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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春铃响(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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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烟浔回过神来,忙跪于地上,余光所及,仅是他衣角处飞龙模样的墨色暗纹。

她垂首定声答道:“天子之怒,怎能不惧。”

晏长曜玩味地打量着她,同一旁立着的李砚泽摆摆手。

砚泽会意,当即将堂内剩下的无关人士遣散了去,又颇有眼力见地叩上主厅门。

只留下张尧圆睁着双眼的尸身,同满地混着血迹的珍馐一起,残酷又奢靡。

她未得平身之许,只得伏在地毯之上,嗅着一股股四窜的血腥之气。

忽闻一阵脚步声,她略微抬了抬眼,瞥见那绘着龙纹的墨色衣角徐徐而来,在自己身前站定。

“抬起头来。”

低沉威严之音自头顶响起,柳烟浔缓缓抬首,不得已被吸入一双深渊之中。

他就这般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伸出手指,描摹上她的双眸。

“若你有惧,为何朕自你的眸中,却丝毫看不出呢?”

“那陛下便别看了。”

柳烟浔阖上眼睛。

亲见一位前朝旧臣枉死,若说她全然不惧,自是不大可能。

从前,她在爹爹陆枕河的羽翼之下,少时无忧,不涉政事。

后来,她得怡王调教,身为出色的倡优,该会的,她都会了。

但他亦从不与她讲这些冠冕堂皇之下,所掩盖的腌臜。

如今,她亲眼所见晏长曜行事之狠戾,不由得开始怀疑,自己心心念念的复仇,究竟同蚍蜉撼树有何区别。

甚至他站在此处,指尖轻抚自己的双眸,下一刻便将她的眼珠子挖出来,也毫不意外。

但蚍蜉仍要试上一试。

“放肆。”

“好吧,奴不惧。”

她复睁开眼睛,仰着脸倔强道。

“倡优惯会巧言令色。”

他俯身将指尖点上她的眉心,便不再动弹。

“你若不惧,方才为何微颤?”

他收回手来。

“你所惧,并非是朕,而是惧朕会不会伤及你。你如此,他们亦如此。”

她未置可否。

“你叫什么名字?”

“柳烟浔。”

“这名字不好。柳枝,烟雾,浔水,皆是飘摇无所依之物,可不似你。”

他细细琢磨一番,伸手拉她起来,笑道。

柳烟浔自嘲一笑:“飘零许久,孤苦无依,怎就不似奴?再者……陛下未免独断了些。”

“哦?”

“柳枝可绕脖颈之上,烟雾可掩巨毒之药,而浔水,也是能溺死人的。”

“你这解读倒别有几分意趣。”

“陛下生平阅美人无数,若不特别些,该如何入得了陛下的眼?”

晏长曜如玩赏一件古物般,上下端详她一番,遂问道:“你想入宫?为何?”

她轻咬了咬唇,又惹得他在她的娇柔处流连几眼。

“奴想入宫,是因陛下想奴入宫。正如柳枝离不了树干,烟雾离不了烟囱,浔水离不了河道。奴自诩算个美人,美人合该配英雄。”

她揣度着他的喜好答道。

“不,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他果然愉悦,随后朝外唤道,“砚泽。”

砚泽推门而入:“陛下。”

晏长曜伸出右臂,箍着她的腰,轻轻一带,将她打横抱起。

带着些不容置疑的意味,吩咐砚泽道:

“回宫。另拟旨,既得美人,自当封为美人。”

美人?

柳烟浔有些讶异。

她双手环上晏长曜的脖颈,心里不停盘算着。

后宫之中,除皇后与三夫人,便就是美人。

她如今只是一名倡优,刚入宫,便得封如此之高的位分,他意欲何为?

她抬眼望着晏长曜,他难得未在观察于她,只目视前方走着。

月光映在他的面容之上,明暗相交,更显五官深邃,轮廓分明。

岁月倒是厚待他,未曾留下年岁之痕。

只是......谁又曾厚待她陆家上下?

思及至此,她心中轻叹一声,垂下头来。

李砚泽随晏长曜疾步前行,先一步打开车舆的绣金帘布,并未谏言不妥,只应道:“是。”

他就这般抱着她,欠身入了车室,旋身坐下,阖上双眼,一言不发,开始闭目养神。

柳烟浔没动弹,只回想着今日之事。

怡王的计划进行得颇为顺利,唯一对不住的,便是无辜受牵连的张尧府上。

她掀起眼帘,瞟了瞟晏长曜。

心中思忖,怡王与他虽为兄弟,但差别属实大了些。

怡王平日寡言少语,清冷疏离,待人却温和有礼,如沐春风,真真符合他“长舒”之名,与“怡”之封号。

眼前这位陛下,在她少时,曾与爹爹同朝为官,任澧朝太尉。

统帅兵马,号令天下。

自是多几分肃杀之气。

不过,同为行军之人,他却少了晏淮序那般的清朗与铮然,更似从尸山血海中走出的罗刹。

是啊,尸山血海中,不知有多少累累冤魂。

阿序……

如今想起他的名字,竟似无关之人。

果真,时光才是舐愈一切的良药,亦是造化弄人的戏法。

谁也不曾料想,她会与他从青梅竹马变作生死仇敌。

只因眼前之人的一道暗旨,陆府上下,便被埋葬在七年前的冬夜。

若非晏长舒救下她,她也早成了一缕冤魂罢。

她与阿序,早就注定要横亘在血海深仇的两端。

她凝视着眼前人静休的模样,一时心绪难平。

真想......即刻便了结了他。

车舆猛地颠簸,晏长曜眉梢带了些不耐:“砚泽,稳些。”

她捺下心绪,抬眼偷偷瞄他。

见他仍阖着眼,想来并未觉察她方才的所思所想。

念及怡王曾与她说的话,收起了方才一闪而过的杀念。

当年真相未知,今后前路未卜,如今,还不是动手的最佳时机。

“陛下,太子殿下等人现正在殿前等候。”

“嗯。”他睁开眼睛,瞥了眼怀中人。

她轻轻挣了几下,发觉他并无撒手之意。

只附在她耳旁轻声道:“既得了美人,当要好好呵护才是,怎能舍得美人不入怀中?”

柳烟浔咬了咬牙,将他的衣襟拽得更紧了些。

她耳不聋,先前李砚泽之语她听得一清二楚。

太子殿下。

她刚入宫中,便要与他相对了吗?

时过境迁,她容貌气质大改。

他还能......一眼便认出她来吗?

车舆稳稳停在殿前,李砚泽掀起温凉车(1)的帘子:“陛下,已至长秋殿。”

她未想好如何自处,只得将脸往他的怀中埋了埋。

晏长曜当她是在撒娇,抱着她下了车舆,昂首阔步向长秋殿前的石桥上行去。

殿前,人跪了满地,却分作两拨。

一拨是闻陛下遇刺之讯,以太子为首,前来问安者;而另一位,则身着一袭素净白衣,未加妆饰,满脸泪痕,直挺挺跪着。

“陛下万岁。”

众人问安后,便屏息静气,眼瞧着陛下怀中抱着一红衣女子,气定神闲走来。

于是开始各怀心思。

“叮铃”,“叮铃”……

柳烟浔足上的铃铛随步而鸣,她偷偷打量着众人,望向晏淮序时,恰对上了那双再熟悉不过的眼睛。

比之从前潇洒恣意,如今他更多了丝沉稳。

但却在见她时,即便再不动声色,也难掩眸中惊异。

她的目光并未在他身上多做停留,慌忙移向别处,见长定桥下,种着一片带着绒刺的虎刺梅。

不知怎地,心好似被那细密的刺轻轻扎了一下。

扎的时候并无痛感,却在冒出血珠之时,隐隐痛了起来。

原来再见面时,还是会难过的。

李砚泽发觉太子正盯着她出神,小声提醒道:“殿下,既知陛下无恙,天色已晚,遣众人回了吧。”

晏淮序深深望她一眼,敛了目光,向晏长曜行礼道:“得知陛下安好,那儿臣便告退了。”

“嗯。”

晏长曜并未停步,甚至连余光都没留给旁人,只抱着她往长秋殿去。

她微微探出头,望着晏淮序离开的背影,不禁有些落寞。

此后,当真是要背道而驰了。

“陛下。”

谁知晏淮序倏然回身,向晏长曜唤道。

晏长曜站定。

“怎么?”

太子斟酌片刻,见她衣群上染着血迹,试探问道:“陛下是见这女子受了伤,特带回宫中医治的吗?”

他知此问愚蠢,但他曾寻了七年未果,一朝却见她在陛下怀中。

他只得怀着仅余的一丝期冀,问出最小的那个可能。

晏长曜并未答话,只李砚泽替他回道:“殿下,这是陛下新封的美人。”

随即,又以袖掩面,低声提醒道:“殿下还是快回东宫去吧,莫在言语间,惹了陛下不快。”

晏淮序手心攥着衣袖,静默片刻,缄口转身。

晏长曜抱着她拾阶而上,一旁跪着的白衣女子终忍不住出了声:

“陛下!爹爹冤枉!爹爹万不敢做出刺杀陛下的事来!陛下明鉴,陛下……”

见他不理,那女子口中只重复着这几句冤词。

他被搅扰得心烦,头也未回,只同砚泽道:“张美人疯言疯语,将她带回自己宫中,请太医好生医治。”

“是。”

殿外闹剧落幕,她被抱入了一座富丽堂皇的宫室。

庭柱以足金雕刻双龙,以夜明珠相辅,成二龙戏珠之态,每根柱上金龙的动作神态各异,栩栩如生,又偏偏选了紫檀木铺地,平添几分禅意,满室薄如蝉翼的绡纱随风飘摇,更加了些旖旎。

身后张美人的声音越发得远,想来已是被拖走了吧?

他终是将她放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1)温凉车:古时帝王出行的车驾,设计有窗有盖,车内面积更大,出行乘坐更加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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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小天使在没开文之前投的营养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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