男子,属下不认识,但他自称是谷梁国君,还说要将敏华寺夷为平地。闻大人已经与他们交战起来,虽然人数相差不多,但对方皆是武艺高强的精兵,眼看是守不住了!”

“段干启?”卫帝瞪大了双眼。

跪在段干雅身边的卫属同样大吃一惊,谢征南亦皱紧了眉头。

与谷梁见海勾结之人竟是奉常段干启?难怪他总能在北恒调动不知从何而来的兵力,原来都是段干启养的私兵,真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你确定没看错,真的是段干启?”

看守狠狠点头:“奉常大人掌礼法,此次敏华寺之行都是由他一手操办,属下们绝不会看错。”

卫帝不怒反笑,他倒是没想到,段干启做了这么多年的宠臣,看似为国尽忠鞠躬尽瘁,实则早已与谷梁见海站在一处。

“陛下,还有一事。”看守支支吾吾。

“说!”

“那谷梁国君说,要与您谈判。”

卫帝冷哼一声,“他哪来的资格要求朕与他谈判?”

表面上这么说,卫帝心里却不这么想。段干启此番有备而来,纵使闻中秩奋力抵抗,只怕也拖不了太久。

“罢了,毕竟是谷梁国君,朕便给他这份面子。”说完,卫帝拂袖欲往寺门口而去。

“不可啊陛下,谁知道那蛮夷国之人能提出何种无理要求,依臣之见,还是命闻大人死守,等待谢太尉领兵救援为好啊。”说话的是奚相,在他看来,卫帝的安全是最重要的。

卫帝眯了眯眼,帝王威严不容冒犯,谷梁见海潜进昉都附近本就是对他的极度藐视,他怎可忍受?有闻中秩和闻瑞筝父子在,就算打不过,护住他的安全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朕心已决,北恒的国土岂容他谷梁见海践踏?”

见卫帝大步朝寺门口去,众人顾不得自危,赶紧跟上。

“征南,我去寺里拿一个东西。”趁着混乱,凝兮跟谢征南嘱咐一句,便往正殿走去。

“凝兮,我与你一起。”拉住她的手,谢征南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本不欲在此事上将谢征南牵扯进来,但夫妻为一体,如此倒也不是没有道理。“好。”

殿内庄重无比,左右两侧全是经幡和蜡烛,正中央供奉着数道牌位。凝兮找到自己想找的东西,拉着谢征南又悄无声息地回到了人群中。

看着她怀里的物品,谢征南并未问什么。

她是他的妻,无论她想做什么,他都愿意无条件支持。

天空中飘起了雪花,寒冷更甚。

众人在寺门口站定。

原本开阔的空地上,穿着不同衣着的两方势力正在血拼,刀枪剑戟不断碰撞,受伤和死亡的人不断增加。闻中秩在后方摇旗指挥,闻瑞筝在前方带兵杀敌,但终究兵力不及,只能渐渐朝敏华寺收缩靠拢。

见到卫帝出来,隔老远骑在马上的谷梁见海突然摆了摆手,示意进攻暂时停止。步兵们退回几十丈开外,弓箭兵亦立于原地不再动作。

闻瑞筝紧紧盯着谷梁见海,同样示意手下人往敏华寺退后,一步一步逐渐拉开了和对方的距离。

“你就是谷梁见海?”卫帝声如洪钟,不用旁人复述,依旧清晰地传到了谷梁见海耳朵里。

“正是,早就听闻北恒皇帝卫卓凛励精图治,今日得以一见,实在荣幸。”

将目光转到谷梁见海旁的段干启身上,卫帝冷冷道:“朕待你不薄,你为何与敌国勾结?”

段干启朗声道:“陛下,您说做臣子好,还是做皇上好?”

谷梁见海曾潜入昉都,也就是那时,他找上了段干启。这么多年,招兵买马豢养私军,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杀掉卫帝,然后由他段干启坐上那至高之位。

“你的女儿是朕的儿媳,你竟丝毫不顾及她的处境?”

“陛下说笑了,阿雅作为我段干家的女儿,为了父亲的伟业牺牲,算得了什么?更何况,我本来想动手的人是三皇子,可惜他被郎中令大人保护着,这才没有成功,便只能由阿雅代替了。”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必须得选择一个皇室中人成为程苡簌复仇的切入点,最合适的只有段干雅。

凝兮听得愈发心惊,这么说来,段干雅的失踪和受刑,段干启还是知情人!

他和谷梁见海联合,暗地里培养势力,利用程苡簌对皇家的仇恨,将亲生女儿当作杀人工具,真是匪夷所思。若段干雅身受割毒之刑时,知晓自己遭受的一切苦难都有她父亲的手笔,会是怎样的绝望?或许正是因为知道,才会难以面对,甚至失去神智。

她如今没什么表情地靠在满脸心疼的卫属怀中,对段干启这番话没有任何反应。

想起曾经冬至之夜的花灯下那笑意盈盈的女子,凝兮不由得叹惋,女孩子在这悲哀的时代里,永远是被吸血的那个。

谷梁见海打断道:“卫卓凛,和你的臣子寒暄完了吗?”

“你想怎样?”卫帝怒极。

“简单,孤只想与你做个交易,你若是同意,孤便立刻带着段干大人手底下忠于我的人退走。”

段干启一听,心道不好,谷梁见海难道是想背弃与他的盟约不成?

“谷梁陛下这是何意?”

“段干大人莫急,先听听他怎么说。” 谷梁见海指着卫卓凛,一副尽在掌握的样子。

卫帝皱了皱眉,还是问道:“什么交易?”

“夺人妻子,是为不义,你已强占孤的妻子十余年,早该将她还于孤身边了。”谷梁见海将目光移到一直低着头的柔妃身上,一字一句道:“孤要她。”

“什么?”卫帝不可置信地看着柔妃。

宠臣背叛自己已是晴天霹雳,现在还告诉他,宠了那么多年的爱妃与敌国国君有旧?

真是疯了。

“陛下,您息怒啊,肯定是误会了,柔妃娘娘性情和顺最是听话,岂会行此腌臜之事?”奚相忙拱手分辨。

并不理会奚相的解释,卫帝看着沉默不语的柔妃,质问道:“你是否与他有情?”

“呵呵。”柔妃抬起头,冷冷地看着卫帝:“是啊,我的确与他有情。”

“贱人!”一巴掌甩到柔妃脸上,卫帝恶狠狠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卫卓凛!你敢伤她?”看戏的谷梁见海被这一巴掌激怒,作势就要带着兵马冲过来。

柔妃赶忙阻止道:“你别过来。”

所有人都看着柔妃,她眼睫微颤,泪水静静滑落,看起来正如封号一般柔弱。

“谷梁见海,你若爱我,为何当初不带我走?父亲逼我嫁入宫中以此稳固奚家势力,我应了,因为你早就弃我而去,抗争和守节没有任何意义。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在我认命这么多年以后,你还要来寻我?”

字字幽怨,惹人感伤。

凝兮心道,自然是因为谷梁见海更爱权势,当他得到了权势之后,又想弥补遗憾求得圆满。

世上之事,本就不会有圆满。

谷梁见海无言以对,柔妃又看向了奚相。

“父亲,您为何将我与姐姐都送入宫中,难道我和姐姐的幸福从来不在您的考虑范围之内吗?奚家的荣耀是多么珍贵的东西,需要我和姐姐用一辈子去维护。相比较段干大人,您也就仁慈了那么一点点罢了。”

奚相无奈地看着柔妃,面上羞愧不已。

可他并不是因柔妃的质问而羞愧,而是因奚家出了这么一个水性杨花的女儿而羞愧。

“还有您,皇上。”

摸着脸上因巴掌留下的痕迹,柔妃轻声道:“在您眼中,我不过是个玩物,心情好了我就得将您伺候得舒舒服服,心情不好了,便将我冷落搁置。不过我似乎不该怨怼,毕竟在后宫之中,你对不起任何一个人。”

凑近脸都气红了的卫帝耳边,柔妃说了一句诛心之语。

“您太老了,我嫌弃。”

说完,不待卫帝下一个巴掌扇到,柔妃拔出身旁侍卫的宝剑,抵在了自己的颈间。

“阿淇!”谷梁见海担忧地呼喊着,生怕柔妃一个不注意就血溅当场。

柔妃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别怕,我不会自尽。”

雪花落在柔妃眼睫,融化后与眼泪一同滑下,为本就绝美的脸庞增添了一抹悲凉。

“从今天开始,我不想再过问世事,既然来到了敏华寺,就让这儿作为我一生的归宿吧。”

拔下发簪珠花,青丝散落,柔妃不带一丝犹豫地将刀刃对准了耳侧。

她竟是要剃掉自己的头发!

“柔妃!”说话的是卫帝,他惊讶不已。

而谷梁见海,早已愣在原地。

“别误会,我不是为了皇上您。”柔妃手上动作未停,不断有头发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在积雪间绘就一副凄美画卷。

“我对谷梁见海一直如旧,哪怕已过十余年,心中蓬勃爱意也不会消解半分,可他是异国之人,我奚家女儿绝不会行此叛国之事,只能出家为尼,全了心意和道义。”

目睹了这一幕的人想法各异,有人暗暗嘲笑她蠢,有人在心里讥讽她红颜祸水。

当然,也有人疼惜,有人叹惋。

顺贵妃是前者,凝兮是后者。

可她们都懂她的做法,所以并未阻止。

剃完头发,柔妃将长刀扔在一旁,留下一句对谷梁见海说的“再也不见”,就转身决绝地走进了敏华寺中。

此后,不会再有柔妃这个称呼,而作为奚淇,她倍感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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