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姝是做了八年龙套的人，能屈能伸，她只带了高沐上楼，两人顺从地听从前台的安排，填到访表，没有预约只能等总监拨冗接见。

好在前台小姑娘认识栾姝，给她安排了个小会议室，不然像其他那些人一样坐在前台众目睽睽下等着，栾姝再厚脸皮也会稍微有点不好意思。

小姑娘贴心送了两杯水进来。

高沐紧张地一口就干了，栾姝捧着杯子小口的抿。

高沐紧张地科普，“我听Eric说他们总监可凶了，对衣服比老婆还亲，若有人把衣服稍微弄个褶皱，他就要杀人。我这把袖子扯了，他会不会把我大卸八块？”

“不会。”栾姝安慰她，“最多是打断你一条胳膊。”

敬谢！并没有被安慰到！

高沐翻个白眼，她脸对着门，表情恰到好处刚做到位，门开了，她扭曲着眼对上一张俊朗的脸——

男人的头发梳理整齐往后，露出光洁的额头，长眉星目，高鼻薄唇，他身材高大，站在门边挡住了大半的光线，瞬时觉得窄小的会议室都逼仄了。

“是你！”高沐脱口而出。

栾姝不好的预感再次爬上脊背，她缓缓转头。

暗夜里招摇的山茶花变成明媚阳光的花孔雀，穿着件戴着流苏的黑丝衬衫，白色休闲裤，用一条暗哑收光的亮皮腰带束在髋骨上，显得时尚又性感，衬衫是套头式的，领口很低，露出大片的胸脯，锁骨若隐若现。

提着棒球棍写了电话号码在健身房广告名片上的男人。

小前台在门后露出半个脑袋，脆生生介绍，“这是我们总监阿贝。老大，这就是来还衣服的栾老师。”

“贝野望。”男人勾了张椅子，在栾姝对面坐下，大喇喇地摊开两条长腿，“你可以叫我阿贝。”

“我是栾姝，很高兴认识你，贝总监。”栾姝露出第一次见面的礼仪社交微笑，昨晚上她可是戴着口罩裹着厚重羽绒服，若非熟人很难从仅露出的一双眉眼中认出她来的。

“昨晚也很高兴认识栾小姐。”他说话咬字清晰，加重了“昨晚”，这是明白地昭示他当时就认出了栾姝？

栾姝——

这人有点不按套路出牌。

栾姝也不再纠结，直截了当说了来还衣服，但衣服被不小心扯掉袖子的事，委婉地表示了贵品牌的服装在实用性上可能差了点。

高沐一直在踢她的脚，意思在提醒她，是来求人的，不是来挑剔品牌的，别逼爸爸不当爸爸。

栾姝可不管，她有自己的套路，既然是接触的品牌方，双方中意便会签约代言，她虽刚爆红，好歹也是影后，总不能代言一些莫须有欺骗消费者的品牌吧？

这衣服确实水啊，那么轻轻一扯袖子便裂了，若是裤子被人扯下——

高沐一脚踩到栾姝脚背，对着贝野望快哭了，“我们老板不是这个意思，她就是表达下贵品牌的服装轻薄又舒适。”

栾姝才发觉自己把对裤子的担心说了出来。

她镇定自若，迎视着贝野望，她又不心虚，实话实说。

贝野望一直很有礼貌地听着她的陈述，还偶尔点点头。

这时才道：“我都听明白了栾小姐对我们品牌的期许，非常感谢提的宝贵意见。那您稍等，我去拿手机，扫个码。”

栾姝——

胸脯起伏，气得半死！

她说了半日，废了许多口水，人家根本一句没听，还是要赔钱啊！

可恶！

既是不能善了，他早开口打断自己不就是了，何苦听她讲这许多废话？她一个堂堂影后，为了十八万的衣服跑到品牌方公司，低声下气，她容易吗？

贝野望高大的身影出了会议室的门，栾姝气糊涂了，指着门一句话说不出来。

高沐抱住她的手，哆嗦道：“老板，要不还是我去增肥，把我按斤卖了吧！”

小会议室安静到只闻高沐的抽吸声。

栾姝无力地掏出手机，没刷男神，而改刷朋友圈，手指戳戳戳点在一只漂亮的西伯利亚森林猫霸气的身躯上，嗯？猫会发朋友圈了？

点开是一篇冷冰冰的财经报道，每个字都认识，连在一起看，不知所云。

隔壁便是公司的开放茶水间，聚了两三个人在那里喝咖啡闲聊。

有个女人娇声娇气道：“你们都知道吧，我老公做金融的，他跟我说早年花五千块买了一个币，这几天涨到四万多美金！当年我还骂他吃饱了撑的，现在是希望他当时多吃点，该撑死才好。”

然后便是另外两个女人发出抽气的羡慕声，感慨着该再多买几个，若是能有十个八个的，倒手一卖就挣大发了，谁还摸爬滚打起早贪黑来上班？

栾姝听得呆了，迅速回到方才那条财经新闻上，字不认识就算了，但是数字好认，她仔细看了几遍，“最高涨到四万九千美金”！

她颤抖着手忍不住打了一个“？”

没指望有人回复，毕竟是一篇功课一样转发的财经新闻。

但手机发现那里很快弹出一个“1”。

栾姝虔诚地把手指在衣服上擦了擦，点开，来到朋友圈界面，还是一个“1”，她的手心出汗。

生死一刀，银牙一咬，点了下去。

他回复她了！

好长一串数字，栾姝眼花缭乱，觉得胸闷气短，眼前文字飞舞，她瞎了。

高沐抱住她，泪花儿闪闪，“老板，你可千万别想不开。”

栾姝的缺氧晕眩状态在高沐的眼泪中恢复，她一拍桌子，“太好了！”

高沐被吓一跳，“老板，你没事吧？”

“有事，我可太有事了！”栾姝拉起高沐，将被高沐小心翼翼抱着的西装袋子扯起扔到桌子上，“哼，区区十八万算个屁！走！跟姐吃香的喝辣的去！”

高沐被她扯着就往外走，吓得连声问她“发烧”没。

栾姝心中有个巨大的欢喜，如烟花一般炸裂，灿烂得她要升空成仙了，别说发烧，她是要发癫了。

她们迎头撞上拿手机回来的贝野望，他打开了微信露出一个二维码界面，嘴角的笑容还挂着，“哦，给你扫——”

扫字未完，就见栾姝扯着高沐雄赳赳气昂昂从他跟前走过，视他若无物，更别说扫个二维码加个微信了！

栾姝头也不回离开了品牌公司，再次将贝野望甩个摸不着头脑。

贝野望插腰站在公司门口，胸脯起伏，气-裂-了！

连着两次被同一个女人无视，他贝野望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

栾姝上车就开始翻电话通讯录，“你上次给我介绍那个律师，什么所什么律师来着？”

余静琢磨不透这是什么画风，正在眼神问高沐，高沐无助地耸肩摊手，她只好先回答栾姝的问题，“姓余，我远方一个亲戚，专门打离婚官司的，你说有备无患存手机里了。”

“哦，离婚也是解除契约，那若打解约官司也差不多吧？”

“差得有点多。”余静抚摸额头，“但他可以介绍同所的其他律师，专门打明星合同官司的。”

“就他吧，说不定以后还要用第二次，省了换来换去麻烦。”

“你要解约？”余静把半个身子都扭向后，满面担忧，“八位数，四千万的违约金！你银行卡有几位数？”

“银行卡没数字，但我有币啊！”栾姝乐了。

“有病不是什么好事，要去治的，老板。”高沐已严重怀疑栾姝是被高额的债务气病了。

“是币，不是病。”栾姝纠正她，再次回到那条朋友圈，仔仔细细数了不下十遍，嗯没错，是很多数字，九位数！

那年，币跌到300美金一个。

“片酬五百万，全部买了币，分你一半。”

她恬不知耻地说：“我要1314个。”

“嗯。”那人扑闪着善良又单纯的眼，给她转了1314个，纯洁无瑕到最后没发现这个数字的阴谋，而栾姝则笑得像一只偷卖了小白兔的大尾巴狼，恶劣的心机昭然若揭。

栾姝数了又遍有多少个零，发出大尾巴狼的微笑！

他怎么这么可爱！这么心有灵犀！怎就知道她缺钱？难道天才投资人做久了，连别人的财运都能预知？

她有好多钱！

解约！立马解约！不仅解约，她还想把福心公司收购了！

栾姝催着老蔡把车开往余静那个亲戚的事务所，大咧咧地进了人家会议室，直接就要合同，看也不看就签字。

余律师小心翼翼，一再确认，“栾小姐，我一直是离婚代理律师，这合约类官司还是我介绍同事吧！”

栾姝摇头，“离婚和解约都差不多，我也不想麻烦两个人，后续还要合作的。”

余静：“你还没跳槽就想下一次解约了？”

栾姝：“或许可能要打离婚官司呢？”

高沐给她竖个大拇指。

好吧，金主有钱不在乎，律师也觉得都是解约，官司本质都一样，是为自己的金主争取更多利益，他能行。

在说到打款时，余律师指了账号给栾姝看：“预付一半，开庭结果出来后，不管输赢再付尾款。”

“行。”栾姝慷慨地拿手机，输入账号点了转账，系统尴尬地提示“余额不足”。

栾姝——

余静脸红，“叔，这写着三天内付款，我们回去整。”

这给了栾姝台阶，她赶紧就下了，若无其事收起手机，“我不会操作系统，回头让高沐弄。”

高沐自然是点头接过这个重任。

栾姝还不走，磨蹭两句，言归正题，“余律师认不认识金融界的朋友？就那种操盘手类的。”

余律师推荐给栾姝一个号码。

余律师收拾合同，随口问：“栾小姐是有财产信托管理吧？邵先生从华尔街回来，管理着数亿的信托基金，是很有名的个人财富理财师。”

“嗯，确实有点财产要处理，卖点家当。”

余律师目光古怪，出去后找个借口拉了最后的余静，“这栾小姐是影后吧，按理说你们圈里的人都有钱，我怎么感觉她不太对劲？解约要好几千万，找再好的律师也躲不过按合同交违约金，你回头提醒下她早点备好钱。”

余静的手都是抖的，她可太知道栾姝银行卡里有几个数了，四千万她怎么来？有那么多的家当可卖吗？

难不成——

余静的目光沉沉，想起之前老板童田一再暗示栾姝的话。

就说栾姝的老同学老主顾丁南晴，十八岁出道就演女主，电视剧小有火花，十九岁出演电影女主角，电影大获成功，虽然功名光环都不在她身上，但也奠定了她在圈中地位。后面又被强推了两部电影，真是扶不起来才转战到电视剧圈转战流量古偶去了。

她是凭实力吗？福心虽是小公司，余静也是个微不足道的小经纪人，但消息还是有些的。中间两年丁南晴有些沉寂，便是失了最早那位的扶持罢了。

说好听叫资源与人脉，说不好听就是“人”。

年轻女演员长得美，放得下，总有机会找口汤喝。

栾姝年轻漂亮有名气也有演技，如果是走“资源捷径”，有的是等着她去选的。

高沐是个没心没肺的，还在那喜滋滋算着解约后成立工作室的事，已经在搜代理工作室注册的电话了。

几人回到保姆车，高沐随口问：“老板，你要卖肉解约吗？”

栾姝：“割肉说不上，这会儿应该叫，叫什么来着？”栾姝拿手机搜，“牛市！牛市懂不懂，卖肉也是卖牛肉！”

余静捂住脸，这两人的对话不能深究。

栾姝打通了余律师给的电话，那头挺客气的，想来已得了余律师的介绍。

“什么，你有多少币？”电话那头的男人原本还心平气和，维持着华尔街精英的翩翩风度，试图在美女影后心底留个好印象，先电话问问情况，再约个时间面谈，但在听见栾姝说她有多少个币委托他变卖时，瞬时疯了，他怀疑自己的耳朵。

栾姝默想了下九位数，决定低调，“哦，是一千多个的十分之一，就一百多个吧！”算着一百多个卖掉正好能凑四千万。

电话那头松口气，似乎她若真有一千多个币，他就要顺着电话线杀过来，砸她个做梦的满头金花，让她清醒做人！

拥有一千多个币的人绝对该是全球财经记录上该有姓名的人，是怎样的金融投资天才才有如此敏锐的商业头脑？这可以出现在华尔街，但绝不能出现在中国横店，甚至好莱坞都踏不进去的女明星？

愉快地解决了财务危机，又开始了解约之旅，栾姝放松愉快地想唱歌，指挥着老蔡放了歌，跟着哼哼。

哼着哼着，她突然就哼不出来了。

歌词说：“着迷于你眼睛银河有迹可循穿过时间的缝隙 它依然真实地吸引我轨迹”

她忘了一件重要的事！

一切有迹可循！时间的缝隙也不会忘记你的真实！

苍天饶过谁！

他-记-得-她！

不仅记得，还记得1314！

刚才她查了今日币的现值和汇率，跟他写的那个数字一核对，1314*现值*汇率，一分不多一分不少！难怪是有零有整的九位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