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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祸心藏(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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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烟浔手里拿着墨条,在砚台中徐徐打圈,却没留意墨汁早已磨好,眼神直勾勾地不知盯着哪处出神。

晏长曜知道她心不在焉,并未点破,依旧看折写字,连她大袖上沾染了墨汁也未曾提醒。

良久,她终是鼓足勇气,开口唤了声:“陛下。”

他闻言,把狼毫搁在笔架上,转头看她,目光落在大袖晕染的那块墨色上。

她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去,小声惊呼:“啊。

”而后忙跪在地上,埋头请罪道:“妾一时走神。”

他又拿起一本折子,眼皮未抬道:“无妨,起来吧。”

他其实猜到她今日来书房献殷勤所为何事,但他偏偏不说,就是想她亲自开口,来求自己。

她并未听话起身,咬了咬唇道:

“妾有一事,想请陛下允准。”

“何事?”他瞥她一眼。

“妾想同陛下去诗会。”她敛声道。

“给朕一个理由。”

他把手中折子撂下,直直地看着她。

“京城诗会一年仅此一回,不止京城才子,许多外地名士也会奔赴帝都,试图求一个好名声,未来得以致仕......”

“哈哈哈。”他未待她说完,便笑了起来,“若朕那夜未去寻你,或许还能装一装,信了你这番说辞。你怎么也学得冠冕堂皇,随便寻一个借口来搪塞朕。”

她有些羞恼,深吸一口气道:

“好吧,妾想亲眼看一看陛下布的天罗地网,更想......”

说着,她即刻想到了个更合他心意的措辞,

“更想瞧一瞧,陛下身处这个位子,是有多不易。”

他眸光动了动,沉吟道:

“你不是皇后,也不曾位列三夫人,自古以来,并无带宠妃前去的先例。”

他话中之意已十分明了。

她有些颓然,弯了弯脊背,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跪着。

他留意着她情绪的变化,话锋一转道:

“可朕偏是个不爱遵循先例之人,朕自己就是规矩。你……届时打扮地雅致些,给那些文人墨客,留个好印象。”

好印象?

她才不在乎什么好印象。

出身烟花,也偏要冰清玉洁,知书达理,好让那些男人都觉得,即便女子身不由己,也会拼命为他们守住贞洁吗?

柳烟浔腹诽道。

霁月楼中的女子,大多都是飘零客。

或是被父兄卖进来抵债;或是早早被遗弃,自幼时起,便在楼中边做杂活,边习舞乐,成材的是姑娘,不成就是杂役;更有甚者,是被夫婿劝说着主动投靠来的,只因能在乱世中求得保全自家夫孩性命。

她们的悲惨,大多同至亲男子有关,还要要求她们拼上性命,为一个虚无飘渺的陌生男子守节?

这般好事,大抵只存在于一些书生遐想的话本之中,再冠以追捧赞扬,好来给世间女子说教。

于是,诗会当日,长秋殿前,众人便见了这样一位美人。

一身白衣,却用金线满绣了梅花,特盘了个凌云髻,恨不能将所有珠翠缀满发间。

她笑意盈盈走来,同晏长曜福了福身,扶着发间插着的一根竹骨青玉簪,嗔道:

“怎么样陛下,够雅致了吧?”

他望着她眉心特地绘的红婴宁花钿,皱皱眉道:“你......吃错药了?”

她来回抚着一头珠翠,故作讶异道:

“怎么会呢!您瞧!这是用翡翠雕成的兰草发梳,这是纯金打的秋菊,这是汉白玉和墨玉造的棋子步摇,这是镶赤玉珠的红梅钗环,梅枝特选了古琴喜用的桐木,做成了笔杆状。琴棋书画,梅兰竹菊,这不是都齐了吗?难道您觉得还不够雅致?”

晏长曜望着她这一头簪红带绿,反应过来,她是在呛他那日的话。

耐着性子问:

“旁的是都齐了,那琴棋书画的画呢?”

她弯眼一笑,展开大袖,在他面前转了个圈道:“妾这般打扮,不似一幅画吗?”

他瞧她卖弄的模样,虽知道她是故意气他,但不自觉翘了翘嘴角。

轻咳一声道:“别闹了,把你发间的颜色减一减,取下几支钗来。太过热闹,吵得人眼疼。”

“不行啊陛下。今日的发髻难梳,若是拆下一支,全部都要散了。届时耽搁了时辰,怕是不好。”她眨眨眼睛,牵起他的衣袖,轻轻摇了摇,“陛下是天子,一言九鼎,既答应带了妾去,便不得骗妾。”

她的撒娇,硬生生把晏长曜口中那句“不然你别去了”给吞了回去。

他无奈望了望她,坐入车舆之中。

阶前,晏淮序远望着二人说笑,心中五味杂陈。

平日私下见面的她,与在陛下前的她,究竟哪个才是真的?

他望着她,她却不肯回头瞧他一眼。

他垂首轻叹一声,转身翻上了马。

柳烟浔迈上车舆,落座在陛下左侧。

趁舆驾车帘未落,急忙去寻晏淮序的身影,却只远远望见了他打马先行,马蹄扬起了些尘灰。

她收回目光,侧首同陛下一笑。

此次出行,晏长曜并没带多少人,连车驾也换成了一辆平日不曾用的。

除他俩外,仅留了李砚泽在外当车夫,俨然一副微服私访的架势。

但她清楚地知道,他不过是轻车简从,给觊觎他的杀手一个假象,来引他们上钩。

想来,周遭早已遍布亲卫。

好在她已经递了消息,今日诗会,应当会无事发生,而后,她只消一人承受天子之怒。

马车徐徐转过街口,停在一处角落。

她听着外面的动静,掀起帘子,见李旻已站在台上高谈阔论:

“陛下为揽天下之英才,开万世之太平,特在京中举办诗会,贤者,可......”

她把目光移至人群,见台下人头攒动,一些人手中拿着书简,跃跃欲试,一些人只磕着坚果,与身旁人谈天,无人留意他们的车舆。

她稍稍放了心。

看来,怡王是通知了他们,今日不可妄动。

她撇下帘子,转过头,轻声问道:

“陛下,诗会开始了,咱们不下去吗?”

他靠着车壁闭目养神,摆了摆手:

“再等一等,等他们辩上几轮,朕再带着你,混入人群中去。”

“哦。”她怏怏应道,转身继续趴在窗上,细细观察人群。

人群始终无异,她终被台上精彩论调吸引了目光。

正看得入迷,却听见身后动静。

只见晏长曜悠悠起身,甩了甩袖,同她道:“走了。”

她跟在他身后,自角落挤至人群之中,还撞到了个正吃杏子的小哥。

她刚赔礼笑笑,却见那小哥并未介怀,甚至都不愿把目光在她身上多留一瞬。

只回过头去,继续津津有味地观看。

熙熙攘攘间,她在晏长曜身侧站定。

不知为何,心中总隐隐觉得不对,抬眼看了看陛下,见他全神贯注地望着台上,眼角还挂着些赞赏之意。

她跟着望去,只见上面二人对立,颇有些剑拔弩张的意味,正你一言我一句,探讨何为德行。

一人之意,文才禀赋,克己守礼,方为君子之德;而另一人却觉得,不拘于小节之中,能治世,可平乱,才为真君子。

她悄悄望了一眼晏长曜。

难怪他会被他们的辩驳吸引,台上二人之争,不正是现世里,他与前朝旧臣辩不分明的议题吗?

二人言辞颇为犀利,你来我往,引经据典,竟一时难分高下,连着将她的神思,也吸引了进去,不由得心驰神往。

随着两人评谈收束,她倒颇有些酣畅淋漓之感,侧首望去,见他笑意越发地深。

人群久久未回过神,过了片刻,不知是何处爆发了一声“好!”

随即一呼百应,分分叫起好来。

却在此人声鼎沸之时,台上二人对视一眼,齐齐自袖中掏出短匕,朝着晏长曜攻来。

她一时错愕,转头看向陛下,却见他从容自若,笑意未减。

密函不是已经送出了吗?

既明知是局,怎会还往里钻?

台下佯装百姓的杀手和亲卫纷纷掏出武器,打成一片,不时有血肉喷溅与尸体倒地之音,倒令真百姓吓得惊声尖叫,抱头鼠窜。

她的手下意识地紧紧攥着身旁人,察觉他并未紧张,也没有担忧。

只反将她的手包在了手心。

电光石火间,她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那些杀手之于怡王,正如这些暗卫之于陛下。

生或是死,不必在意。

但绝不能错过任何一个,能达到目的的时机。

所以,怡王即便接到了她的密函,也不曾取消行动。

哪怕她向他通风报信时,冒了那么大的风险,甚至她当时,已做好了为他们而死的决心。

柳烟浔心中唾道:

怡王口中的什么不忍见酷烈之世,不忍见无情之君,通通都是放屁。

他只是想与晏长曜在权力的角斗场上争个你死我活,压根不在意高阶之下的芸芸众生。

他们都是一样的人。

今日她穿得无比招摇,撞到那吃杏人时,他也未感意外,那么如今,在他们身旁佯装逃窜的,应还是晏长曜的亲卫。

她抬眼看了看陛下,当即做了一个决定。

既怡王无谓她的生死,那不妨多求一丝他的信任。

台上那两人越靠越近,果然,晏长曜身旁慌乱的百姓即刻抬手,身手矫健,一发暗器瞬时没入那人膝中。

那人吃痛,借力举着刀朝他丢来。

她可以躲,也可以挡。

她往前一转,挡在晏长曜身前,左臂迎着那人的匕首,硬生生接了那刀。

刀在她左肩后被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当啷一声落在地上,而她,则撞入他怀中。

疼痛瞬间袭来,她的眼泪不受控地漫出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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