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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纵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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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蒙一夜无梦,在沉睡之中只觉身体浸润在一片温煦的暖流里,还有叫他心安的桂树香总是萦绕鼻间,仿佛令他置身在了年幼时的洞穴中。

那时他的父亲达晖和母亲桑塔都在,当秋雨滂沱落下的时候,洞穴里就会久久回荡着雨声。

这种时候,达晖会在洞穴燃起篝火烤几条早在夏日就晒好的鱼干,桑塔则是坐在达晖的身旁将春蚕吐的丝一点点纺织成线。

秋日的时候,两棵桑树的叶子会渐渐凋零,年幼的桑晖雨天不能外出爬树,就总是伏在桑塔的腿上睡觉,期盼冬天的到来。

当东山落满雪的时候,达晖会带着年幼的桑晖外出打猎。桑晖喜欢在雪地里追逐猎物的足迹,也会旁观勇敢的父亲如何打死一只老虎或者俘杀一头猎豹,最后它们的血肉成为他们过冬的食物,皮会成为他们在寒冷的冬夜用来取暖的毯子。

曾有无数寒冷的夜,年幼的桑晖都是躺在父母温暖的怀抱里。

那时年幼的鸿蒙急切地想要长大,他想成为一个像父亲一样勇敢的人,再娶一个像母亲那般温柔的妻子。

如今鸿蒙已然成人,却偶尔也想要回到那样的时候。

可是再也不能了。

鸿蒙迷迷糊糊想起这些过往,在遗憾和失落中醒来,睁眼就看见了良宵。

他握着鸿蒙的手坐在床边,一头银发垂落在鸿蒙的手臂上,似是同鸿蒙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牵绊。

那一刻鸿蒙觉得,拥有这样的现在和未来,同样很好。

鸿蒙不禁翘起嘴角,将良宵的几缕银发勾进了指间。

良宵在鸿蒙床边守了一夜,本来正闭目小憩,察觉掌心的手指一动,见鸿蒙笑看着自己,就俯下身来,同鸿蒙额头相抵,试了试鸿蒙身上的温度,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鸿蒙一觉醒来神清气爽,只觉全身筋骨舒畅,他在良宵贴近之时,不禁朝良宵的唇上碰去一个吻,哪知良宵忽然坐起身,没有给他亲。

鸿蒙看着良宵,微微挑起了眉。

良宵视而不见一般,掀开被子抱鸿蒙起身,给鸿蒙穿衣裳。

鸿蒙发现自己不着寸缕,又想着良宵不给自己亲,便故意不给良宵碰。

他懒懒散散地又往床上倒,胳膊不肯抬,腿也不愿伸,口中还道:“我自己来。”

良宵好脾气得很,目光朝鸿蒙的唇上落了一瞬,直接将鸿蒙整个人都揽进了怀里。

曾经多少次浓情事后,良宵不知给脱力的鸿蒙套过多少次衣衫,他驾轻就熟,不紧不慢给鸿蒙套着衣裤,在鸿蒙耳边说:“陛下浑身上下,我哪里没碰过,哪里没亲过?怎么还小气起来了?嗯?”

良宵语气里含着笑意,一手将鸿蒙的后背牢牢扣着,一手叫鸿蒙的胳膊该抬的时候抬,该落的时候落,简直扯线木偶般将鸿蒙控着。

“我小气?”鸿蒙趴在良宵怀里气笑了,偏头在良宵的颈侧咬了一口,唇又在留下的浅浅牙印上轻轻蹭着,说:“到底谁小气?”

良宵已帮鸿蒙着好了衣,不应鸿蒙这话。他在鸿蒙的后腰上拍了下,放鸿蒙直接在床边坐下,又蹲到地上给鸿蒙穿靴。

鸿蒙打醒来就惦记着一个吻,却到此刻也没捞着,惯用的左手就抬起了良宵的下巴。

他把拇指腹一下一下碰在良宵的唇上,垂下眼眸说:“谁小气?”

这一声,听着倒还有些委屈。

良宵终于微微叹气。

他将鸿蒙的手握住,在鸿蒙伤口已经愈合的腕间吻了吻,神情认真地说:

“鸿蒙,你在我心里无比珍贵,我理解你昨日所为,但我也需要你清楚,我会疼。”

鸿蒙昨日大刀一挥,手筋说挑就挑,这会儿见良宵眼底浮出痛意,这才后知后觉,微微一怔。

良宵无奈一笑,起身在鸿蒙的唇上碰了一个吻,笑吟吟道:“若你再对自己下手,以后你伤哪里,我伤哪里,记住没有?”

鸿蒙眉头一拧,不是很乐意。

良宵就笑看着鸿蒙,去挑自己的手筋了。

“记住了!”鸿蒙大帝立即松口,带着几分恼意将良宵抱住,在良宵唇上落了几个又急又凶的吻。

鸿蒙醒来的时候刚好天明,昨夜一场雨在西荒山的这片土地上几乎浇到天明,却是一点痕迹也没留下——

好似不曾降落过。

然而秋日的寒凉一日胜过一日,良宵等鸿蒙洗漱完,又陪着鸿蒙用过饭,才一掀起帐帘,凉风就呼呼灌了进来。

鸿蒙在凉意中更加清醒,站在桌前,习惯性地往西荒山的山顶看去。

良宵走近鸿蒙,给他披了件厚一点的外袍,说:“狼嗥醒了。”

“嗯。”鸿蒙望着山顶淡淡应了一声。

良宵便立在了鸿蒙身前,又在鸿蒙唇上落去一个吻,笑道:“去看看他吧,嗯?”

狼嗥的身上有白龙的龙珠,白龙的龙鳞,还有白龙化作红绳的龙息护体,加之昨日鸿蒙那一刀又刻意避开了他的心脉,故而早早就醒了过来。

他不肯开口,睁着眼睛一直望着帐顶。

许公守了他一晚上,见他醒来倒是成了个闷葫芦,就端着药碗在床边来回走了几步,捋着山羊胡说:“你的腿……”

狼嗥眉头一拧,立即说:“帮我保密!”

许公点点头,给狼嗥喂药。

狼嗥嫌苦,不肯喝。

许公便说:“那这个秘密,许某可就不保守了。”

“不行!”狼嗥一下子掀开药碗,瞪着许公说:“我讨厌别人威胁我!况且你刚才已经答应了,不能出尔反尔。”

“唉!你这孩子……”许公摇头叹气,知道狼嗥执拗,放下药碗,又去箱子里翻出了好多话本来给狼嗥看。

其实这些话本大多都是狼嗥送给许公的,狼嗥自己爱看,也常给许公送。不过事实上,许公博览群书,不拘一格,倒也渐渐在狼嗥送来的话本中得了趣,每每得闲,总是卷不释手,看得津津有味。

以往狼嗥偏爱一些民间怪谈的故事,可自打知道了良宵和白龙的身份,他常翻的就成了专讲灵异神怪的。

不过狼嗥现下兴致缺缺,即便许公倾尽所有,一摞摞的都搬来了床头,他也没有看。

许公见狼嗥还是怔怔地望着帐顶,便坐桌子跟前提笔忙他的去了,但他嘴上没停。

“少将军,你别怪陛下,昨日陛下那般做,一是替你解围,二是帮你立威。陛下虽调你回来,却至今未撤你的职,护着你的意思还不明显?你跟卡布都是陛下最在意的人,要说难受,陛下才最不好过。你这些天还故意拱火惹得将士们动怒,是真当陛下不在意你?你简直是往陛下心口扎刀子呀!”

狼嗥叫许公一番话讲得眼眶都红了,闷闷地说:“我不是赌气,我知道自己活该,也知道大家伙心里有火,我只是想叫他们撒气,而且……大哥越不罚我,我心里越难受……”

“怎么罚你?”许公叹了口气,“也要了你的命吗?”

狼嗥立即不说话了。

他眼睛酸酸胀胀,又不肯在许公跟前哭出来,便随手拿了一本话本举在脸前胡乱翻着。

翻了几页过后,狼嗥倒是真看进去了,只是看着看着,越瞧越觉得内容熟悉。

那话本上头的字迹简直像极了许公的,狼嗥看过几行便问:“这是你写的吗?”

许公怔了一瞬,往狼嗥手里一瞧,立即往床边去,口中道:“哎呀!放混了!”

狼嗥也不知翻到了哪几页,不满地起皱眉,“写得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说着直接就将手里的话本气冲冲地扔了。

这一扔,正好扔到了刚进帐的鸿蒙脚边。

鸿蒙进来前就听见狼嗥在嚷嚷,弯腰将那话本捡起来一看,倒是意外地挑起眉来。

自后进来良宵的一看,更是笑起来。

那话本名叫《建国大帝》,署名的笔者叫言午。

许公见自己写的话本落到了鸿蒙手里,忙笑道:“闲来无事,随便写写,随便写写……”说着朝鸿蒙走了过去,要将话本收回来。

这话本鸿蒙已经随手翻过几页,看过几行,点着头说:“恰好最近我也闲来无事,不若借此打发打发时间。”说完直接将话本塞进了良宵的手里,没有半点要还回去的意思。

良宵此番不过是陪鸿蒙前来。狼嗥不喜良宵,良宵不想叫他带伤烦心,遂冲许公微微一笑,退到帐帘外头,翻着手中的话本看了起来。

许公只好干笑两声,坐回桌前捋着他的山羊胡去当真正的闷葫芦了。

狼嗥受了伤,许公的帐内满是药草味。鸿蒙见狼嗥床边的药碗尚冒着几丝热气,直接朝狼嗥走了过去。

狼嗥已经在鸿蒙进来的时候朝鸿蒙的左腕上瞥了好几眼,见鸿蒙过来便连忙拿了本话本举在面前挡住了脸。

鸿蒙到了跟前见狼嗥拿反了话本也不提醒,只是坐在床边端起药碗说:“张嘴。”

狼嗥的眼泪一下子就从眼眶涌了出来,他举着话本不动,憋了好半天才将眼泪忍回去,等看清自己拿反了话本,这才涨红着脸将话本收了,乖乖张开了嘴。

鸿蒙喂了他两口,朝他心口瞥去一眼,问:“疼不疼?”

狼嗥连忙摇头——他简直开不了口,光是看见鸿蒙就想哭。

鸿蒙见狼嗥泫然欲泣,干脆不再开口,他喂完了药,起身就走。

狼嗥这时急了,慌张地喊了一声:“大哥!”

鸿蒙驻足却不回身。

狼嗥看着鸿蒙的背影,咬着嘴唇忍住眼泪,毫无底气地问:“大哥还信我吗?”

鸿蒙回头看他一眼,“你需要我信你吗?”

狼嗥的泪水夺眶而出,拼命点头。

鸿蒙没再多说,抬脚走了。

出帐的时候,狼嗥冲他说:“大哥,若你还信我,伤好了我想回大漠。”

鸿蒙脚步微微一顿,说:“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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