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翌日晚，伫春院。

“废物！”

三夫人恨恨骂站在身前的黑衣人，正欲抬起手扇他巴掌，却被黑衣人迅速挡住，反手制住了三夫人。

“夫人，我与你弟弟不过是合作关系，你如果继续蛮横不讲理，休要怪我翻脸！”

三夫人一脸震惊，但为了隐蔽她屏退了屋内的下人，再看到男人面具下阴狠的双眸，她当下偃旗息鼓，忍着痛软下了态度：“方、方才是我太着急了。”

黑衣人盯着她看了半晌，确认她的态度后才松开手。

三夫人揉了揉吃痛的手腕，心里暗暗唾骂，也不知薛运给她找来的是什么人，口音这么重也就罢了，这会儿却是连她都敢上手了。

黑衣人看到她眼中的讽意，并不想与她计较：“我去找那婆子之前，人就已经不在了，像是早有人将婆子送到了别处，那人行动隐秘，我现在还查不到什么线索。”

“那你还不快去查！务必要把那婆子带来。”三夫人有些不耐烦，不过是找个人，这么久都找不到，脾气还不小。

黑衣人面色一冷，立时改变了态度。

先前这位让他查的时候可没说过要将婆子带回来。他在京中所行之事本就凶险，此等要求他定然无法满足。

“我不过看在薛少的面子上才帮夫人调查，却不曾想到夫人要求如此之多，恕在下无法伺候！”说罢跃窗而出，瞬间没了身影。

三夫人愣了愣，意识到黑衣人真的走了后，方才回过神，气得脸都黑了。

“明鸢！”三夫人怒气冲冲地朝外面喊，这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说了一句叫他赶紧去查，他就推脱不干了，若不是她手边没有得力的护卫，才不会叫薛运寻人帮她！

明鸢听到喊声匆忙拎着灯进了屋，点亮了屋内的烛火，才看到床榻上火冒三丈的三夫人。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也不敢多问，快步走上前沏了盏热茶。

三夫人顺了顺气，精致的脸上露出几分阴狠：“我就不信我拿这个贱蹄子没办法！”

廖云祺这事，若不是老太太出面，她早就寻着机会把陆瑶珂赶出去了。

左思右想，她还是觉得气，视线落在身前的丫鬟上：“先前我寻人找了接生廖云祺的婆子，但是眼下却没找到——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对，那小妮子能有这么聪敏？”说罢又添了一句，“竟连玉儿都被她蒙了眼！”

明鸢垂着眸，自这几次交锋，她早就感觉到这位陆姨娘不是个简单人物，眼下却不敢多言：“三小姐这事原本没有这么复杂，但老太太眼下出面了，她的态度就显而易见了，就算我们这会儿真的找到婆子了，对我们有没有利却也说不准。”

看到三夫人没有反驳，她继续道：“接生的婆子既然找不到了，这事不妨先暂搁着，起码眼下她不在知新斋了。陆姨娘的娘家父亲好歹也是朝中官员，又与三爷关系走得很近，想要把她赶出去，这事还得慢慢来。”

三夫人冷哼了一声，她倒不觉得陆瑶珂的父亲是个威胁，毕竟她父亲一路爬到这个位子，全都仰仗三爷的提拔，如若三爷不看重他了，他又能作出什么风浪？

“不过——”明鸢看到三夫人的神情，心里也约莫有了数。

“我这里倒是有一个永绝后患的法子。”

三夫人细眉微挑，明鸢便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了片刻。

三夫人听罢抿了抿红唇，这事的确风险很大。

更何况眼下陆瑶珂不除，她总像是有块心病似的，倒也不是怕那贱蹄子，渊儿的婚事迫在眉睫，若大夫人利用陆瑶珂使坏，玉儿被人蛊惑，拒了这婚事怎么办？

不行，断断不行！

“就按你说的办。”三夫人攥着手中的帕子，心下做了决定。

陆瑶珂不过一个姨娘，即便是她露了破绽，老太太也不会怎么罚她的。如果罚她抄抄佛经就能把陆瑶珂赶出府，她倒甘愿受这罚。

等把陆瑶珂赶出去，渊儿的婚事成了，明霄院那边再兴风作浪也成不了什么气候了。

三夫人心满意足地用了盏茶，而后打量了明鸢一眼，又问：“......李管事近日怎么样了？”自打那日他被赶出府，她便没再问过，眼下却是突然想起来了。

“听嫂嫂说，先前他回家住了一段时间，前几日突然不见了，估摸着又是去哪儿鬼混了吧......”明鸢顿了顿，“不过他从中拿了不少银子，估摸着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看到三夫人点了点头，明鸢才放下心，实则李管事这样的赌徒，那点钱压根不够他花的，可是也没瞧见他上门要，这点着实让她觉得有些奇怪。

但他不来了，她反倒能舒心一点。明鸢藏在袖下的手摸了摸腕上的针痕，暗自松了口气。

*

工部的案子终于尘埃落定，户部张大人贪墨的罪名也经三堂会审定下了结果，次日便由刑部处决，速度之快令本就为数不多的太子党派人心惶惶。

国公府却一派祥和，阖府上下忙着举办每年一度的赏梅宴。

不知从哪儿传出的消息，说五皇子也会亲临此次宴会，因此今日来参加宴会的官员女眷，比以往还要多些。

为赴李锦玉的邀约，陆瑶珂早早地便起了床，见玉霜拿出一套烟霞海棠刺绣袄裙，便道：“将上头这小袄换成那件湖绿暗纹的。”宴会人多，她不喜出风头，越低调越好。

往年国公府的赏梅宴，侯老太太也是要一同去的，但今年老太太身子不大爽利，女眷便只去了各房的夫人小姐。

马车悠悠出了侯府，陆瑶珂与大夫人同乘一辆车，路上并没有许多话。

廖云祺坐在大夫人身侧，双手交叠放在身前，目不斜视地看着眼前的一小片区域。

看上去瘦了许多，原本圆圆的脸颊，现在竟然瘦得有些瓜子脸的样子了。

陆瑶珂轻吸一口气，挪开视线不再看她。

今日祺儿一见她便视她为无物，对她的态度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不过这也是她预料之内的结果，相信那日莲香已经将她的态度带到，只是接受她并非娘亲这件事需要时间，毕竟祺儿也不过只是个孩子。

陆瑶珂正想着，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大夫人开口问：“怎么回事？”

这会儿马车才刚走出侯府没多久，约莫还没出街，好端端地停下做什么？

“夫人莫担心，方才有人路过，小的这就启程。”

外面那车夫说罢，忽然又传来一道呜呜不清的吵闹声，陆瑶珂掀起车帘往外看去，似有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挡在车前。

约莫着是在要赏钱。陆瑶珂没有多想，刚要放下车帘时，那个乞丐被车夫赶到一旁，朝她这处看了过来。

......怎么会是李管事？！

陆瑶珂心里一惊，可李管事却仿佛看不见她一般，双目无神，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手上还做出意义不明的手势。

李管事怎么会变成这样？

陆瑶珂还来不及思考，马车已经动了起来，李管事蓬头垢面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视线中。

陆瑶珂心中震撼极了，脑中思绪一时乱作一团，很显然李管事是被人割了舌头，眼睛似是也瞎了，可是谁会做这种事？

难道京内的赌院已经猖狂到这种地步了？可将他弄瞎又对赌院有什么好处？这样他反倒更还不上欠款了。

不......定然不是赌院所为。

可是这么狠毒的事情又会是出自谁手？

不知为何，陆瑶珂莫名想起齐荀那双阴狠至极的眸子，身上不由得一激灵，慌忙回了神。后背却已经汗涔涔，一路上魂不守舍，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等到了国公府，陆瑶珂才觉得心中舒服了些，而后被丫鬟带着去见李锦玉。

去的路上十分安静，分明是同一个府里的热闹，却像是隔了很远的地方似的，喧闹声在这里都听不真切。

随后绕进一处竹林，覆满白雪的林子当中，矗立着一座雕梁画栋的八角亭。

李锦玉身着碧色刺绣对襟袄衫，下头又穿着金丝散花百褶裙，正坐在亭中抚琴。她微低着头，娇俏的面容比平日里显得沉稳许多，并未注意到陆瑶珂的到来。

长相思的曲段在竹林中缓缓流动，比先前在侯府弹奏时进步了太多。陆瑶珂伸了伸手，示意丫鬟不要上前打扰。

很快一曲弹罢，李锦玉才抬起头，看到她后脸上绽放了笑容：“陆姐姐！来了怎么也不叫我......快来坐下。”

陆瑶珂这才走上前坐下，笑道：“不过几日不见，你便弹得这样好了。瞧你这样，一会儿去台上定也不会怯了。”

李锦玉脸颊微红：“前几日特意寻了宫里的琴师教导，这才略略进步了一点，只盼望着一会儿别掉链子就是了！”

陆瑶珂坐近后才看到李锦玉今日施了妆，许是年纪还小，原本没化妆时陆瑶珂只觉得她可爱，但李锦玉五官精致，杏腮桃颊，如今再施以颜色，竟有几分惊艳之美。

“你练了这么久，一定可以的。”陆瑶珂眼中不由得流露出欣赏之意，李锦玉虽性子有些娇气，但真做起事来却从不喊苦，心思又纯粹又认真。

这样积极又乐观的人，认真起来是极认真的，但若是受了伤，却也是痛彻心扉的。

不过李锦玉有国公府在背后撑腰，即便是摔倒了，很快也能重新站起来，与她不同。

李锦玉听她这么说，心里又多了几分底气，在她面前重新练了几遍，方才放了她离开。

竹林安静，陆瑶珂缓缓往前走，身后宛转悠扬的琴声渐渐变得越来越小。

引路的丫鬟将她送到宴息处便离开了，李锦玉十分贴心，为她单独准备了一间房，是以她不用和旁人寒暄，只等宴席开始后再去前头便好。

屋里燃着地龙，陆瑶珂坐了会儿觉得有些闷，便推开门往外看去，外面是一道长长的走廊，廊道旁栽着几树寒梅。

这里离开宴的地方不远，是以隐隐约约能听到那地方传来的热闹，冷风迎面吹来，陆瑶珂抬脚走入廊中，在旁侧的廊椅上坐了下来。

红酥包蕊，盛放的梅花树缀着点点红玉，在茫茫落雪中傲气凌人。

梅花傲骨。陆瑶珂虽喜欢梅花，却不喜热闹，更不喜欢众星捧月时站在一旁木然的自己。如今在这处僻静的地方赏梅，她却是自在极了。

陆瑶珂趴在栏杆上看梅花，思绪渐渐飘走。这时走廊的另一端悄然出现一道身影。

那身影隐没在暗处片刻，才沿着走廊往陆瑶珂身旁走去，不紧不慢开了口：“......陆姨娘，怎么躲在这里清闲？”

陆瑶珂被人打断了独处的时光，心里已有几分不适，回头看去，却瞧见来人是侯府世子廖云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