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曼侬乘坐电梯到了三楼，这一片园区地处核心地段，环境也优雅，租金自然昂贵，从外到内都给人一种高级感。

出了电梯，往左，推开玻璃门，入目是一面浅灰色的企业形象墙，上方一列烫金的立体字“CHLOE国际艺术教育机构”。

说明来意后，周曼侬在前台的指引下，到了一间小型会议室门外，半透明的玻璃隔断，可以清晰看见里面有个窈窕的女人背影，正倚着会议桌在讲电话。

女人回头，看见周曼侬，做个口型示意她稍等。

周曼侬安静等着，过了五分钟，女人挂掉电话，拉开门让她进来。

“你是老吕介绍来的人对吧，叫我Chloe就可以。”

原来她就是Chloe。

周曼侬咂摸着她对吕风的称呼，Chloe看上去很年轻，长得也漂亮，妆容衣着都精致，像电视剧里的都市丽人，很难从外貌上判断出她的具体年龄，说不定还不到三十岁。

Chloe拉开一张椅子坐下，示意周曼侬也坐，没等她自我介绍，便语速飞快道：“我现在有点事要出去，就不搞那些虚头巴脑的，直接说待遇，底薪四千，业务提成另算二十个点，在业内算是不错的了，没有试用期，你愿意做就留下。”

随后她停下来，打量一下周曼侬的脸，笑了，“吕风他不会什么都没和你说过吧？”

“吕老师说帮我联系了一份工作面试，然后就给了我这里的地址，还有您的联系方式。”

Chloe点点头，低头看了眼腕表，“你是他推荐来的人，我可以直接录用你。你看到了，我们呢，是一家专门做国外艺术院校方向留学的机构，老板就是我本人。虽然刚起步没多久，现在也有稳定的客源了。给你的职位是咨询顾问，这个工作不难，能不能做好就各凭本事，文凭不重要，主要看你够不够机灵，会不会来事。我现在没空和你细说，等会让Jessica拿一份资料给你，让她带你几天，你就知道该怎么做。也不要嫌工资低，抽成才是大头。”

周曼侬现在不关心抽成会有多少，她眨眨眼睛，只觉得迷惑。

一口气说完这一大段话后，Chloe低头喝了口水，目光若有若无扫着周曼侬，大约看破她心思，语气深意道：“这可能不是你目前最想要的，但不妨留下来试做几天，说不定，会有想不到的收获呢？”

话说到这份上，周曼侬不想显得不识好歹，更不愿意开罪吕风。不管怎么说，介绍给她的这份工作，总是他的人情面子。

做什么还不都一样，对于目前的她来说，总没有什么吃亏。

周曼侬垂下眼，语气温驯道：“我知道了，还要谢谢您肯给我这个机会。”

Chole闻言笑了笑，拎起包就要走，想到什么又回头，“你有英文名吗？”

周曼侬道：“没有，现取一个可以吗？”

Chloe到这会才问她的名字，听完后忍不住笑了，“你叫曼侬？这和叫凯文凯伦有什么区别，英文名都是现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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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曼侬从这一天起开始上班，很快就熟悉了业务，也明白Chloe为什么那么无所谓地录用了她。

她要做的说是顾问，其实和销售没区别，做的就是前期把服务兜售出去那部分，后面自有专人和客户对接。正如Chloe所说，这份工对学历没什么要求，更看重情商和沟通能力。

没什么特别之处，一切都很正常，唯独荐周曼侬来这里的人不同凡响。

吕风——著名商人、收藏家，枫美术馆的创始人及馆长。当周曼侬在搜索引擎上搜索到他的履历时，也疑心这究竟是不是真的，真会是这个人看上了她的画？

这样的大人物在展览上一眼挑中她的画，亲自让主办方把她约出来见了一面，交谈中流露明确的欣赏之意，最后说要给她介绍工作，结果仿佛不应该是这么平淡才对。

周曼侬起初还思考吕风的用意，琢磨了一段时间后，不由得嘲笑自己。

吕风虽然买了她的画，但那是以极低廉的价格，不能说明什么。没有一个收藏家是到了作品水涨船高后才开始购入，他肯定入手过许多这种暂时不值钱的画，难道对那些小画家个个另眼相看？

那次会面也许不过一时兴起，她因为对方的身份地位，当作是机遇，去的时候大概抱了某种秘而不宣的期待——她的困境会不会因为才华得到了一个大佬的赏识，就此迎刃而解？

周曼侬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是比较自命不凡，对自己人生的剧本总有些不切实际的期待。

这固然是年轻人的通病，但也和她的长相脱不开关系，她太美了，美到没有点自以为是都说不过去。

周曼侬不知道自己是生来就如此，还是旁人对她的态度塑造了她的认知。美人无论走到哪里，总有一束聚光灯追着她打，仿佛天生就该过着充满奇遇的生活。

可真相是，无论是她的才华，还是她的美貌，都没有伟大到天降一个贵人，出于赏识就帮她平步青云的地步。那种情节，大概只会出现在电影和都市传说当中。

周曼侬入职一个星期后，许袂来了公司一趟。

他来之前特意把校服换了，拉张椅子坐在周曼侬的工位旁边，看着周围确实很高端大气上档次的装潢，不像皮包集团，想来在这种地方办公比大热天送货要强。

“环境挺好的。”

周曼侬说：“也就环境好。”

Chloe恰在此时经过，她每次路过周曼侬的工位，都会隔着玻璃看上一眼。

其实单纯是年轻不足以撼动人，并不是每一个少女都真正美丽，也许在年纪很大的人眼里，青春就足够光鲜，但Chloe又还没老到那地步。

美人在骨不在皮，从这张侧颜上格外明显，薄薄一层皮覆着骨骼，一道锋利流畅的曲线从颅顶蜿蜒而下，漂亮得简直不像话。

因为容貌太艳，所以总是显得超龄成熟，此时她歪着头，和一个相貌很英俊的少年讲话，像一幅海报，没有多亲昵，但肢体语言是不设防的。

周曼侬转头看到老板在，站起身来，“Chloe姐。”

Chloe含笑点头，目光落在许袂身上。

周曼侬解释道：“这是我一个朋友，他来看看我工作的地方。”

Chloe好像这时才认识到周曼侬是个多么年轻的女孩子，平时她是以一个同性的角度来观察她。她今年二十九岁，并不老，但将近十岁的年龄差也足够跨一辈。

年龄差这种东西很玄妙，人越老，年龄差就越不算什么，九十岁和八十岁在年轻人眼里还不都是老人。人越小，越好像一岁两岁的差距都很严重。

到了晚间，Chloe和吕风通电话，闲谈中有意无意说起：“你荐来那个小女孩，有个男朋友呢。”

“哦？”

“嗯，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男孩子，帅哥美女，看着不知几般配，青春啊——真是好。”

那一头呵呵笑了两声，“年轻还不都这样，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肯定早早就学会谈恋爱了。”

转而说起：“漂亮还是一回事，你没看过她的画啊，真是有意思，很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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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曼侬本来以为自己会很快离职。

和所有类似销售性质的工作一样，这份工作前期最大的压力是找客户，靠业绩拿提成。

如果拉不来客源，那就只有底薪可拿。四千块而已，到哪里，干什么不能赚到？

周曼侬发现这一点后，打着做几天就跑路的主意，她宁可去小吃店打工都不想干这种打电话磨嘴皮的工作。

可是很快发现，根本不需要她去找客户，有人会给她送客户。

Chloe对此置之一笑，“老吕本来就在这间工作室有入股，他当然会推荐一些亲友家的孩子过来，这部分的提成他愿意算到你头上，你就接着吧。”

周曼侬愈发看不懂吕风的操作，这种人，举手之劳就可以解决她的一切问题，若是真有心想帮她，有的是更简单直白的方式，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Chloe没事会找周曼侬闲聊几句，谈到吕风，她说：“他这个人，很惜才的。你知道他以前是老师，只要表现出上进的意思，能帮的他都会帮一把。我认识他的时候，比你现在更小一点，他太太我也认识，看我好像女儿……我大学时的专业是服装设计，其实你就算读美术系也是一样，在国内的大环境里，你想当艺术家？没有人脉，没有家世，甚至没有支持你脱产创作一段时间的经济条件，文森特.梵高尚且还有一个支持者提奥呢。热爱不能填饱肚子。”

周曼侬听完后面无表情地说：“您的意思是说，他有对热爱艺术的年轻女孩进行长期资助的爱好？”

Chloe诧异瞥她一眼，失笑，“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周曼侬第二次接到吕风约她出去的电话，是在Chloe的机构做了整一个月的时候，当天发工资，她拿到了包提成在内两万多的薪水。

“吕老师，”周曼侬很少有这么迟钝的时候，过了一会，才干巴巴地说：“没想到您还会联系我。”

另一端的男人发出一声轻笑，有点幽怨，“你难道没有我的私人号码？我不联系你，你就没办法联系我？”

是的，她是有“吕老师”的联系方式的。

周曼侬仿佛到此时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一直在等着她主动找上门。