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好怕的。”她小声嘟囔。
船夫摇桨，小船悠悠离开岸边。
微风轻拂，湖面漾起层层鳞波，波光跳跃，美不胜收。
黎玥兀自蹲在船头拨动湖水，一个劲后悔自己稀里糊涂就上了贼船。
不对。
思至一半，她登时站起，船怎么停了？
环顾四下，木船已行至湖中央，船夫却不见了踪影。
岸边林里木叶沙沙作响，似有人影窜动。
“殿下。”黎玥钻进船舱去寻萧然，只见萧然半靠在船舱外，神态慵懒。
“殿下，不对劲。”她再次慌忙道。
“哦，可能有人要来刺杀本王。”萧然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黎玥：“……”
“那殿下还这么淡定。”她忍不住道。
“哦也对，不能这么淡定。”萧然一拍折扇，转身钻进船舱里一顿翻找。
黎玥：“……”
敢情是逗她玩的？
“圣女快来找找防身武器。”萧然不知从哪翻出一块木板，护在胸前。
他话音刚落，几支羽箭破空而来，“嗖嗖”射向船内。
“哎呦，救命。”萧然抱头蹲地。
黎玥来不及躲避，羽箭险险擦过她的耳边，使其惊出一身冷汗。
她猛然望向岸边，只见几个黑衣人施展轻功，蜻蜓点水般掠过湖面，瞬时占据船头。
“大胆贼人，你可知本王是谁。”萧然拿着木板挡在黎玥身前，大声质问。
为首的黑衣人亮出长刀，刀刃寒光凛然。
他望着两人，厉声道：“取你俩狗命。”
说罢挥刀上前，步步逼近。
靠点谱吧，黎玥内心拼命祈祷，既然能骗她到这来，应该是有点真本事。
不过下一秒她的幻想就被无情打破……
萧然胡乱挥舞着木板冲上去，黑衣人刀都没用就直接把他踹翻在船尾。
“大胆狂徒……哎呦痛死我了。”萧然蜷缩成一团，边捂着肚子边大喊。
黎玥三观尽碎，这……这就是方才在林里威胁她的七殿下？
没了萧然，黎玥整个人都暴露在黑衣人面前。
黑衣人并未打算放过黎玥，一步步走近。
“有……有话好好说。”黎玥攥紧裙角，小步往后退。
直到退无可退，她眼一闭跳进湖水里。
“救命，有人落水了！”萧然趴在船沿上高声呼救，一把鼻涕一把泪：“黎姑娘啊，都是本王害了你呀，本王有罪啊。”
“聒噪。”为首的黑衣人不屑道。
见目的差不多达到，他与其他黑衣人对视一眼，纷纷纵身离去。
终于走了，萧然见几人离开，继续趴在船沿喊道：“黎姑娘，圣女？”
水面平静，一丝波澜也没有。
糟了，萧然顿感不妙，脱下外衣跃进湖里
……
黎玥跳进水里的那一刻还抱着一线希望。
萧然会不会来救自己？
可是，当她听到萧然在船上的呼喊，瞬间所有希望都破灭了。
如果有下辈子，再也不要遇到他了。
冰冷的湖水裹绕着她，掠夺仅剩的空气，呼吸沉重，身上仿佛有千斤重。
好像又回到很多年前，她被黎景推下水，也是这般绝望，那时是三舅黎玦救了她，这次三舅也不在了。
身体不断下沉，下沉……
好委屈，这辈子这么快就结束了。
不行，黎玥忽地睁开眼，挣扎着伸出一只手。
她还有很多事没做，连自家的灭门惨案都没着手查，她还不能死，来个人吧，谁都可以，救救她。
也不知是不是产生幻觉，好像真的有只臂膀拉起了自己。
出来了吗，挺好的。
她安心倒在那人怀里，彻底失去所有意识。
***
黎府，正堂内。
“你说什么，人跟丢了？！”
素来稳重的黎砚峰难得显露出急色：“找，加派人手去找，务必把人给我找回来。”
“是。”家丁齐声应下。
“等等。”他又吩咐道：“不要声张，寻人隐蔽些。”
“可是老爷，小姐她一个弱女子，若是出意外……”琳琅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你难道想大张旗鼓地找，然后毁了玥儿名声？”黎砚峰厉声道。
“奴婢不敢。”琳琅叩首，眼泪大滴落下，她当初本就不该让小姐进那片林子。
黎砚峰冷哼一声，对二长老周粲道：“你也跟着去寻圣女吧，这样我才安心，手下的这些人办事越来越不得力，连两个人都能跟丢。”
“是。”周粲退出堂外。
“爹爹此去小心。”周兰影在旁道。
她心里既得意又高兴，得意的是爹爹如此受重用，高兴的是要是黎玥回不来了，这圣女之位不就得归她了。
“小环，咱们走吧。”她冲自己的贴身丫鬟道。
刚走出正堂门外没几步，便迎面碰上赶来看热闹黎景。
“见过三少爷。”她施施然行了个礼，心里打着算盘。
这三少爷长得不错，听说他与黎玥间不对付，若能与他结识，日后还可以成为一个依靠。
黎景停下脚步，望了她半晌，疑惑道：“我多年没回黎家，忘了一些事，敢问姑娘是？”
“小女子名为周兰影，是二长老周粲之女。”
“原是如此，唐突姑娘了。”黎景微微笑道：“没曾想当年的小姑娘如今也出落得亭亭玉立。”
“三少爷谬赞了。”周兰影颔首道。
黎景再度打量起周兰影，往昔回忆也逐渐涌现。
原是小时候那个吵着嚷着要夺圣女之位的人，正巧黎玥不好对付，现下认识这周兰影，日后说不准能利用起来。
两人无意间达成共识，各自抬头相视一笑。
“今日时辰不合适，下次再约周姑娘。”黎景笑道。
“小女子随时恭候。”周兰影亦再行一礼。
假山一角，他们瞧不见的角落里，琳琅正冷眼看着他们。
这两人联手，小姐是不是更危险了？等小姐回来，一定得把这事告诉她。
***
好暖和，这就是春日暖阳吗？
黎玥迷迷糊糊地想，不自觉翻了一个身。
等等，她怎么闻到一股焦味？
黎玥猛地惊醒，身旁是烧得正旺的篝火，而她的身子离得颇近，乃至于发尾和衣角都被烧着了。
她呜哇一声跃起，狠命拍打，才没酿成“惨祸”。
镇定下来抬眼望去，火光映照处，四周仍是密林，一轮孤月悬在空中，缕缕云层飘散，漏出一两颗星子。
萧然抱着木板靠在树干上呼呼大睡，丝毫没察觉到她这边的动静。
“醒醒，醒醒。”黎玥走近推了萧然两把。
萧然倒地咂咂嘴，含糊道：“别过来，再过来本王就杀人了。”
黎玥无言，恨不得踹两下倒在地上的人。
终归还是克制住了自己，她蹲下身道：“殿下，装得好玩吗？”
萧然睁开眸子，正对上一张苦大仇深的脸。
“圣女醒了呀，可有不舒服的地方？”他扶着树干站起，面上睡意一扫而空，眼中带着玩味的笑意。
“劳您关心，不过玥可受不起。”黎玥指指发尾和裙角烧焦处。
萧然眸子微微睁大，似是不敢相信，转而又苦恼地摇摇头：“男女授受不亲，本王不好帮圣女将湿衣服脱下来，但夜来天凉，又怕圣女受冻，才出此下策。”
“那可真是多谢殿下了。”黎玥也不遮掩，翻了个大白眼。
这人太可恶了，让她根本摆不出圣女的架子，还是放飞自我得了。
“不客气不客气。”萧然呵呵笑道：“圣女你看哈，你平日都穿得那么素淡，如今裙上多了些其他颜色，岂不更好，常言道因祸得福……”
“别说了。”眼见萧然越扯越远，黎玥摆摆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她席地而坐，随手捡了根枯枝戳着篝火，开口道：“殿下邀玥来到底所谓何事？今晚一并说了吧。”
“哦？圣女何出此言？”萧然收起玩笑的神色，一字一句问道。
“殿下有意支开黎家的人，不就是与玥有事要谈吗？”
黎玥转过头，盯住萧然的眼睛，正色道：“在刺客面前故意装出一副软弱的样子，想来殿下也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萧然闻言眼中闪过道寒芒，他丢掉木板，缓慢展开折扇：“是本王低估圣女了，圣女又是怎么看出的？”
是你的演技过于浮夸，黎玥在心底腹诽。
“殿下既然有支开黎家人和救下玥的本事，再怎么样也不会在刺客面前表现得如此无用。”
“好。”萧然抚掌笑道：“那本王也不绕弯子了，直入正题吧。”
夜色昏暗，火光映在萧然漆黑的瞳孔中，涌动跳跃。
“本王想与圣女谈一桩交易。”他缓声道。
“何种交易？”
“你助本王夺位，本王助你逃离家族掌控，如何？”
萧然侧头，半张脸隐在黑暗中，晦暗不明。
原本对这位七皇子还抱有幻想，如今来看，只是从一个圈套坠入另一层圈套罢了。
黎玥沉默不语。
萧然学着她的模样捡起根树杈倒弄篝火。
两人皆不发一言，火焰熊熊燃烧，枯枝败叶中“啪”地一声绽出一个火花。
“成交。”黎玥开口道。
她扔下树枝，站起身俯视萧然：“望殿下信守承诺。”
如果必须得淌这趟浑水，那便选一个印象较好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