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袂出去了一会，回来的时候带了打包好的清粥小菜。

他还买了体温计和退烧药，但药没派上用场，周曼侬就是发了点低烧，除了头晕心慌没胃口，几乎没有别的症状，比起吃药，说不定睡一觉就好了。

她中午的时候太疲倦，以为最多是眯一会，连衣服都没换，这会吃了两口粥，又开始犯困。

她也无所谓许袂就在旁边，坐在床上直接就把毛衣脱了，上身只剩下一件纯黑色的抹胸，再低头解牛仔裤的扣子。

周曼侬的身体匀称修长，薄薄的皮肉覆着骨骼，线条干净流畅，紧绷得漂亮。

她对于自己的身体也没有羞耻感，也许正因为她表现得太过坦然，这脱衣的画面其实不怎么色情，在橘黄色的壁灯下，更有种朦胧高级的性感。

许袂不自在地移开视线，他还是不太适应，然而这地方就这么大，现在为此专门回避到洗手间去，未免太刻意做作。

或许是察觉到他的想法，周曼侬躺下前，略带嘲笑地递过去一眼。

她就算没吃药，因为低烧本来也昏沉得厉害，没过几分钟，又真的睡着了。

周曼侬没有一觉睡到天亮，她被打雷声惊醒了，睁开眼时，屋子里仍是漆黑一片，躺在床上，只听见窗外翻山倒海似的雷雨声，纵然还想睡，意识却不争气地清晰起来。

她知道，一旦她开始清醒，就再也睡不着了。

每当在黄昏或凌晨醒来，总会有难以名状的巨大的失落感。

午觉睡过头错过了好光阴，万籁俱寂的时分又独自清醒，周曼侬一天内经历了两次这样的落寞，孤独感丝丝缕缕地萦绕上她。

她也不知现在是几点了，煎熬地翻了个身，嘴巴里干燥发苦得难受，凭借出色的夜视能力，看见两张床中间的床头柜上放了一杯水，爬起来拿过一饮而尽。

另一张床上躺着的人影动了一下，侧头看她，“你好点了吗？”

原来他还没睡。

“还有水吗？”

“桌子上有。”

周曼侬下了床，把窗帘略微拉开，透进来的光线足以让她看清房间内的格局，桌上放着一个没见过的保温杯，只能是许袂新买的，打开后里面果然有烧好的热水，倒在杯子里还是微烫的。

她捧着玻璃杯站在窗前，小口小口啜着，外面雨下得极大，雨水不断地泼在玻璃上，在光洁的落地窗面汇成涓涓细流再往下淌，还反射着一团团靡丽的霓虹灯光。

又是在黑暗中，好像这世界是一个封闭的玻璃缸，就如眼下这个房间一般大，不断被水流冲刷着，激荡着。

是暴烈的雨，却因为空间里还有另一个人的呼吸声，无端令人觉得缠绵。

许袂从床上坐起，他好像不久前才洗过头，发梢还带着湿意，身上穿着白色的短袖大T，松松垮垮的衣料下是少年宽阔挺拔的骨骼，覆着清薄干净的肌理，他目光沉郁地望着周曼侬，额发垂落在隽秀的眉骨处。

周曼侬转过头，和他在半空中对上视线，无灯的雨夜光线模糊，一切都充满了想象空间。

她身上只穿着黑色的内衣，除了关键部位遮得严严实实外，身材曲线毕露，纤瘦的腰，紧致修长的腿。

若是在平时，许袂或许会非礼勿视，然而在昏昧的冷雨夜，本能被具象化，任何粉饰都显得多余，一切修养都成了矫情的惺惺作态。

空气中庞大的沉默矗立，暧昧无声弥漫。

周曼侬被他看得一点也不觉得冷，放下杯子走过去，屈起膝盖，像只矫捷的猫似的爬上他的床。

许袂坐在靠里的位置，仿佛专门为她预留出空间来。

她跪着，他坐着，她突然比他略高了一点。

少年仰着头，两人目光纠缠，互相把对方印在自己的瞳孔里，下一刻，他的手便娴熟地抚上她的腰背，她则攀在他的肩颈上，低头和他接吻。

许袂胸闷得要命，心脏猛烈地撞击着胸腔，仿佛要跳出来似的，清瘦白皙的手臂搂紧了她的腰身，逐渐暴起了青筋。

一时之间，室内只余密密的嘬吻声和吞咽声，直到两人都气息凌乱肌肤滚烫。

周曼侬感到快乐，她抵着他的额头，低低地，得逞地笑出声来，此刻肌肤相亲的快乐是如此真实，在这个荒诞的世界里，仿佛只有这一瞬的欢愉是无可否认的，原来世人都一样，为色相惑，为贪嗔爱恨着迷。

他们吻着吻着一同倒在床上，她手脚并用地抱着他，整个人攀附在他身上，他身体的变化当然瞒不过她。

她的手往下探了一探，惹得他倒抽气，抓住她乱来的手，声音压抑隐忍，“别闹。”

“怎么办啊。”她故意拖长了声，低声挑逗着他的神经，“没有套了，你要不要现在去买？”

许袂把下巴抵在她肩上，安静地抱了她一会，随后起身摸黑打开床头抽屉，从里面摸出一个不知什么时候买的盒子。

没有开灯，但窗帘缝隙仍能透进一丝光线，两人的视觉也都适应了黑暗。周曼侬拥着被子，眼睛一直看着他的动作，纵然她的神情在暗中看不分明，许袂也照样耳根红透。

等他弄好，再度覆身上来时，周曼侬悠悠吐出了四个字：“道貌岸然。”

……

不知是幸或不幸，之后的几天一直都在下雨，这给了两人不出门的理由。

雨声落落停停，疏疏密密，下不尽的缠绵雨，玻璃窗上起了一层白雾，而他们在偏安一隅的房间内抵死缠绵，探索彼此身上未知的领域。

许袂充分理解了什么叫食髓知味，每当她像一枝脆弱的花那样攀附在他身上，为了他而颤抖，那双妩媚灵动的眼，灼灼地看着他。

都令他觉得可以为她生，可以为她死，可以为她去流浪。

连下几天雨后，悦城终于放晴，也是从这一日起，天气逐渐变暖，很快就不太需要厚外套了。

他们开始出去约会，在陌生的城市手挽手肆意游荡，和所有平凡的爱侣一样。

这是个在冬天也绿意盎然的城市，两旁的行道树四季常青，郁郁葱葱，给人以春的错觉，不像泷川的树，到了冬天只剩下嶙峋枯枝。

有时候，周曼侬会说一些很古怪的话，她躺着，云雾似的头发铺满枕头，用手指细细描摹着眼前人的五官，从清晰耸立的眉骨，佯装冷淡的眼睛，俊美挺峭的鼻梁，再到几天来吻过无数次的嘴唇。

“跟我走好不好？我们偷渡去另一个国家，晚上就睡在公园长椅和天桥底下，可能吃了上顿没下顿，但完完全全自由地活着，我不记得你是谁，你也忘记你是谁……”

情深时梦话太多不知丑。

许袂的脑袋枕在臂弯里，趴在另一只枕头上。侧着身子，垂下一双眼静静凝望她，情绪隐在茂密眼睫后面，周曼侬以前想象不出男孩子会有这样的睫毛，感觉对那些包中常备睫毛膏的女生太不公平。

乍一看看不出他眷恋她，过一会，他才俯过来极尽温柔地亲吻她，但不会只是简单浪漫地应一声好。

许袂从不是那种不想过去不想未来，有今天没明天的人，正因为两人之间已经到了这一步，他才更要将一切筹划得清楚明白。所以，他只会用满怀笃定的语气说：“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

自以为是在哄人。

然后，周曼侬就会善解人意地笑一下，“当然啦，我当然知道不可能，发梦而已，肯定是要回去的。”

这天晚上，仍是意乱情迷之际，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却陡然响起。

周曼侬偶尔会接到一些杂七杂八的电话，她一般会马上按掉，现在就算世界毁灭也和她没关系。

这次也以为是自己的手机，顺手拿过来正打算拒接，不经意扫了眼来电显示，瞳孔蓦然缩了一下。

“是你的电话，”周曼侬直起身子，递给许袂，“接吧。”

许袂很少接到电话，即刻便意识到是谁打的，他不怎么想接，更不想在周曼侬面前接听，抬眸看了她一眼。

周曼侬直接帮他按下接听键，还开了免提。

许袂平稳了一下呼吸，不得不在她身边打这个电话，“喂？”

“喂，许袂，我来你宿舍这边了，你怎么不在啊？”

伍月把给他租在校外的房间，叫作宿舍。

许袂犹豫一瞬，周曼侬对着他做了个无声的口型，“骗她。”

许袂承认自己没有更好的对策，硬着头皮道：“我回琅里了。”

“哦──”伍月并未起疑，“怎么都不和妈妈先说一声。”

许袂看向周曼侬，她眼中似有嘲笑之意。

“那你早点回来吧，明天就回来，后天来参加妈妈的婚礼。”

周曼侬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许袂却并未觉察。

“赵叔叔不是不乐意我去？”

“唉呀，你别和他计较，他那个人就那样，说说而已，你肯定要来的呀，妈妈结婚你怎么能不来。”

“还是算了吧。”许袂低声说，“就像他说的一样，别到时候弄得大家都不高兴。”

“许袂！”伍月有点着急了，“都说了你别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一定要来啊！我知道你心里总是有点埋怨我，但你真的不懂这些年来妈妈的苦衷，你以为我是把你放在乡下自己享福吗？还不都是为了你——”

又来了，为了他。

许袂不愿在周曼侬面前听伍月说这些，他想起身走到卫生间去打这个电话，却被周曼侬阻拦。

她抓着他的手臂，神情异常严肃地对着他做口型，“告诉她，你会回去。”

许袂微怔，他一点也不想去出席那个婚礼，也不认为他的祝福对伍月来说真的重要，但被周曼侬眼中那种异样的精光震慑到了。

周曼侬又对着他做口型，重复了一遍，“告诉她，你会回去。”

许袂想，或许这一刻，她是想到了自己的妈妈。

他有一丝心软，叹了口气，对着手机说：“好了，知道了，我会回来。”

老铁，这一章我几乎没改过，之前都不锁干嘛又突然锁了，一点肢体接触都不能有谈什么恋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